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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小三子小豆已经9岁了。却依旧在一年级的教室里死皮赖脸地坐着。我们家几乎所有的人都已经对小豆的读书天分感到绝望,这正好遂了他的心愿。他一天到晚忙碌不已,不是在烂砖碎瓦的缝隙里搜索蛐蛐的身影,就是爬到树上掏鸟窝、抓知了,要不,就泡在沟渠里面猛捅膳鱼洞,成天把自己弄得灰不溜湫、肮脏无比。那天,小豆拿着弹弓悠闲地在村边的杉树林里游荡,正在观察哪只麻雀比较容易对付,我娘出现了,娘对小三说:“小豆,伯妈送你一样东西,喜欢吗?”小豆看到了我娘手里崭新的黄绿色书包,书包的正面印着鲜红的伟人手迹: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在小豆的眼里,如此高级的书包只配在电影里或是连环画里才能看到。他不能理解这位伯妈为什么偏偏要把如此美好的礼物送给他这个学校里人见人烦的坏小子。我娘读懂了他眼里的疑惑:“伯妈送你东西只是因为喜欢你,不过你得答应伯妈以后要好好认字。将来做个有出息的人。”小豆很含糊的点头,有些迟疑地接过书包,他意外地发现:书包里居然还有一些让他惊喜不已的东西。我娘说:“字典和练习本是给你们三兄弟的,直尺圆规三角板给老虎,文具盒和橡皮泥给二憨,连环画你留着自己看吧。”小豆有些兴奋地取出连环画,贪婪地翻了起来,那些关于三国水浒西游记董存瑞黄继光刘文学的故事很快就让小豆着了迷,连我娘什么时候走出了杉树林,小豆居然一无所知。
整整一个下午,小豆就那样悠闲地躺在草坪上沉浸在那些美妙的故事里,尽管他连“我爱北京天安门”都写不全,却一点都不妨碍他对连环画里骏马、刀枪剑戟和英雄好汉的热爱。要是能把所有的字都认完,那该多好啊?那天晚上,小豆回家后居然破天荒地跟父亲信誓旦旦:爹,我以后想好好识字。
然后爹就看到了小三子肩上崭新的书包,看到了书包里那些即使对于当时城里的孩子也不能不说是奢侈的学习用品和连环画。爹就是在这一刻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我原以为爹这一辈子都不会开窍的。但这一刻,他显然已经明白了离婚、鸡蛋和书包之间的某种联系。我看到眼泪在父亲的眼里拼命地往外涌,父亲开始在昏黄的煤油灯底下嚎啕大哭,一点都不顾及我妈就在眼前。爹翻来覆去只重复一句话:“春芝,我对不住你。”惹得妈也在旁边跟着一个劲儿地掉眼泪。
第二天清晨,当爹匆匆地赶到娘的老家时,看到的只是一座空荡荡的小茅屋在寂静的原野中默默地伫立,娘已经坐上了昨天的最后一班汽车,走了。爹一下子瘫坐在地上,一种生离死别的情绪迅速地从父亲的心头弥漫至全身,父亲那杂草一样蓬乱的头发在瑟瑟的秋风里不停地颤抖,仿佛一下子白了许多。
小豆在草丛中对连环画的迷恋终于使爹失去了和娘最后一次见面的机会。
不管小豆后来如何用功、如何读到博士、事业上如何如日中天、又如何为我们家光宗耀祖,我始终不能原谅他那个下午在草坪上的贪玩。从此以后,爹的心里缠上了一个永远也无法解开的结。
在我们乡下人的眼里,我的三个兄弟应该还算是有出息的吧。
老虎后来在家乡县城的一所中学里日复一日地重复着诲人不倦的工作,父亲遗传给他的聪明和厚道使他轻而易举地就成了县城里最年轻的中学校长。
二憨则在布满暗礁的办公室里演绎着一段段勾心斗角的传奇故事,儿时憨态可掬的二憨此时已对这种游戏驾轻就熟、乐此不疲,而且每攀升一个台阶,就会有一种成就感从他的心里油然而生。
只有我依然在故乡的土地上忠实地守候着我爹,还有我妈,我亲眼目睹了他们一个个相继离去。和我一样,他们最后化成了家乡原野上的一朵小花,或者,一株小草。
清明转眼又到了,此时爹的坟头已经被长长的青草所覆盖,我看到我的三个兄弟齐聚在爹的青冢前,对着爹跪成一排。我听见老虎用低沉的声音在轻轻地给父亲念信,那是一封寄自省城的信,是娘的侄儿寄给爹的:
姑父:
我仍然这么称呼你,因为你毕竟是这一辈子姑姑生命里唯一珍爱的男人。姑姑昨天走了,她走的异常安详、平静,甚至面带微笑,她说自己这一生里没有遗憾,和你有过一场十年的夫妻情分,她已经感到满足。她曾经唯一的不安是曾给你们老方家带来过耻辱,但是,老虎、二憨和小豆给你带来的种种欢乐已经让她觉得:这些年来她遭受的这些因不安带来的折磨都是值得的。这些年,不管离你多远,在她心里,你都是她生命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甚至连老虎、二憨和小豆,乃至桂兰阿姨,都成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牵挂。分开好多年了,可她觉得你们从来就不曾分开过。
姑姑在这儿的生活基本上应该算是愉快的吧,她爱学校的孩子,能为他们服务,她感到由衷的高兴。那些活蹦乱跳的孩子时常会让她想起老虎、二憨、小豆,她始终觉得,他们就是自己最亲的骨肉……
……
最后,老虎已经念不下去了,他的时断时续的抽泣声伴着三兄弟的眼泪一起融进了暮色四合的坟地。我的三个兄弟,在灯红酒绿的城市里常常会和一些脆弱的爱情狭路相逢,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不期而至的艳遇,习惯了逢场做戏,习惯了拿金钱和时间哄女人开心,只是从来拒绝付出真情。他们没有想到,突然有一天,他们会在父亲的墓前为我爹我娘的故事而深深震撼、感动,流下他们发自内心的眼泪。那么爹呢?爹应该没有泪水吧,因为,我娘一辈子的孤独,其实都只是为了能让爹感到幸福。无论如何,爹是没有理由流泪的。
车 票
作者:佚名
我从小就怕过母亲节,因为我生下不久,就被母亲遗弃了。
每到母亲节,我就会感到不自然,因为母亲节前後,电视节目全是歌颂母爱的歌,电台更是如此,即使做个饼乾广告,也都是母亲节的歌。对我而言,每一首这种歌曲都是消受不了的。
我生下一个多月,就被人在新竹火车站发现了我,车站附近的警察们慌作一团地替我喂奶,这些大男生找到一位会喂奶的妇人,要不是她,我恐怕早已哭出病来了。
等到我吃饱了奶,安详睡去,这些警察伯伯轻手轻脚地将我送到了新竹县宝山乡的德兰中心,让那些成天笑嘻嘻的天主教修女伤脑筋。
我没有见过我的母亲,小时候只知道修女们带我长大。晚上,其他的大哥哥、大姊姊都要念书,我无事可做,只好缠着修女,她们进圣堂念晚课,我跟着进去,有时钻进了祭台下面玩耍,有时对着在祈祷的修女们做鬼脸,更常常靠着修女睡着了,好心的修女会不等晚课念完,就先将我抱上楼去睡觉,我一直怀疑她们喜欢我,是因为我给她们一个溜出圣堂的大好机会。
我们虽然都是家遭变故的孩子,可是大多数都仍有家,过年、过节叔叔伯伯甚至兄长都会来接,只有我,连家在那里,都不知道。
也就因为如此,修女们对我们这些真正无家可归的孩子们特别好,总不准其他孩子欺侮我们。我从小功课不错,修女们更是找了一大批义工来做我的家教。
屈指算来,做过我家教的人真是不少,他们都是交大、清大的研究生和教授,工研院、园区内厂商的工程师。教我理化的老师,当年是博士班学生,现在已是副教授了教我英文的,根本就是位正教授,难怪我从小英文就很好了。修女也压迫我学琴,小学四年级,我已担任圣堂的电风琴手,弥撒中,由我负责弹琴。由於我在教会里所受的薰陶,所以,我的口齿比较清晰,在学校里,我常常参加演讲比赛,有一次还担任毕业生致答词的代表。
可是我从来不在庆祝母亲节的节目中担任重要的角色。我虽然喜欢弹琴,可是永远有一个禁忌,我不能弹母亲节的歌。我想除非有人强迫我弹,否则我绝不会自已去弹的。
我有时也会想,我的母亲究竟是谁;看了小说以後,我猜自己是个私生子。爸爸始乱终弃,年轻的妈妈只好将我遗弃了。大概因为我天资不错,再加上那些热心家教的义务帮忙,我顺利地考上了新竹省中,大学联招也考上了成功大学土木系。
在大学的时候,我靠工读完成了学业,带我长大的孙修女有时会来看我,我的那些大老粗型的男同学,一看到她,马上变得文雅得不得了。
很多同学知道我的身世以後都会安慰我,说我是修女们带大的,怪不得我的气质很好。
毕业那天,别人都有爸爸妈妈来,我的唯一亲人是孙修女,我们的系主任还特别和她照相。服役期间,我回德兰中心玩,这次孙修女忽然要和我谈一件严肃的事,她从一个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请我看看信封的内容。信封里有二张车票,孙修女告诉我,当警察送我来的时候,我的衣服里塞了这两张车票,显然是我的母亲用这些车票从她住的地方到新竹车站的,一张公车票从南部的一个地方到屏东市。另一张火车票是从屏东到新竹,这是一张慢车票,我立刻明白我的母亲应该不是有钱人。孙修女告诉我,她们通常并不喜欢去找出弃婴的过去身世,因此她们一直保留了这两张车票,等我长大了再说。
她们观察我很久,最後的结论是我很理智,应该有能力处理这件事了。她们曾经去过这个小城,发现小城人极少,如果我真要找出我的亲人,应该不是难事;我一直想和我的父母见一次面,可是现在拿了这两张车票,我却犹豫不决了。
我现在活得好好的,有大学文凭,甚至也有一位快要谈论终生大事的女朋友,为什麽我要走回过去,去寻找一个完全陌生的过去?
何况十有八九,找到的恐怕是不愉快的事实。
孙修女却仍鼓励我去,她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