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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尽弃的傻事咱说啥也不能干。还那句话,编筐拧篓,全在收口,不能干了,撤!
说不干,怎么个不干法呢?有什么好办法吗?北京上层人士还热忱要求咱继续出成绩,在下届奥运会上打金牌,老百姓还在没命地嚷嚷让咱为国争光、为民争气,对上对下,如何交待?——撤,也只有一步一步撤,撤得狠了要出大麻烦,政治上,经济上,名誉上,我老马都会蒙受巨大的损失。
有什么办法吗?
多么可惜,举目世上,人海茫茫,却已经没有谁会为他马俊仁出谋划策了。事情千头万绪,纷争无论大小,办法无论好不好,这时候,只有老马独家自行策划自行拍板了。事到如今很有些自谋生路的意味。
活人不能让尿憋死,办法总还是有的。稳妥的一个办法,就是在继续当好总教练的前提下,离队住院治病,不再直接任教,调任年轻教练人队。如此一来,进可攻退可守,大权没有丢,责任咱不负。轮到大比赛,队员成绩好我领上进攻,成功了大家都高兴,成绩差了我就不再出面,都知道我老马还在治病……要提到病,早巳宣传过多时,上下都关心,去年写《辞职报告》,还有一条说,闰福君用行政命令手段让我离职伎俩嘛!现在我真到了该伎俩的时候了。这个理由从各方面讲,都是说得过去的,对上对下都好交待。
就这么定了——从1994年入冬以后,马俊仁即以多种形式向崔大林、省里和北京的更高一层领导正式提出了离队治病的请求。
这个理由是很正当的。崔大林、孙玉森等人明知道老马分明是要打退堂鼓了。没有比大林和老孙更了解马俊仁的。明知老马要退,却也只有完全同意,只有热情支持,没有任何别的话可说。
队伍怎么办?老马提出人选,先把省田径队优秀教练刘琦同志拿到大连这边来,把队伍管理起来,把训练抓起来,力量如不够,随后再配人。刘琦本人表示愿意到大连,暂时接管队伍,搞好冬训工作。崔大林即向有关领导请示汇报。老马看病嘛,早该的事儿,诸领导都希望老马静心养病早日康复,各级领导对崔大林的请示表示同意。并指示一定要给老马妥善安排治疗。
刘琦教练很快接到了孙玉森的正式通知,当即做好前往大连准备。
因事关重大,事关舆论,事关许多世界冠军的训练,一向郑重其事的崔大林觉得处理此事理应严肃正规细致,同时也想现场处理可能临时出现的杂务事宜,遂决定同孙玉森一道,亲自送刘琦前往大连,以便明确一下各自的职责,马家军临时交与老马以外的人接手,这还是从未有过的第一回。
北方的原野上,夜色沉沉。脚下,早已冻瓷实了的辽河河道更被日甚一日的严寒冻裂开来,在长夜里发出嘎嘎的响声一直传到很远很远。山岗,河流,海岸,老树,黑土,尽在这严冬的风雪里沉默不语。
屯子里的父老乡亲们俱已沉沉入梦,炕洞中的柴火尚有余温。忙过了整整一年,人们在热炕上睡得死去活来。谁也不知道这个冬天将会发生多少人间故事。
就在寒风中的电话线呜呜作响的那些夜晚,马俊仁已经同远方崔大林等人说定,处理离队治病事宜不再越过1994年。奔波半生的马俊仁就要解脱了。这将是他一生中具有战略意义的转折。从1995年以后,世界上就会退隐一名体坛的巨人。而他偏偏是在事业的高峰期退下来的。谁能知晓这其中的无穷奥秘无穷烦恼啊!
最后确定下来,崔大林、孙玉森、刘琦三人前往大连的具体日期,将是12月12日的白天。此后,老马便可以悠然养病了。
正是在这一天的前夜,震动海内外体坛的马家军兵变终于爆发。老马用整个冬天独自策划的方案宣告落空,即将得到解脱的马俊仁重又落入了苦海之中。
可叹,在那个严冬,老马很孤独,很孤独。
这一边,在距离老马别墅5公里以外的基地大楼里,同样塞满了许多思索和苦恼。队员们与自己的教练仿佛果真有一种相对的感应。她们终于确切地知道,往年冬天赴高原冬训的老皇历今年又将必改无疑。马家军自从九三年的夏季和秋季在国内外大胜之后,已经恍馏间虚度了上一个冬季。那时的马俊仁正沉浸在丰收之后浓浓的喜悦里。
说运动队,年年冬训少不得滴汗成冰,春夏里比赛旺季一来,才能身轻如燕。冬训其实就是必不可少的基本建设。
马家军的九三年冬训当时就免了,要过“调整年”了。老马那好事情满得实在堆不下。在中央电视台作报告,在杭州等地做报告,到北京接受霍英东先生的奖励,在沈阳接待今日集团何伯权老总谈知识产权拍卖一千万,请律师同“理科虫草王”打官司,飞到美国领取欧文斯杯大奖,筹建马家军基地为财政独立而奋斗,浙江圣达即中华鳖精集团那边还要巩固合作,广州这厢出席隆重的新闻发布会,挺身而出誓把闰福君的第一把交椅来推翻,辞职风波定要见个分晓,沈阳马氏集团抓紧成立,亲自出任董事长……都这光景了,真的满满当当要溢出来了,还顾得上什么冬训不冬训?搞什么基本建设?
转眼间又到了九四年这第二个冬季,距离目前最近的一项比赛,是1995年元月在日本大阪举行的国际马拉松赛,马家军已决定派王军霞、曲云霞等五名主力前往参加。这个冬季并没有上回那样忙。然而,冬训计划还是无端地被老马取消。甚至连这档子事情一个字都不提。对于队员们来说,这一次再度取消冬训,性质就发生了变化,变成了一个极其重要的信号:当教练的要歇班,他已经不想继续带领队伍征战拼杀下去了。
入冬以来,老马一直没有向队员们公布他将要离队养病的暗中计划,而种种迹象又说明马导行将退避三舍,行踪不定,又神神秘秘的。越是如此,笼罩在基地上空的阴云更加难以驱散。
基地一楼的营养食堂越来越不景气了。这个冬季的伙食标准降至马家军有史以来的最低点。一日三餐很少见到有高档些的菜蔬肉蛋。这怎么能够决胜日本大扳的国际马拉松大赛呢?既然已决定报名参赛,时间近在眼前,吃这些东西能跑吗?——按队员们后来的话说,当时是葱头芹菜一买一大堆,整天是芹菜葱头,葱头芹菜,单种单一面味同嚼蜡“让人吃着吃着就想吐,一见葱头就堵心!”为了澄清此事,我特地寻访了当时在基地任职的炊事员孙有巍。我向小孙了解那一段时期伙食标准的前后变化,小孙回忆说:“一般来讲,运动员的伙食标准每天应达到16块钱,马导平时总说不够吃的。那年亚运会以前抓紧训练一阵子,这个标准当然很低。马导常说那句话,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要受穷,所以他对买菜的事向来很操心,有时候他开车早早赶到金州菜市场,亲自买批发菜,可以便宜多买点儿。他之所以愿意让我到基地做饭,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因为我父亲是海产养殖的承包户,有一条大点儿的船,还有几条小船。我家里也为了最终能让马导给我解决个正式工作,几次给基地送海产,一次200多斤吧,按低价卖给队里算我们的心意。这种情况大约过了一个多月,队伍在1994年8月下旬去云南高原强化训练。在高原有一个来月吧,伙食标准相应提高,每人每天吃到;10块钱左右,再高也高不到哪儿去了。马导最近在报上解释说后来降低标准是因为亚运会以前的标准太高了,达到248元,那是太邪乎了,吃啥玩意儿每人每天能够达248块钱?从高原下山直接从北京去了广岛亚运会,返回大连以后伙食标准越来越低,队员们都有气,其实就是因为马导有了其它心思!l1月份以后饮料根本不买,我这边只有一口锅烧开水,根本来不及烧来不及用的。要说这段时间的伙食标准,大概也就是每人每天10块钱左右吧,决超不过这个数,是这几年以来最低的标准了。特别是已经确定要参加元月份大扳马拉松比赛的几个主力队员,意见更大。一到开饭时间,我总发愁,我怕队员们有气怨到咱头上,可是没东西你咋整啊?她们在外屋吃饭发牢骚,我躲在里边都能听得见……”
小孙还年轻,兵变以后也离开基地去了沈阳大院。我又从几个侧面了解情况,同小孙讲的基本相同,伙食标准降至历史最低点。
队伍渐渐呈现出败相,任何看不顺眼的小事情都可能引发矛盾。一如夫妻俩不再一条心的时候,对方连个习惯性的小动作都容不下。何况马家军中多年的矛盾已经积压到了这般地步——葱头芹菜,芹菜葱头,这还算冬训期间的饭?一个月以后还要打国际马拉松?每到吃饭时间,餐桌上果真怨声四起,并由此进一步引发了全队对当权派的不满和动荡的情绪。不少老队员认为这与基地总管张娟女士有直接的关系。原先说过,张娟在基地兼职甚多,每日里花钱采购的事情自然由她包办,会计出纳都是她。队员们便私下议论,要么是马导存心如此,要么是张娟克扣了军粮损公肥私了。而张娟本是马导的外甥媳妇,也居住在马导的别墅里,平日总是与马导同车来往,伙食标准问题马导断然不会不知,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事情变得邪乎了,说明马导要收山了,大扳马拉松胜败他无所谓了,明年他不干了,“成天吃芹菜还嫌俺们吃的多”,这不是要拆灶散伙嘛!
对张娟的不满时而转嫁到老马头上。
对马导的不满时而转嫁到张娟头上。
伙食标准明显降低一事,成为最终引发兵变的一个新的原因。“马导自己不想干了”——这一基本判断逐渐变成全体老队员的共识。正因为人家不想再干下去,所以才没有必要给咱们这帮丫头片子继续投资,养活咱们还有啥用场?
群凤无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