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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臭疯了,他疯狂的拉着他脸上的纱布。他疼啊。麻药劲已过去了。他挣扎着大叫:“妈妈,难受啊!妈妈啊!难受啊!”爱人用力的抓着他的手,一边喊我:“春儿,快点,帮我抓住他!不要让他把纱布拽掉!”我勉强站了起来,正在这时,臭臭挣扎着向着我伸出了手并喊出了我一生中最难忘的一句话:“春儿!妈妈啊――!那个声音是那样的凄凉和无助,又是那样的震撼!”
我终于崩溃了。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晕倒了。
当我醒来时,臭臭已被打了安定针,昏睡过去了。
在医院的日子是没有记忆的日子,我现在仍然想不起来。不知道为什么。
我现在只记得臭臭左眼睛上那一块白的刺眼的纱布,还有他在病房走廊里骑着他的小汽车的小小身影和他清脆的笑声。孩子永远是孩子。当他不痛的时候,他就欢笑,他还没有悲伤的概念。
我曾尝试过闭上我的左眼,想看看臭臭能看到的世界。当我看到后。我感到很悲哀。真的。
他常常用他那仅存的右眼信赖的看着我,那是一只清澈如泉水般的眼睛。眼睛里流露出的信任让我悲伤。
我是脆弱的。我从来就没敢看我孩子那做完手术的左眼。我怕,我真的很怕。每次带孩子去换药的时候,我总是不敢进去。我躲到了眼科走廊。但我还是能听到臭臭狂喊我:“妈妈!妈妈!”的声音。我躲到了电梯里,随电梯上上下下,我用力捂住自己的耳朵,但臭臭的叫声仍能听到。那无奈的喊妈妈声飘荡在医院的每一个角落。挥之不去啊。是的,我逃不掉。永远也逃不掉。每次,我抱着换完药挣扎的没力气了的臭臭,抱起满面泪痕但仍在哽咽的臭臭,抱起向我扑过来让我保护的臭臭的时候。我的心不是用一个“痛”字就能描述的。
我问苍天: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啊?
苍天无语。
在他做完手术后。医生告诉我臭臭还能活半年。我真的以为他能活半年呢。但只有两个月,我的臭臭就走了。
臭臭要走了,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那是他要离开我的征兆。就在前一天上午,当他听到窗外传来的屠洪刚唱的《中国功夫》那首歌时,还示意让我扶着他起来,然后抬起他瘦瘦的小脚告诉我:“妈妈,看!中国功夫。”就在前一天中午,他看见别人送来的小汽车时,还让我放到他的枕边,用手推着玩呢。就在前一天傍晚,他要看火车,我和爱人还把他抱到了火车站,他还虚弱的向火车轻轻的喊:“火车,火车快快跑,火车快把臭臭的病带走。臭臭没病了!”
现在,他不吃不喝。安静的躺在我的怀里。轻飘的像一片羽毛。他小小的眉头紧紧的皱着。我抱着他,只能紧紧的抱着他。而臭臭也只让我抱着。他不停的在我的怀里扭动。不停的喊:“妈妈,难受。妈妈,难受。”我抱着他,只能紧紧的抱着他。
谁能救救我的孩子啊!
我把臭臭送到了医院。在病房。我爱人去取住院的东西。我抱着我的孩子。抱着即将离开我的孩子。我哭了。没有任何顾及的放声哭了。我任泪水在我的脸上疯狂的流淌。我问臭臭:“为什么,为什么你要离开我,我是你的妈妈,可我为什么却救不了你啊!”是的。悲哀的不是孩子有病,是我做妈妈的救不了孩子,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我。却没有任何办法。在空空的病房里。我无奈的哭声在回荡。上苍有灵啊!如果泪水能唤回我的臭臭,我宁愿让我的泪流成海!如果用我的生命能救回我是孩子,我情愿死一万次!我的孩子,我的臭臭。只有他能听的到我的呼唤。但他已昏迷了……
臭臭走了。永远的走了。真的走了。真的永远的走了!
我永远记得那一天:一九九七年十月九日。我的灵魂被永远的带走了。
但我仍感谢上苍,他走的时候没有像医生预言的那样。他的面貌没怎么变。虽然他的脸有些轻微的变形,但他临走的时候仍看的见我。他的右眼没有失明。他仍能准确的用他的小手紧紧的抓住我的手。他仍知道他的妈妈在他的身边。永远!
我选择了给他火葬,老人告诉我,这样小就夭折的孩子最好埋在路边。我坚决的不同意,臭臭在世的时候已保受折磨,我不能容忍他小小的身体在冰冷的泥土中孤单的睡去。不能想象他的身体受虫蚁的侵害。我怕他冷,怕他寂寞。怕他醒来哭喊着找妈妈。我不要他在走后那些坏东西还继续侵蚀他的身体。我要他化成轻烟,随风散去。我要他干干净净的来,干干净净的走。
但去火葬的时候我没有去。我没敢去。我无法面对我死去的孩子。(原谅我,儿子)我怕自己控制不了自己。我的爱人和我的同事去送的臭臭。回来后,我望着我的爱人默默的流泪。我的爱人啊,我坚强的丈夫。在孩子有病的时候他没有哭过。但此刻,他在床上打着滚,用力抓着自己的胸膛,撕扯着衣服。放声大哭。他只是不停的告诉我:“春儿,我疼啊!我心疼啊!”我抱住他的头,他虚弱的像一个婴儿。他喃喃的告诉我:“我看到臭臭被烧的情景了,那一刻,我真的想跳进炉子里去。”我抱着我的爱人,泪水不停的流。我只能告诉他:“你真傻,你怎么能去看呢?”爱人告诉我:“我把臭臭的奶瓶放到了他的身边,还有他的小考拉陪着他。我把他从冷柜里出来抱出来的时候,他那个样子就像在睡觉,我亲了亲他的脸。我总感觉他马上能睁开眼睛喊爸爸似的。我把他脸上的纱布摘了,我不要他在投胎的时候还带着那块可恨的纱布!。”我的泪水滴在了爱人的脸上,我心疼啊,心疼我的爱人。这个坚强的男人。第一次流露出他的脆弱,他对孩子的爱同样是那样的深沉。他一直在支撑着我。在有些时候我可以逃,但他不能。我可以哭,但他不能。我可以去述说,他不能。他只能去面对,只能选择坚强。因为他是男人。真的。真的男人有时候很累。我记得有一句话:男人同样需要关怀。是的,在孩子病的时候。我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孩子身上。忽略了对爱人的关心。在以后的日子里他的同事告诉我:“他上班时总是在那里发呆,或者一个人转来转去,像疯了一样。”我的爱人啊,让我心疼的爱人啊,你不说,你什么也不说,你只是默默的独自承受这一切。晚上,我和爱人把臭臭所有的玩具,衣服和臭臭用过的东西,照片和我的日记。到十字路口全部烧掉了。我把有着《霸王别姬》和《中国功夫》的磁带和录相带给他带走了,还有他所有心爱的小汽车,和他喜欢的《娃娃画报》,还有他喜欢看的动画片《鼹鼠的故事》和《莫可和甜甜》所有臭臭的东西都给他带走了。
我悄悄的留下了臭臭的一缕胎毛和一张他百天的照片。在那张照片上我有一张幸福的笑脸。快乐的拥抱着我的孩子。这是我留下的与臭臭的唯一的联系,也是我做过母亲的唯一纪念。再有,就是我对臭臭永远的记忆和无尽的思念。
我仍不记得那一夜我和爱人是怎样熬过的了,那一夜我没有记忆。
第二天上午。我把我的睡衣和爱人睡觉时常穿的背心剪了。在胸口那个地方剪的。小心的把臭臭那少的可怜的骨灰包了起来。我期望在冥冥之中臭臭感到温暖,感到父母的呵护和体温。我们决定把臭臭埋在火车道旁边。让他每天都看到他心爱的火车开过。但是,去埋藏孩子的时候,爱人仍没让我去,所以至今我仍不知道我心爱的臭臭的坟在哪里。但我每次坐火车的时候,都会在车窗外看到一个小小的熟悉的身影在向我招手呼喊“妈妈,妈妈,我在这里。”“火车,火车快快跑,快把臭臭的病带走。”
我的孩子这一次真的走了,我今生今世也看不到他了。再也听不到他那清脆的笑,再也听不到他那特有的喊妈妈的声音了,除非在梦里。
我的臭臭,我今生唯一的孩子。在他走后,我不停的梦到他,开始的时候我总是梦到我在深山里四处去找我的臭臭。后来,我会梦到和他一起玩,而他的一双眼睛是明亮的。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的晶莹。梦到他向我扑来,我用力拥抱着他小小的身体,轻轻的亲吻他的脸颊,如他在世时一样。然后哼着儿歌,让他枕着我的手臂哄他入睡,常常,在醒来时,我的手臂仍直直的伸着。就如他依然睡在上面。梦见他叫我妈妈。不停的呼唤着妈妈。但我真的没有梦见他被病魔折磨时那痛苦的样子,我的孩子,我的臭臭。我知道你一定进了天堂了,在天堂里你没有了痛苦。你又拥有一双明亮的眼睛。但我也梦到他趴在我的耳边轻声问我:“妈妈,你为什么不给我治病啊?”在梦里我无语。我梦我背着他,忽然摔倒了。他向我高声呼喊:“妈妈,不要丢下我!”我坚定的告诉他:“臭臭,妈妈永远不会放弃你。”记得,臭臭走后,爱人带我到海边散心的时候,他让我看沙滩上的脚印,他告诉我:“春儿,你看,再深的脚印都会被海水抹去,再痛的伤口也会让时间抚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是的。爱人,我知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也坚信我们会好起来的。因为我们还在!至少我还有你。我的爱人。
但是,爱人啊。你知道吗?有些伤痛是时间怎么也抹不去的。那是些看不见的,不流血的伤口。可以掩盖,可以深藏。但永远不能愈合。每一次你掀开看的时候都是鲜血淋淋。每一次你不小心碰触的时候都会让你痛彻心肺啊。
渐渐的泪水少了,因为生活还要继续。我还要活下去,在孩子病的时候,我的爱人,父母,朋友给了我无私的爱。为了一切爱我的人。我要快乐的活下去。但是我真的不再畏惧死亡了,因为我知道,在生命的尽头,在世界的另一端,我的孩子,我的臭臭在等着我。
渐渐的我可以在朋友面前平静的谈起我的臭臭,就如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