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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说:那时我想死死不成,想逃跑不知怎样乘车逃不掉。可是连自由市场卖菜的老太太都知道山上有个女队员让教练剃了光头!我没法出门。要是在沈阳肯定当时就跑了。那段时间我神情恍惚。正是7月大热天,马导逼着我戴一顶小帽子跟着训练,再热我也不敢摘帽子!别人都对我指指划划的。我实在不知道那日子是怎么过来的!
当时吕欧一连给她的父母写了四封信。她写道:想念的爸爸妈妈:
……当初在鞍山时候,我回家不练了,你们逼着要让我练,把我送到这儿来受苦,我每天都在挨打挨罚挨骂,我实在受不了啦!……现在我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如果我收拾东西回家去,他肯定会想办法整你们,他决不会让我们好过的,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等到我再也忍不住的时候,我就会不计后果的,你们也要做好思想准备!你们谁也不准来看我,我会为你们忍到下一次放假的时候,女儿再回家见你们一面!尽管那时候我可能已是一脸的伤疤,耳朵也许会被打坏。我并不想为我而牵连你们……尽管我表面对我爸不好,其实我心里是想念爸爸的……你们千万不要来青海,千万不要让别人看信,不要让别人知道……
直到现在,吕欧她妈一提此事就痛哭不已。在如此严酷的管理面前,有谁还敢同外人接触?老马一旦发现,断然不轻饶。你们什么都不要想,一个心眼儿就是跑,你们的头脑中只能有鹿仙的存在!
老队员们还向我愤怒地讲起了这么一件事,那是1993年准备去北京决战七运会前夕。这时候的队员们已经苦练多年,一个个都发育成大姑娘了。但是她们平生还从来没有戴过乳罩,在奔跑时候感觉胸前一颠一颠的怕不好看。某个休息日,她们买了乳罩回来。人大了,到什么时候就要干什么事,人人如此,家家如此。买乳罩本是青春女性再自然石过的一件文明之举,作为女队教练一般都会予以理解,并且还应该针对青春期女性特点,辅助讲一点生理卫生知识才是。本来她们一个个战战兢兢,就怕马导对此有什么看不惯的想法,为了不至于单兵挨整,便来了个集体行动,十几个姑娘一起买上,第二天早操便一起用起来了。
这是个阴云密布的早晨,越是担心的事情就越要发生。老马果然发现了她们胸部的异常。现在的乳罩大部分都垫点儿海绵,队员们用上之后显得胸部有些高耸。好啊!这不是勾引男人的新动向又是什么?在老马一顿疾风暴雨式的嘶吼声中,姑娘们遵命在大操场上列队站成一排,老马认为她们严重背离了队伍的一贯作风,并且这种步调一致的团伙作案又分明是向教练权威的抗议和挑战,这是决不允许的!老马站在队前破口大骂:你们这帮小贱逼!又想什么啦!你们想野汉子啦?学会臭美啦?非得找几个大老爷们操你们不可啊?我越来越管不住你们啦是不是!他越骂越气,终于怒不可遏。这时操场上的人也越聚越多,但见愤怒的老马径直冲上前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冲到第一名队员背后,骂一句:叫你们臭美!呸!伸手从运动衫的后领口猛然掏入,揪佐乳罩硬撕下来,狠狠地抛在足球场上,队员们不敢反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随之而来是压抑的抽泣却又不敢哭出声来,任凭老马连骂带揪,揪出一只抛掉一只,又扑向下一个。轮到刘东的时候,刘东强压怒火毫不客气地对老马说:不许动!我自己摘!老马大吼:那你就自己摘!转身疾扑王军霞而来,王军霞既不同于忍辱吞屈任凭揪抓的其他队员,又不同于个性冷峻敢于捍卫女性尊严的刘东,她的特色是大哭出声掉头就跑。老马更加愤怒,紧扑两步没扑着,弯腰抓起地上的一块大砖头就砸了过去,王军霞跑得快,算是没砸着。老马又砸又骂,气喘吁吁,他不可能追上这位全世界最善奔跑的女性……此时的操场上东一个西一个,到处扔着姑娘们的乳罩,那情景惨不忍睹让人过目不忘。未了,还得孙玉森上前调和相劝收拾残局。但是老孙事后一直觉得这次老马有些过分。
这个故事如果不是经过多人叙述印证,我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真的发生在新时代的跑道周围,发生在最具现代体育精神的绿茵场中。然而这一切却是真的发生过。乳罩是现代生活方式的产物,是文明女性的重要标志,而女神灵包括鹿仙则是千百年传统观念的产物,古今中外的女神灵一律不需要乳罩以及所有的女士用品。
现代文明生活的产物在与国粹大仙的首轮搏斗中败给了大仙。但是鹿仙这至高无上的图腾柱也正在姑娘们的心中倾斜……在商品经济日益发达、生活方式不断进化的今天,大仙的权威和胜利能长久么?这些冠军们会一直在蒙昧中忍受下去么?——双方还会不断地交战,一方是开放书籍现代音响女士用品爱的温柔加上财富,一方是封闭耻辱专制鹿仙禁欲主义恨的严酷加上贫穷。这大战惊心动魄不断升级,一直延续到次年马家军兵变乃至兵变以后许久许久。广而言之,这大战决非哪一个人的事情,这种交锋较量必将贯穿着我们时代的全局而不可回避。甚至这些截然不同的东西也可以胶合在同一个单元里。比如老马自己家就是这样。
1995年的春天里,老马领我来到他海岸上的新家——地道的西班牙式别墅区。周围环境非常清静优美,老马家与一位法国人相邻。别墅面对大海,宽阔的前厅大廊是一溜铝合金落地窗,阳光灿烂。从大廊中间走入,可通入房内,右侧放置一个崭新的国际标准乒乓球台案,谁没事儿便可以扣几板。左侧是狗栏,五条名贵的纯种北京哈叭狗洁白如雪,隔着栏杆对我群起而攻之,吠声此起彼伏。一看见它们,便使我忆起了马俊仁早期奋斗的艰难岁月。老马走过去亲切地抚慰它们,吠声渐渐平息。
走过了阳光充足的前庭,进入内厅,老马顺手啪啪打开照明开关,但见金碧辉煌,豪华气派,总的基调是乳白色。一楼大客厅宽阔约有60平米,上面空间高耸无须吊灯,直至三层,大幅油画镶在二楼的半腰上,显得很高远,油画的内容倒是在印刷晶上常见,表现欧洲冷兵器时代的一场圣战,场面宏大,马嘶人喊。这画挂在这里应是原来的设计,老马当不会有这份儿雅兴。只可惜那油画笔法粗浅夸张,显见出自国内三流画匠手笔,不能不留下了一些遗憾。总的看,这宅子透露着一种苦尽甘来的翻身感。一切都具有西洋风格异国现代情调,繁杂之极的玻璃大吊灯,30多英寸的新潮彩电、山水牌或健伍牌的大音响、一排透明橱柜中摆着不少体育奖品、阔大的真皮沙发配以厚厚的纯毛地毯,舒适而又昂贵。而同时,却有一样中国神物醒目地供置于西洋壁炉之上,在长明的电烛光里充分显示着东方传统特色,由于同西洋壁炉相连一处,让人觉得虽然不那么协调倒也凡俗亲切——读者会猜说一定是供着梅花鹿大仙,错了,壁炉上供奉的是来自黄土高坡的关云长关老爷,与一般商家所供相同。区别在于这尊关公塑像高大威严又是纯铜铸制,觉得比平日常见的关公豪华精美许多。应属高档关公之列。
老马非常热情地接待我,特邀基地王伟过来主勺烧菜,好菜好酒伺候还送了我几样小礼物。饭前饭后谈话始终豪放热烈,看得出他对朋友十分真挚,我来他家他是诚心诚意接待的。王伟有些奇怪地悄声对我说:马导从来没有这样接待过人呐!大哥你这是头一份呢。我茫然不知所以,心中很感激老马的真意,以至于想问点什么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对老马又爱又怨。这种不好意思又爱又怨就一直延续到后来直到现在。老马是个复杂的矛盾体,我在评述他的时候理性上觉得应该揭示和完成这种矛盾。问题在于我自己也变得很矛盾起来,我没有哪一次写作曾感到如此心头作难如此笔端沉重,我心中明白当作家难免有世俗情感,写作品则需要秉笔直书。但是我仍然担心,也许有读者包括王军霞等朋友会由于我往下的描写而对老马产生更多的偏见,给事业带来损失,我更不愿意让有些人用我叙述的故事当成枪弹对老马射击,给老马带来伤害——还说这件供品,里头含有一段故事,我欲说还休,心中反复了好几个来回。
其实,原先在这壁炉上供奉的正是梅鹿大仙。读者猜得并不错。我凝视着关公问老马,你为何想起在堂上供奉关老爷呢?老马顿时严肃认真起来:老赵,你说说,是不是不合适啊?老马他本来就很重视很在意这种事,他担心别出现什么差错。他说:我可把握不大准,这事儿挺玄。你看我手上这俩戒指,黄金白金一样一个,我死活不敢摘,一摘他妈的准出事!弄不清咋整的怪了去了。这家里供关公我不知道行不?有啥你只管讲。
我不忍让他担忧不安,便说:关公从黄河岸畔山西河东出世以来,身经百战浩然正气,威武吉祥,人而臣,臣而帝,帝而神,神而圣,古往今来海内外华人奉为圣尊,他不同于佛教不同于天主教不同于一般的道教,供奉关老爷是从中国现实出发,文有孔夫子武有关云长,都是人间大圣,应该说没有他压不住的邪,没有他挡不住的阵,此宅供奉关公保护,理所当然嘛!
老马仔细听完我的话,终于坚定地嗯了一声,算是松下这口气来。
“只是在过去从没听说过你信奉关爷,人们总说马家军有鹿仙辅佑,这里不见鹿仙却见关公,觉得有些新鲜罢!”我还是有点儿困惑不解。
老马点燃一支烟猛抽几口,很郑重很严肃地说:唉,说起来也真是气人。按理说我这里最该供奉的,那肯定是梅花鹿大仙才对。当时搬来这新屋,最先想到的就是要供鹿仙,没想别的。咱鞍山产上好的玉石,鞍山体校马士慧你认识吧,他们也挺关心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