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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家军调查-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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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丽是个勤快的资深老队员,马导往床上一躺,伸直了双脚,总是刘丽上前擦脚,剪指甲、抠耳朵、洗袜子,就好像伺候一位老太爷,在打曲云霞的时候,刘丽仅仅表示了一点点不理解,马导就说她“你牛逼什么!”掉头把刘丽痛打一顿。   
  ——运动员的肝病已经到了疼痛难忍夜不能寐的程度,偷偷去医院看了一回病,回来就难逃劫难,人人过关,“打不服你不算打!”刘丽被打成乌眼青,还瞒哄家里大人说不小心在桌子上给碰的。   
  ——那一年在云南高原训练,有一个小队员名字叫王小男,因为跟不上队,马导冲上去把王小男痛打到泥塘里,直到浑身是泥是水,打的王小男没处躲,没处藏,直往树上爬,脸已经被打的变了形,直喊救命,没人敢救。马导说,这叫强化训练。   
  ——李颖是从鞍山第一个跟马导来到省队的老队员,资格最老。因为李颖在组里跑得不是特别好,没有给马导争光争气,马导抄起大木板子就朝李颖头上打,皮开肉烂,鲜血直流,队员们紧急送往医院抢救,到现在李颖头顶上留着鲜明的三角疤。   
  ——还有一个小队员叫谷亚男,受打不过,连续逃跑三次,每次都被抓回。有一回马导亲自追到火车站,上了车一直找到最后一节车厢,找到谷亚男,笑嘻嘻连哄带骗抓回来,照打不误。马导用树条子蘸水猛抽谷亚男,把谷亚男脸上抽得全是血印子,长期消退不下去,谷的父母得知以后嚎啕大哭,要告马导毁容罪,经过多方做工作才算平息。谷亚男只要看见马导,就浑身打哆中。   
  ——吕亿模着自己脖子后面的大疤,感慨地说:这是我在马家军留下的永久纪念。   
  ——为防止队员身上有钱,多次烧毁队员应得的工资,最后一次烧了十几个人的全月工资,共计两千余元。   
  ——在队里几年来,从马导一个人嘴里,我们已经把世上最肮脏最难接受的脏话听遍了。做俯卧撑他不满意,就骂我们说:“起!起不来啊?你爸和你妈在家里大炕上就这样笨吗!”   
  ——在训练中,跑得落在后边,马导大骂:怎么啦?跑不动啦?今晚上该给你过过电啦?非找几个大老爷们操坏你不可!   
  ——在大院时唯独他不准我们到课堂听课,每周三个半天的文化课,马导的队伍从不参加,求知的欲望被剥夺。   
  ——扣留我们所有人的奖金,控制在他一个人手里,你想要钱吗?只有俯首贴耳唯命是从了,否则不给。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我们是人,不是畜牲,不是赚钱机器……   
  山雨欲来风满楼。   
  基地大楼就是一座即将爆发的活火山。   
  老马已经坐在了火山口上,他过低地估计了队员们的力量,他认为这帮小姑娘没什么了不起,哪一回不是整得她们服服贴贴?除非背后还有特殊人物做后盾!——其实哪儿有这样的人呢?   
  是的,后来的事件曾经使无数善良的人们疑虑重重,许多人总是认为:马家军兵变,令人意外,小姑娘们懂什么?肯定是背后有人指挥策动,不然她们哪儿来的那么大胆子?中国人总有那么些人要破坏民族的事业,从背后捅老马的刀子!   
  实际上,至少这一次不是这样,而是马家军从内部爆发了无畏的抗争。   
  这种抗争是无法遏制的。在兵变爆发之前,姑娘们所采用的抗争形式也是稀奇古怪,多种多样,甚至有些不可思议。比如,当时的队员们对老马很仇恨,又一时没有宣泄的办法,就借助中国农村中最古老的“咒人法”,用剪刀把老马剪成小纸人,写上名字,用锐利的钢针扎,用唾沫唾,或者把纸人日夜压在床脚下,垫在床铺最底层。兵变以后,有队员匆忙间收拾行李,来不及把纸人处理干净,竟被老马事后发现。把个老马气得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愤怒地对我说:把我铺在床褥子下头,她们这是干什么?这是耍流氓嘛!纯粹是女流氓!   
  在那些最后的日子里,队员们与外界的年轻朋友已经多有联系。这些朋友又是如何进入这座大楼的呢?队员们用什么办法告知外界老马在不在队里呢?老马在,人不来,老马走,人就到。——这是姑娘们用各种暗号联络的结果。最常用的办法就是,老马开着奔驰车刚刚离开基地回了家,姑娘们就在朝着大马路的阳台上挂出了预先定好的信物——红色的运动衣裤。朋友到达基地附近时,先从远处眺望,看看那阳台上是否有红色运动衣在寒风中飘荡。这情景有点像抗日军民对付日本鬼子的“消息树”,又有点像国共两党在早期严酷的斗争中,地下工作者常常摆在窗台上的一盆花。如今是和平年代,姑娘们为了向朋友倾诉,为了朦胧的爱情,为了酝酿新的行动,采用了这样的奇特的举措。   
  后来我与姑娘们多有接触,意外地发现她们中有不少人竟会唱新歌。这在别的运动队是很自然的,马家军的姑娘们会唱就有些令人不解。一问方知,还是在那段时间里,老马回家不在楼中,姑娘们围在王军霞受赠的一台电视机前,不知疲倦地观看久违了的各类节目,直到出现“晚安”、“再见”的字样。光看电视尚不过瘾,就有人从外边借来了录像机,与电视接通后,放入卡拉OK的录像带,彻夜大唱卡拉OK,直唱得东方欲晓,新歌唱成老调,人人嗓子冒烟。她们太需要连嚎带叫大唱出声了,她们的生活太无聊,太压抑了。这事儿在当时,老马居然一无所知。这也是姑娘们与现实抗争的一种特殊方式算一种人性的宣泄吧。   
  马家军的核心内部正在发生着剧烈的深刻的变化,人格曾有多少扭曲,姑娘们就要追回多少坦荡;人性曾有多大压抑,姑娘们就要换回多大释放;人道和正义被摧残到什么程度,姑娘们就要匡扶到什么程度;劳动的价值曾经失去多少,而今就要讨回多少;自由被秩序所剥夺,而今就要破坏秩序还我自由;人的尊严被贬损贩尽,责任者也将要尽失尊严;世上曾经有多少虚伪,迟早就会有多少真诚——谁也无可回避了,人格,人性,人道,正义,爱情,自由,尊严,真诚——天啊,这些至高无上亘古久长的深重命题,如今在这帮小姑娘身上竟然体现得如此集中强烈,如此切肤直感,如此刻不容缓!   
  在中国,年轻而又奋斗着的女性们,所要夺回的,不正是这些本来应该得到的东西么?除了这些,她们还稀罕什么?珍稀财宝?人身依附?醉生梦死?任人宰割?上下五千年,纵横千万里,而今,新一代女性正在走向成熟。马家军的姑娘们什么都见过了,什么伪善都不灵了,什么大仙都不信了,什么说教都听不进去了。说到底,时代的演进,最终决定着中国女性的独立和解放。女性的命运,只有觉醒才能自己掌握。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第十六章 最后的军营   
  争权益军霞小胜大教头,起狂澜孤帅竟无一将援;曲云霞过生日已成悲军盟友,马俊仁打电话宣告离队日程。导火索终被老马点燃,论责任无关新来教练。真男友驱车远程接应,众姐妹签署集体辞呈。队员行动多缜密,马导意懒少明察。   
  前面说到基地大楼里产生了种种危机,众队员把多年的怨气统统集中在马俊仁身上。兵变随时可能爆发,中国体坛的一个神话即将破灭,一场悲剧眼看着难以避免。只   
  可惜马家军登上历史舞台才不过一年多些,到了大连真正独立也不过半年多些,这大幕谢得也太早太快。我们实在难以说清这个时代是喜剧多呢还是悲剧多,抑或是悲喜交加,两难境地?队员们怨老马恨老马虽有一定道理,可老马又该怨恨谁去?马俊仁同样是大社会和新时代的产物哟。   
  在最后的兵变爆发之前,马家军中的经济矛盾更加尖锐化。她们与当前这一个物欲横流的大社会同在,人人都不可回避地思索着同一个问题:我有多少钱?我现在有多少钱,将来才能办多大事。既然今年冬训已经完蛋,马导连即将参加的日本大阪马拉松赛都不顾了,明年怎么办?往后怎么办?没出过大成绩的队员那少许希望彻底破灭,出过大成绩的队员更没有新的企盼。人在无望的时候心理时钟很容易趋于一致,那就是反正我已经干不成什么名堂,钱也不会挣得更多,干脆大伙儿都别干啦!团结起来,讨回我们早该得到的、属于咱自己的那份儿血汗钱!钱,还是钱。这时我想起了后来报界屡次披露的马俊仁集中烧毁队员月工资一事。较突出的一起正发生在此前不久。那一把火使贫苦多年的农家小姑娘真正心疼坏了。那是1994年秋季某月份的全队工资,老马在一楼食堂烧掉这些钱的时候骂道:我让你们花!让你们花灰!你们告我去吧,告我马俊仁烧人民币犯法!——队员们有时候并不十分在乎眼睛看不到的若干奖金,可是对于日日奔跑挣来的工资,却无比珍惜。   
  时隔半载,队员们仍然在忿忿地对我讲:烧掉俺们的工资,当时敢怒不敢言,可是马导他家的儿子们亲戚们都算基地的人,长期在基地开支,他们一领工资领老厚,一大撂,他们笑嘻嘻的,我们一分没有,搁谁谁不恨?驴也要吃草哩,机器还要加油哩,人为什么要白跑?事情到了后来,营养伙食这么差,都是为了从我们的嘴里硬扣出钱来肥他家的人!俺们的工资让他烧光,俺们的奖金让他扣着,这合理吗?这公平吗?外边的人都说俺们挣了大钱了,钱在哪儿呢?家里人年年月月眼巴巴地等着用钱,爹妈养活我们一辈子不容易,可是钱在哪儿呢?   
  话说到这儿,我就想起了王军霞父亲王有馥的牢骚来。老王头说:那一回,人家请我去参加全国模范运动员家长表彰会,到会上人家都说我有钱,我就奇怪我受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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