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绘芳录 (晚清民国小说研究丛书)作者:西泠野樵-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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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告诉他,我在三清观的。”正欲回答,蓦地记[起]刘蕴已死,“我前日闻得南京有人来说,仍亏陈小儒不念旧恶,用棺木装殓,送入他祖茔内安葬。哎哟!不好了,他是个鬼咧!”不禁毛发突竖,啐了一口,转身即向内间里跑。谁知刘蕴跟了进来,抢步上前,挡住道:“文海兄,你太薄情了。见了面你即骂我,我知你无意,也不来咎你。此时你又耍躲开,难不成故人远路而来,应该不瞅不睬的么?”
  田文海见刘蕴阻住去路,早巳吓得心胆俱裂,噤着叫喊不出。随手拿起一张椅子,欲劈头打下,见刘蕴满面怒容道:“田文海,你敢放肆么!我倒好意与你叙旧日交情,不肯陡出恶言。你竟猖獗太甚,与我用武,可知你负心之处,神人不容。我生前怎样另眼待你,你见我势败,托故他去,生恐我和你纠缠。后来闻得我已死,你反对人说我作恶多端,难以枚举,我还嫌他太死迟了呢!算我待你十数年好处,被你明索暗赚了多少银钱,没落得你句好话儿;我今日实告诉你罢,我已请命冥王特来迫你的性命,不能容你在刚间独享富贵。”说着,长啸了一声,将头一摇,顿时头发披了下来,两眼突出,舌头拖在唇外二寸多长,向田文海扑过。
  田文海一个寒噤,支持不住,连人卅椅跌倒在地,昏死过去,那口内白沫直喷。恰好送茶的人已至院外,听得房内天崩地蹋的一声响,很吃了一惊,忙忙走上台阶。忽扑面“豁喇”的一阵冷风刷过,逼得通身毛骨竦然。没奈何大着胆入内,见桌上残灯半明,田文海躺在地上,一张椅子跌得粉碎。那人不知何故,放下茶锤,来扶田丈海道:“老爷怎么了?”连问数声不见答应,再用手摸了摸口鼻只有出气,没有入气。吓得那家人狂叫起来‘,早惊动了黄道士,同着他徒弟走过问道:“半夜三更的,大呼小叫做什么?被邻舍家听得,又要查问了。”那家人道:“黄老爷,你还说太平话儿,你来看看我主人不知何事,跌在地下,多分倒没气了。”
  黄鹤仙听说,也吃了一吓,忙着蹲下来摸田文海,果然微微一息。急回头叫徒弟等人,帮着他将田文海抬起,放到他床上,又叫人取了姜汤开水灌下。好半晌,田文海始醒了转来,一翻身坐起。,向着窗外连连叩首道:“并非我害死你的,你为何寻我要起命来?我纵然负了你平日待我好处,不该见你势败设法走开。此却是我的错处,难怪你动气,还求你念昔日交情,饶恕我罢。”说着,叩拜不已。自己又用手左右打着嘴巴道:“怪我,怪我!”吓得众人不知道他说些什么见神见鬼的话,令人害怕。
  黄鹤仙急叫请了医家来诊视,说是中了邪气,痰迷心窍,很有两分病症。开了一帖驱邪定神的药,嘱咐吃了下去,能发出一身汗来,方可有治。黄鹤仙听了分外着急,等至天明,亲自去报知鲁鹏。鲁鹏即打发了两名亲信家丁,过来看视。此时田文海益发乱说起来,又直着脖子喊叫,如鬼嚎一般。吓得他的家人与庙里小道士们,远远看着他,不敢近前。黄鹤仙同着两名家丁进来,到了他榻前询问。田文海现在已认不得人了,那喊的声音亦渐渐低喑。黄鹤仙道:“二位爷们,看这样光景,田老爷是朝不保暮的人了。请爷们回去禀知鲁太爷,宜速办后事为是。”两名家丁不敢停留,赶紧回衙告诉鲁鹏。
  鲁鹏一听,忙命伺候,假说到三清观拈香,亲自来看田文海的病。到了庙前,黄道士得信,忙来迎接道:“太爷来得正好,田老爷此刻多分是没用了。”鲁鹏急忙下轿入内,见田文海仰卧榻上,满脸铁青,两只手撺得死紧,眼睛大睁着,口角微流紫血。鲁鹏见了心内不忍,不禁流下泪来。即叫人去买上等棺木装殓,就停供在观内。又派那两名家丁在此帮着黄道士收拾,自己即坐轿回衙。赶着写了信,专差寄至南京,唤田家的人来领棺木。
  外面一传十,十传百,都晓得田文海被冤鬼活捉了去。反加了些说话上去,竟说得活灵活现的。隔了几日,传到二郎耳内。
  二郎又叹息了几声,随即寄信与柳五官知道。
  单说五官由淮城动身,走了五六日,已抵南京。五官正欲进城,到总督衙门投递二郎的信。上了岸,见河边往来轿马络绎不绝,好似接差的光景。又见制台、将军皆出城来接着,织造与藩司各道员,陆续均至。已知这来的人,身分必尊。问了行人,方知苏州捃台出境阅兵,昨日即到此地。
  五官闻得云从龙来了,甚为欢喜,且缓进城,忙着回船带了一人,持着名帖来见从龙。寻到上流河边,见岸上搭着接官厅,篷挂彩张灯,各衙门皆拨人在此照料,拥挤不开。河内一顺停泊十数号大船,牌旗罗列,大书着“兵部侍郎江苏巡抚部院”,船头上尽是冠带济济的随行各员。五官料想此时挨不上去,即在岸上一家店铺内坐着,紧对抚院的座船,等个空儿好去禀见。
  说话间总督、将军、织造等人,已辞别出舱,抚台直送至船头,候各官上轿。五官见从龙还是在京的模样,却发福了好些。
  随后一起一起的大小文武官员,递名谒见,或会或辞,整整忙乱到下昼时分,岸上的人方渐渐稀少。
  五官即叫跟的人持帖去禀报,说“一定要面见的,尚有话说”。跟的人走至船边,满面堆笑向着船头众人欠身道:“烦那位爷通报一声,我们是京里下来的,与云人人是旧交。要面见说话的,并有名帖在此。”众巡捕官接过名帖,看了一看,念道:“柳五官。”微笑道:“究竟名字呢,还是派行?不清不楚的。”半晌方说伺候着,转身下舱。好半日,匆匆出来道:“柳五爷家人在那里?”跟的人忙上前答应,那巡捕道:“我们大人吩咐就请便衣进舱会话。”跟的人忙来告诉五官。五官起身整顿衣帽,大摇大摆的上了船头。众随员因主人优待他,也不知来的何等人物,不敢轻视,二溜儿站起。五官对众人欠了身,即跨步入舱,早见从龙接至舱口,大笑道:“老五,久违了。”五官忙上前请安,从龙一把扯住,同进中舱见礼入座。从龙道:“你几时出京的,想必在子骞、楚卿他们那边也耽搁了好些时?我适才问及伯青,方知他送子骞夫人到山东去。你可来的不巧,遥想你来他去,路上都该见着。、此时你意欲在南京等候伯青,还是预备到我那里去?”五官道:“说也奇怪,我由子骞处下来,并没有见着伯青。到了楚卿任上,才晓得伯青往山东去。我是沿路游览古迹,多分错过了。况路上往来轿车不知多少,那能恰恰会见。因楚卿叫我送信到总督衙门里,意在南京小住两日,逛逛各处胜景,即往苏州来会你。伯青大约明春方回,我在南京无一人认识,住着也没有意思,不如到你那里耽搁几时,还想到者香任所去。我既然出京,你们各处都要走走。待至明春回转南京,伯青亦都应回来,岂非见个正着。再则楚卿说总督陈大人,亦是你们至好朋友,待人甚好。楚卿叫我去谒见他,即可住在他衙门里。他晓得你与我们往来,断不轻待你的。我亦久闻陈小儒之名,所以才泊了船,即欲进城去见陈大人。一则投递楚卿的信,二则陈大人如果殷殷留我,即在他衙门住下,过些时再到你苏州来。因此行止未定,放行李都不留发上岸去。恰好闻得你到了南京,赶着过来请安。明日去送楚卿的信,也不迟。”
  从龙笑道:“若说陈小儒为人,是极好的。你明日见着,自然知道。伯青府内现住着你同道中人,叫金梅仙。前次伯青也曾对你说过,明天我去邀了他来,与你会会。恰好待你接风,请他作陪。你要在南京耽搁,大可住在梅仙家里,较之总督衙门里起居便当得多呢!”五官道:“我也想去会那金梅仙,又不好冒昧。难得你邀了他来,若说待我接风,是不敢当的。”
  从龙又问:“在子骞、楚卿两处盘桓了几时?”五官道:“子骞那边倒住了半月有余,楚卿任上只住了两日,就向南京来了。”从龙诧异道:“子骞与人本来淡淡的,况山东省内又无甚游玩之处,你不过住个一月半月,即要动身。何以楚卿那里,你只住了两日,难不成楚卿也不铂么?真令我不解。”五官闻说,眼圈儿一红,长叹道:“说起来我此次出京,几乎在淮缄断送了性命。自今言之,犹觉惭愧。”把在淮城遇见田文海的事,便从头至尾细说了一遍。又道:“山阳县鲁鹏怎生借公报仇,苟非楚卿替我出气,我也不得今日见着你们了。”说到此处,不禁伤心起来。
  从龙听了,大怒道:“岂有此理!鲁鹏可不是胡闹么!你千万不要介意,我都代你泄这一场恶气。可笑楚卿也甚胡涂,这样屈员,早该详参上来,还怕得罪他老子么?楚卿太没有胆量,我明日入城与小儒会议,定行参奏鲁鹏,再将田文海那厮访办。他们以后才不敢妄为呢!”五官起身谢了从龙,时已近暮,即辞别回船。从龙又谆嘱“明日不可入城,我已预备下酒席,定去邀了梅仙来会你”。五宫答应,从龙送到舱口,见五官上了岸,方转身进去。
  次早,入城回拜各官,到了小儒处,说起柳五官的来意,又受了鲁鹏糟蹋,“我实在不服,特来与你商议。这样徇私枉法的官,大可参力”。小儒笑道:“不用你费心,我有件东西正欲与你看。”即叫人取了淮安府的详文来,递与从龙。上面详的是“山阳县苛收秋征漕米一事,刻据各绅耆联名具禀卑府衙门,卑府当饬妥员查访,苛收属实,为此详参前来”,云云。后又附了一封私函,是寄与柳五官的,说田文海已死,据闻是被刘蕴责他负心,活捉去的。从龙看毕,笑道:“既然楚卿详参上来,理宜参办。我与你联衔具奏就是了。这一封信我带去与五官看罢。”又坐了半会,辞别小儒回船。
  梅仙早在船小等候,从龙即命又去请五官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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