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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好次日是五官的小生日,小儒等人因他到,比地是头一个生日,要当做整寿,须得代他热闹一番。又闻方夫人请酒,邀婉容等赏桂。亦叫厨房内另备几桌酒,请从龙等人过来看桂花,又为五官做生日,岂非一举两便。即将酒席设在红香院内。一宵无话。
来早小儒打发人请从龙,方夫人也叫红雯亲去请婉容,小风。少时,内外男女客至,邀请入内,让坐献茶,先是外面小儒等人陪着云从龙来至红香院,早见五官穿了衣冠,在那里等候,挨次与众人行礼。众人亦与他道贺,各人皆有馈送,或一字一画,巾扇帕带等物而已。
从龙又催着五官换了便服,众人也换了衣履,随便入座。这红香院中亦有十数株丹桂,此时早开了一半,阵阵香风扑入屋内,甚为可爱。众人闲话了半会,家丁等即摆上酒席,大众归座,传杯飞盏,畅饮欢呼。
里面众女客同到了丛桂山庄,各各入座。使婢等送过茶,方夫人起身邀着众位夫人,来至里间退步更换大衣,重又出至外间,见席已摆齐,推婉容首座,方夫人主位,其余序齿坐了。席间,谈谈说说,暂且不提。
单说红香院内小儒等人,酒至数巡,小儒道:“我们今日也得行个令,热闹些儿。但酒令虽多,好的甚少。即如拇战太粗,猜枚太俗,其他若拈字流觞,传花饮酒等令,又失之太泛。再则钩心斗角,苛想苦搜,未免过于冷淡。前日我与伯青,者香,暇时编出几套新令,又爽快又文雅。我已誊清了一本,意在去刊刻出来,公诸同好。今儿何妨试行其令。”说着,回头叫双福取来。
众人见是一个定白脱胎的骰盆,里面六颗骰子,外有一个象牙镂空的小简,插着六根牙筹,晋刻着字。另外一本寸许厚的纸本。小儒道:“你们先将这抄本看了,方能明白。”从龙听说,先伸手取过纸本,展开与各人同看。上面写着:
其令用牙殷六粒,每粒上镌六字:一镌公子章台走马,一镌老僧方丈参禅,一镌少妇闺阁刺绣,一镌屠沽市井挥拳,一镌妓女倚门卖俏,一镌乞儿古庙酣眠。外用牙筹六支,写着公子、老僧,少妇,屠沽,‘妓女,乞儿等名目。其法如座中几人,先用博骰一粒,掷彩幺为公子,二为老僧,三为少妇,四为屠沽,五为妓女,六为乞儿。掷毕,各以所得之筹,认定名目,执于手内。即由令官起;挨次以掷,掷成点面者,照所掷之名目,看下注明何语而行。如一掷不成,许其再掷,至三掷不成,罚酒三杯,下家接行。
如掷得公子章台走马者:长条日暖扬镳,忆昔日张郎;飞絮烟迷揽辔,感当年庾信。一鞭隋氏之堤,千缕汉家之苑。掷此者同席贺饮三杯,如得之年少,或得之张姓,恰合故事,同席添贺一杯。在座之少妇,妓女,睹此翩翩美少,未有不动心者,较同席多饮一杯。
或掷得公:产章台参禅者:容悼顾生最老,弃繁华而参最上之乘;台思汉武通天,运神气而作通灵之想。讵料谁家之子,乃生佞佛之心。掷此者少年斩伐情根固属不易,然禅参非地,罚二杯。再好道岂可无师,当敬老僧一杯,作拜于座下,如稍有不恭,罚一杯。掷得时与在座之少妇,妓女言者,彼此罚一杯,不言者不罚。
或掷得公子章台刺绣者:争巧思于灵芸,柳线穿成鹦鹉;夺匠心于苏蕙,花丝织就鸳鸯。翻厌才人雅调,效他闺闼风流。掷此者本当重罚,因昔董文敏公曾言画不如字,字不如绣。尚有希前哲之可原,减罚一杯。与在座之少妇随意比较手技,负者罚一杯。
或掷得公子章台挥拳者:欲效桓温之感,拔剑而四顾苍茫;将兴祖逖之思,闻鸡而三更起舞。何乃斯文之辈,竟
逞市井之雄。掷此者少年不安本分,罚三杯。即与屠沽拇战一场,负者罚三杯。在座之少妇,妓女当敛容回避,莫樱其锋,犯者罚一杯。
如掷得公子章台卖俏者:夸京兆走马之荣,出自翩翩年少;羡柳汁染衣之贵,偏多奕奕王孙。争来士女之观,益助傲睨之态。掷此者同席饮一杯。如妓女,少妇与掷者有瓜葛,或素相契合者,多饮一杯。掷者当随意唱小曲一
支。如掷得公子章台酣眠者:学他三眠三起,入赵邑之邯郸;感伊春去春来,寻庄周之蝴蝶。借垂杨以作帐,拂嫩草而为茵。掷此者终日昏昏,性耽花柳,罚二杯。以与乞儿有同志,彼此共饮一杯。如有柳姓在座,掷者当与同饮一和合杯。
如掷得公子方丈参禅者:关心岁月如流,来香国竖看一指;回首烟云转瞬,向蒲团彻悟三生。惟藜藿之是甘,觉浮华之若梦。掷此者少年挥手尘世,洵非易易,当与在座老僧猜花,以证拈花之意,负者罚一杯。再掷者,宜自陈平时宿过,饮二杯。
从龙还要再看,王兰夺过道:.“不要看了,不过颠来倒去,都在此中翻腾。待我们行到那里,再看不迟,休要耽搁工夫。况,且一时也看不完。”从龙笑了笑,也就不看了。即推小儒为令官,又取过一粒博骰,由小儒掷起。
小儒拈起缎子,掷了个二,该是老僧,便将牙简内老僧筹子抽出,放于面前。其次即该从龙掷,得了个四,却是屠沽。王兰笑道:“好个没意思的东西,不过屠沽之辈,酗酒行凶,行同泼赖耳。”说着,自己拉过骰盆,掷了个五,该是妓女。从龙拍掌大笑道:“报应,报应。我这市井挥拳,较之你那倚门卖俏似觉稍胜一筹。少停我们倒要瞻仰你那倚门卖俏的手段呢!”引得众人大笑起来,齐道:“这一来,者香是没有说的了。你只怪那骰子不争气,偏生滚出个五来,给你打嘴。”
众人笑了一会,该是二郎掷了,得了个六。梅仙笑道:“别人掷此皆不贴切,惟有楚卿是最相宜的。可回想当年,只恐不胜今昔之感。”二郎听说,不禁满面绯红,欲待认真,又知梅仙是句无心话,断非有意奚落。小儒忙瞅了梅仙一眼,用别话岔开去了。梅仙也自知失言,低头不语。王兰等人即一阵说笑,混了过去。随后伯青掷了个幺,是公子。五官掷了个三,是少妇。汉槎与伯青同点,遂起身换坐到伯青肩下。梅仙与王兰同点,也坐到王兰肩下。
席间,众人各认执名目坐定,双福取过博骰,将那六粒令骰放于盆内,推在小儒面前,又取了三个高脚酒锺来。小儒道:“我们在席八人,只得六根筹子。子骞,小癯是附在伯青、者香名下的,我想每人须得掷一把,头次该伯青掷,子骞照行,一转过来,二次即该子骞掷,伯青照行,如此方无欺弊。者香与小癯,亦是如此行法。”众人皆点首称是。小儒先饮了一杯令官酒,便伸手抓起骰子来掷。未卸掷出怎么名目,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九回 执觞政令主首当权严酒律王郎偏受罚
话说陈小儒既做令官,该由自己行起,取过骰盆头一掷,即成了点面,看去却是老僧倚门挥拳。二郎笑道:“掷得好,既曰老僧,偏又挥拳,而又倚门挥拳,倒要看这条令如何注解。”便将令本取过,翻开看道:
如掷得老僧倚门挥拳者:怕闻钟得得而来,先装此金刚努目;竟傍户汹汹以待,休说那菩萨慈心。犯此嗔念之愆,愧彼蔺黎之号。掷此者有犯清规,又生气恼,非空门所宜出此,当重罚。姑念势利乃僧家之本等,依栖羞士子之烦多,减罚两大杯。须出席斟一大杯,恭敬于公子之前,说:“僧人有眼无珠,不识泰山。知罪了,望相公恕我。”再唱《势利僧》曲词一支,敬酒不恭者,不唱者,罚三倍。
二郎看毕,大笑道:“这令未免罚的太苛,小儒可谓作法自毙,请敬酒唱曲子罢。”小儒无奈,只得斟了一杯酒送至伯青面前,照令而说。说罢,引得满座大笑。王兰道:“这故事是我姓王家的,若我抽着公子的筹子,才切当呢!怎么倒便宜了伯青?”小儒道:“者香且慢高兴,这令中惟妓女罚款最刻,自然会临到你头上去;我曲于是不会唱的,情愿罚三倍。”便先将正数两大杯罚酒吃了,正娈再斟,五官止住道:“九杯酒你也难吃,我替你唱宁罢。”
王兰道:“别人代唱不算,还得小儒自家唱才好。他是令官,先就找人代唱,少停我们罚了令,也落得效尤找人了。”五官道:“不是小儒找我的,是我愿意代他的。况且小儒真实不能唱,一定苦人所难,亦觉无趣。就是我不代唱,他横竖罚九杯酒也没有事了。”王兰笑道:“我也不同你辩,只要我罚了令,央你替代,你别回我就罢了。”五官也不答言,遂从从容容唱了一支《势利僧》。
下家该从龙行了,从龙掷了个屠沽闺阁卖俏,笑道:“屠沽儿在闺阁中,本不可了,何况还要卖俏。料想注解是定然发科的。”即寻出这条令看道:
如掷得屠沽闺阁卖俏者:杀牛好酒虽英雄,底事惯憎脂粉;卖笑争妍偏顾盼,何妨暂媚钗裙。不意帏幔之间,有此须眉之辈。掷此者矫揉造作,殊失本来面目,罚三杯。然既思效学巾帼,恐未悉其致。令在座之妓女,添媚增姣,唱艳曲一支。掷者当诚心敬意,危坐以观罚酒。并令少妇俯眉承睫,与掷者把盏。
从龙笑道:“这条令便宜了我,却很难为了者香、小癯两个了。怪道小儒说妓女的罚款最刻。大约此令少妇与妓女两条不罚则已,罚则都是有趣的。”五官笑着,起身道:“让我来敬酒,要请教者香、小癯了。”王兰道:“你这促狭鬼,不肯代我唱,还要取笑我。好在令条上说,少妇须俯眉承睫与掷者把盏。你若错一半点,我也不依的。”五官道:“不用你担心,我的门面我自会做的。”说着,满斟三杯,放出本来做戏的身段,曲意柔情,一杯一杯送到从龙面前。真乃眼横碧水,眉锁春山,腰肢若杨柳临风,行动似芙蓉带露。合席同声赞妙,连王兰亦不禁叫好。既见五官送过酒,自己也难推托,便自低眸,细细的唱了一支《佳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