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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缓在街市闲步,见往来行人甚为热闹。不多一会,已至县署,照墙边有一群人团团围住,三人挨进圈内,原来是一道告示。上面写着:
特授江南扬州府江都县正堂纪录十次随带加十级陈为出示晓谕事:照得本县由科第出身,恭膺是职。自莅任以来,事无巨细无不躬亲,出入綦严,冰清玉洁。近闻扬郡地方,习尚繁华,民多刁诈,以健讼为居奇,包词为能事,甚至合蠹吏奸差联成一手。鼠牙雀角,事机每鼓于纤微;虎视狼贪,乡愚咸受其茶毒。此皆言之殊堪痛恨者也。当知本县目见耳闻烛奸于隐,法随言出嫉恶如仇。遇善而赏不从轻,惩恶而罚尤加重。自示之后,尔等士农工贾,各习其生。野无争斗,民多朴厚之风;俗尚敦仁,世有雍熙之象。此则本县之所厚望,尔等之所深幸也。其各凛遵,毋违特示。
王兰笑道:“世俗浇漓,民多好讼,江南一惜此风尤炽。小儒虽然认真办理,切实示谕,窃恐人多视为具文,未能奉。”伯青道:“现在为民上的,只好各尽其道罢了。能如小儒这样做法,尚算是好官。还有一等不顾品行的,一味贪婪逢迎,更不足道。”
三人方欲进署,忽听里面传鼓升堂,吆喝伺候。伯青忙止住连儿缓行通报,随着一起闲人走入堂口,在人背后偷看。见两旁吏役齐集,暖阁门开,小儒公服而出,入了公座。早有差役带上一千人证,是两男一女。那男子:一个四十余岁,生得獐头鼠日;一个二十余岁,颇为儒雅。那女子不过十八九岁,虽是乡村装束,却生徘有几分姿色,跪在案前俯首无言,脸上带着一团忧愤形容。
听堂上唤原告刁成。那四十余岁男子,爬上几步,叩首道:“小的刁成,见太爷请安。”小儒将他通身上下看了几眼道:“刁成,你告文生秦守礼,勾骗你妻子戎氏脱逃,先被你看破情形,防范严谨,杜绝守礼往来。一日,你妻子托言母亲有病回家省视,你却故意不与同行,远远的察看动静。果然守礼在半途等候,将你妻子带回他家,你当即纠合亲邻多人,至秦家把戎氏带回。到本县衙门控告,请本县重究秦守礼勾骗的罪名。你的妻子可是元配不是,你与守礼可向有瓜葛没有?你细细的诉说一遍,却不许半字撒谎。”
刁成又叩了一个头道:“太爷是青天,小的若有半句虚言欺了太爷,就是欺天了。小的祖居乡间,距城五里多路。小的祖父置得几亩田地,只生了小的父亲一人。因为家内可以过活,子弟即思读书,延请名师教小的父亲。到了二十岁上,进了一名学。小的父亲又生了小的一人,自幼聘定城中贡生戎大森的女儿为妻。不幸父亲早死,过了一年小的母亲又病故了。小的因生性愚蠢,不能读书,仍以耕种为生。除了服制央媒去说,娶了戎氏回来,与小的倒还相得的。这秦守礼住在前村,他从小的父亲看过文章,所以两家皆系通好。又因他是个读书明理的人,凡到小的家里来,妻子戎氏并不回避。谁知守礼存了禽兽之心,见小的妻子很有几分姿色,打听小的进城有事,他即来闲话。逐日花言巧语,哄骗戎氏随他逃走。小的妻子是个年轻女流,没有见识,被他说活动了。今年春间,彼此已先有奸情,后来为小的看破一二。这些邻舍,亦恐将来闹出事件连累他们,在小的面前暗暗的说了几次。小的因未见确证,不能造次,只好加意防范。苦于家内无人,又少叔伯手足,有了事情都要出去。守礼抽闲趁空仍来走动,小的晓得了,将戎氏打骂是有的,又禁绝守礼往来。前数日,戎氏忽言他母亲有病,要入城看视,又说:‘母家早间打发人来接我,因为你不在家,来人不能久等,回城去了。我想这条路是走熟的,又没有多远,一个人来去也无碍。’小的明知其中必有变故,假意允诺,却远远的跟着他。走了不足二里,见守礼站在田边,小的妻子迎上去与他讲话,复绕取小路回头到了守礼家里。小的看得清楚,那里忍耐得住,即回家约了本村亲邻等人,赶至秦守礼家。小的妻子正坐在堂前,见了众人躲避不及,守礼情知不妙,开了后门逃去。小的当将戎氏带回,因未遂他心愿,近日与小的吵闹,寻死觅活日夜不安。想起来皆是守礼的祸根,况且读书士子,奸拐人家妻女,更该加一等问罪。要求青天做主,代小的雪耻。”
小儒笑了声,叫他跪在一旁,唤秦守礼上来道:“秦守礼,你既是个秀才,怎样做出这般非礼的事来。你名虽守礼,实不守礼。刁成告你勾骗他妻子戎氏脱逃,又在你家获住,并有他同去亲邻众所共见。你该派个什么罪?好好的直供上来,本县尚可加恩从轻开豁。你自家做的事,要明白呀!”
那秦守礼两眼含泪,叩首道:“父台明见,生员既能读几句书,忝入黉序,难道礼法二字不知道的么!这刁成在乡间,素称无赖,人送他个混名叫做刁恶,其人可想而知。他父亲刁中贤是名饱学秀才,一乡推重。生员自幼即从他读书,连这守礼的名字,都是他父亲取的。见生员各事拘谨,恐中道改变,命生员顾名思义,常守于礼法之中。后来刁中贤夫妇相继而殁,生员与他家相隔不远,常到他家走走,怕人说先生死了,连世谊都不看顾。若说他妻子戎氏,生员尤堪痛恨。戎氏本与生员系远房姑表,戎大森在日有心将女儿许与生员为妻,访得刁成与生员世交,托他为媒。刁成打听得美貌,生了异心,明为生员作伐,暗谋作自己妻室。说生员家内无多房屋,又无亲丁,他愿拨出一进房子与生员迎娶,所有各事都是他一力承办,戎大森信以为实。到了迎娶这一日,刁成将生员约去相陪媒宾。戎家的人到了刁家,又看见生员在那里张罗,分外不疑。及至次日,生米已成熟饭。刁成又把戎家的帖子,全行改致刁家名目。戎大森是个有体面的人,而且女儿业已失身刁成,闹出来徒然羞愧,他女儿何能再嫁生员,只得就错认错的做,心内却气他不过。又见刁成是个无赖之徒,逐日气闷,一病而亡。戎氏晓得他假冒生员,又因父亲被他气死,每每与他吵闹,要寻短见。生员日久也尽悉具细,连足迹都不到他家。一日,戎氏由城内回来,走生员村前经过,见生员立在树下。戌氏亦囚气愤已极,平时本与生员亲戚往来见过面的,不顾嫌疑,到了生员面前哭诉此事,倩生员代他设法伸冤,他情愿削发。生员虑有猜嫌,劝他回去,再作计较。那料刁成闻信,率领多人而至,不问皂白,揪住生员毒打,说生员拐骗他妻子脱逃,幸为同来的人劝住,他即控到父台案下。生员明知其意,因这件事恐生员日久知道,与他理论,借端栽害以灭生员之口。生员如有半句饰词,情甘加倍领责。”小儒点了点头,亦叫他跪在一旁,叫了戎氏上米。戎氏一句话都没得,惟有伏地放声大哭,两旁看的人皆叹息不已。
小儒看透众人情形,复唤刁成上堂道:“据你所说,秦守礼勾骗你妻子是实;据秦守礼所说,戎人森本将女儿许配守礼,托你为媒,你贪戎氏色美,冒守礼的名娶了家来,又恐守礼知情与你理论,你借这件事预先下手。然而两造争讼,各说其是,本县也不必细究。但是你所说前后情节,即作你半字无虚,为何其中有一二处大相舛谬,令人难解。你说你妻子是白幼聘定的,又说你父亲早故。囚何戎氏小你一半年纪?你在幼年,他还未生,纵然出世,想你父亲在日,也不能代二—卜余岁的儿子,聘一个三四龄的媳妇。你家可行,戎家也不愿意。再者,既见你妻子走入守礼家内,又带着亲邻等人前往拿获,这种大事何以不协同地方前往?你竟敢私行率众抢人。况且既已获得,何以不报知你妻子母家,再来控告?以上数事,你未免脱略太甚,情节可疑,你且明白说与本县听。”问到此处,小儒放下怒容,鼻孔内“哼”了一声,两边差役齐声威武。
刁成在堂上听得秦守礼诉出他的骨病,已暗自着急,早没了主见。,又被小儒把几处落空的话追问,正搔着他的痒处,不由得脸上变色,口内支吾,连连叩首道:“小的是乡间愚民,见妻子到了守礼家内,一时气忿,邀约亲邻前去拿获,那里想得到鸣知地方同行;一经获住,即赴太爷衙门诉冤,不及到戎家送信,皆是小的该打之处。若说戎氏与小的年貌悬殊,小的父亲因爱戎大森是个旧家,将来小的可倚为靠背,所以不问他女儿年纪相仿不相仿,好在女小于男,往往有之。难得戎家也愿意结亲,聘定了一载有余,小的父亲方才病故。至于守礼说是他的妻子,被小的谋占。小的虽然至愚,也不敢作此枉法之事。而且秦姓作数肯行,戎姓也不肯饶过小的,难道就这样罢了么?尽是守礼一片捏词,冤栽小的,求太爷详察。”
小儒冷笑道:“你之为人,不必守礼细说,本县初见你的相貌,即知你居心不正,断非良善之辈。你说自幼聘定戎氏,系用何物作聘,你可知道?”刁成道:“小的父亲用祖传碧玉环为聘,现在戎氏身边收着。”小儒将戎氏唤上道:“刁家以碧玉环为聘,你可晓得有无此物?”戎氏含泪道:“小妇人在母家时,闻得秦家下聘是一枚碧玉环。据闻此环有雌雄两枚,雕就龙凤,雄环是龙,雌环是螭凤,亦有雌雄之别。小妇人身畔是只雌环,雄环尚在秦家,所以小妇人将此物卅在身旁,朝夕不离,意在得空持问守礼。”说着,取出玉环呈与案上道:“请太爷问秦刁两人,谁有雄的在身,小妇人即是淮家所聘。”小儒点首,又将秦刁两人唤过。守礼跪在一旁时,早巳听得明白,不待询问把玉环取出,双手送至案.亡。说出奇怪.两枚工环毫无分别,细看果是一龙一螭凤,有雌雄。
小儒哈哈人笑道:“刁成,你该知罪了。两枚玉环,显见确证,你尚有何说?即不然,再将戎氏母亲传来,一讯立明是否。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