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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舒给气得不轻,听这守门的阴阳怪气,又不经意一望这荣国府气派,心里却给打了个叉,心想着回林钰那儿的时候定要好好说一说。钰哥儿是个要强性子,他走之前便已经说过了,回去之后一切细节都要报给他。虽说跟了钰哥儿不久,可看钰哥儿精打细算模样,是个不吃亏的。
心里盘算了一阵,陈舒又抬头看了看,嘴唇干裂,头顶上太阳几乎要将人晒晕了。
他原本有心往那阴凉处挪一挪,不过触及那守门人眼神,也不知怎的心里一股气冒出来,强忍住了站在那下头。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里面才慢慢地走来了之前代他去通传消息的人。
“太太说了,她已经知道,叫你回去便罢。还说老太太这会子午睡,回头老太太起来她会说这事儿的。”
只有这样简单的消息,连旁的话都没一句?
陈舒垂首,勉强笑了一下:“劳烦您通传了。”
躬身行了个礼,算是道谢,之后便上马,离开宁荣街,半路上借了人一碗水,正打算喝,一想到之前的却直接将那碗一放,重新翻身上马,赶回了通州。
他回来的时候,直接寻了之前林钰他们落脚的客栈。
林钰正坐在窗下面刻着什么,他握着刻刀,手里是一块质地不错的羊脂玉,到底有什么深浅厉害,陈舒也看不明白,他只叫了一声“哥儿”,便见林钰手上一顿,那刻刀放下,一面将东西收起来,一面回头笑问他:“事儿怎么样?贾府那边怎么说?”
陈舒忽然有些说不出来,连他都觉得脸上臊得慌。
林钰没听他说话,便知道事情有些意思了。
其实原本都是意料之中,可他没明白过来——黛姐儿有什么不好,竟然让人家这俩豪门贾府这么嫌弃。
“别藏着掖着了,爷又不吃了你。看你热成什么样,这通州与北京挨着,却也不近,这天气顶着日头去,我原以为你会早点回来。不成想,你现在才回。想是贾府那边招待你喝碗茶润润嗓子再往回赶,谁知道见一只油汪汪的泼猴。张宝儿,给他倒杯茶来,我倒要看看他宁荣二府多厉害。”
不是没听过风声,说什么要把黛姐儿许配给太太口中那“顽劣泼皮货”,但那是老太太的意思,指不定贾府里那位哥儿宝玉不一定有意思呢?更保不齐,宝玉娘还有什么打算。
现在林钰暂时摸不清这里面关系,不过在听到陈舒灌了茶之后的说法,他便明了了。
报个信儿都这待遇,林家现在有林如海撑着,地方御史从五品那是小事,特派的巡盐御史经皇上加恩,那是二品大员。贾政如今不过是个小小工部侍郎,祖上阴功了得又怎样?奈何子孙不争气。
林钰心底冷笑了一声,又听陈舒道:“那人回话给奴才说太太说她知道了,说一会子等老太太醒了会告诉老太太,那会子正在午睡。”
“太太?哪个太太?”
林钰怔了一下,贾家宁荣两府,那么多的人,太太又是哪一位太太?
真不知道那报信儿的小厮是不是故意模糊,使绊子的指不定是哪一位呢。不说清是哪一位太太,也不是没法儿查的。
左右这消息他已经通过了,贾府要真不给脸,林钰也能不给他们脸。
他是市侩的商人性格,信奉的便是有仇必报,信条便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别说林如海本身便爱女心切,舍不得黛姐儿受一点委屈,便是;林钰自己也是个记仇的。
这还没打照面,就给了个下马威,当他们这儿一家子好欺负呢。
“罢了,有的是打听的机会。”林钰暂时压下这件事,暗暗给贾府记了一笔,太太是哪一位,迟早能打听到,到了贾府便自然而然地清楚了。他叫了张宝儿,将方才收起来那一块已经刻好的羊脂玉包起来,“陈舒下去休息,张宝儿跟我出去走一趟。”
☆、第五章 三万两
通州乃是漕运重地,距离北京又近,商旅往来也算是频繁。
林钰在林府里难得出一次门,上次出去遇到了乞丐,把薛蟠那小子算计了一阵,旁的却没见着了。这个时候出来,却觉得通州依旧是这熟悉的样子。
这里是漕运相当重要的码头,可平常的走商行客也会在这里歇脚或者整顿货物。他跟父亲来过这里许多次,早已经对这里的风土人情知之甚熟了。对他来说,这里并不是完全陌生的北方。
张宝儿跟着林钰,其实也是第一次出远门,看着什么都觉得新鲜。
“爷,您这是去哪儿啊?”
“以前薛家公子到我们府上的时候,与我说过一件趣事,我今日去试试。”林钰随意便找了个借口,一步步顺着街道往外面走,没一会儿便已经看到了通州钱庄。
这钱庄,一般都是富商大贾开的,票号虽多,可真正能通行各地的却不多。
这通州的票号乃是小有名气的晋商开的开源票号,自古以来都是以客为上,林钰手里只要有自己刻的印章和字据,便能来这里取到东西了。
当初便是为了应对特殊情况才存下的这三万两白银,所以并没有像普通的存银一样开出票据,只要有人持字据和印信来便可以。
林钰自己的印信是什么模样,他自己清楚不过,更何况当初还叫人画了个大概的轮廓。因为印章的底部有一个独特的花纹,所以林钰刻意指给了当时画图的人看,只要凭借印信就能认识个大概了。这票号的老板乃是他昔日的朋友,虽年纪大他不少,不过也跟他父亲交好,跟他算得上是忘年交了。
若是能恰好遇到,那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林钰只把这件事说是薛蟠交给自己的,也不会引人怀疑,不过是一些小事罢了。
他道:“薛家弟弟介绍了一个朋友给我,我想着这里路过通州,正好去见见。对了,我们从扬州u带了不少的土宜来,不过通州这边也看看,你去看看可有什么有特色的玩意儿,回头来报给我,我先进这票号看看,能不能找见人。”
“是。”张宝儿年纪不大,也觉得这周围的东西新奇,所以想去瞧瞧,不过他又有些担心林钰,“爷,这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哪里来的个乌鸦嘴?”林钰敲了他一扇子,又扔给他二两银子,“这天儿热,你路上走着喝几碗茶,你爷我进去喝了。”
“诶!”张宝儿应了一声,喜滋滋看林钰转过身进了那票号。
大抵所有票号都一个样,两边站着几个人,柜台后面站着掌柜的,真正的老板在里间。
林钰这年纪轻轻进出票号的人不多见,一般都是贵族公子哥儿,不过瞧着林钰衣饰打扮便知道不是普通人,所以那掌柜的也颇有些热络地上来:“这位公子是来存银还是取银?”
进去之后,林钰环视这周围,扫了一眼之后,只觉得还是当年模样,走上前去便道:“你们老板可在?”
他穿得虽然素净,可这掌柜的是什么眼力,一下就瞥见他腰间挂着的那一块和阗羊脂玉的坠子,又听林钰这语气乃是惯成的上位者语气,只知道他不简单,点了名要见掌柜的,想来是些要紧事。
在前面当掌柜的,都是很有眼力见儿的人,周峰在这里当了几年的掌柜的,自然清楚什么人是装的什么人是真的。他只叫了一声:“大米,待这位小爷去屋里歇着,我去请老板过来。”
“哎,来了。”
那被叫做大米的青年走过来,便利落地一躬身:“这位爷,您往这边儿请。”
这大米,倒是一口京片子,利落爽快。
林钰跟着进了屋,撩开帘子,那大米看着长手长脚,做事倒是细致。他帮林钰倒了一杯茶,便要跟林钰套近乎,不过林钰只是笑笑不说话。
这里的老板,便是以前卢瑾泓的朋友,被人称作“赵扒皮”,不过在卢瑾泓看来,其实倒是个好人。这人跟林如海差不多的年纪,走进来的时候,林钰瞧着他两鬓边的头发白了少许,真是个岁月催人老。
“这位公子,瞧着有些面生。”
赵明义进来,便迅速地打量了林钰一眼。
前面掌柜的是什么眼力,赵明义也是清楚的,毕竟他雇佣这么一个掌柜不是给自己添麻烦添堵的。这人若是平平凡凡普普通通,掌柜的把自己叫过来,回头赵明义就能撤了他。先知道这来的人不简单了,这个时候再细看,便看出这人通身一股气派,自不是普通人能比。
他虽说着林钰是面生,可语气却已经是一副要结交的热络了。
林钰哪儿能不清楚这样的语气?商场上混久了,自然熟悉得很。
不过现在是他识人,而人不识他。林钰知道自己还要装作一副刚刚跟赵明义会面的模样,连忙从那椅子上站起来,便对着掌柜的一拱手:“第一次见面,当然是面生。不过我有一位朋友却是与在下提过您的,今儿在下来也是为着这一件事。”
一句话,便勾起了赵明义的兴趣。
赵明义留着两撇小八字胡,他那手抬起来,一摸那八字胡,林钰便知道这人是在思考了。
“不知道这位贵客怎么称呼?”
林钰一笑,已经坐下来,下面人也为赵明义倒了一杯茶。
他来之前已经找好了天衣无缝的说辞,更何况他自己就是卢瑾泓,会不会出现什么破绽他自己似乎最清楚的。这一场戏,根本就是卢瑾泓自己自导自演,全无出错的道理。
“在下名为林钰,两淮巡盐御史林海林老爷乃是我父亲,我是他独子。”
这身份一说出来,赵明义便扯痛了自己的嘴唇上面那一块皮肉。
他是大惊之下没反应过来,这身份可不得了,自己有什么事情跟这相关了?
可转眼,他便明白了过来。
他虽然是个商人,可这票号若没有当初卢瑾泓的支持,是怎么也不可能支撑下来的。掰着指头数数,跟什么盐政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