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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在那温暖的怀抱中。“我没有资格了……”
真田老太爷花了很长时间才从弦一郎断断续续的呓语中拼凑出一直深埋在小孙子心中的巨石。
“嫉妒吗……”真田老太爷长长的叹息一声。“这是心魔呐。”
“没关系。”爷爷安慰的轻拍着怀中的弦一郎,“弦一郎现在感到的痛苦是和心魔的战斗,别担心,我的孙子是绝对不会输的!”
弦一郎抬起头,爷爷的目光涣散着,正远远的望向门外辽远的天空,“不论是谁,在这漫长的一声一生中,总会与心魔相遇,将来的将来,你还会很多次和它狭路相逢。遇到它并不可怕,重要的是不要逃避的直面挑战。”
“爷爷也遇到过吗?”听出了爷爷的话外之音,弦一郎惊奇的睁大了眼睛。在他的心中,爷爷一直是永远不会犯错的武士楷模。
“啊,遇到过,太多太多次了……”像是想起了什么值得怀念的事情,爷爷长长的叹息着,半响,他垂下眼睛,慈爱的望向怀里的小孙子,“直至今日还不断的同它搏斗着,这就是武士的宿命。”
战斗?
望着面容坚毅的老人,弦一郎感到自己体内的血液滚烫的沸腾起来,没错,那些讲述历史上英雄人物的小说里不都是这样描写的吗!不断的战斗和修行,终于成为赫赫有名的大英雄!
真田弦一郎也要不输给“心魔先生”的战斗!
或许是心病已除,第二天早上,持续高烧了几天的弦一郎便退了烧,原本软绵绵的身体也渐渐恢复了力气。
当弦一郎重新站在道场里,表情凝重的握起那柄竹刀时,爷爷慈祥的笑着,从前方将一顶黑色的帽子扣在他的毛茸茸的黑色短发上。
“志忍私然后能公,行忍情然后能修。弦一郎,作为武士,要时刻记得‘百忍成金’,永远不要输给自己的软弱。”
那顶款式简单的帽子从此长久的驻扎在弦一郎的头顶,默默的伴随着他走过了今后的很多很多年。
忍耐、自戒,紧握着这样的信念,弦一郎挺起稍显稚嫩的胸膛,挥舞起手中的竹剑。
只是,直到很多年后他才会察觉,幼小的他将要走上的这条道路并非鲜花盛开却也未曾遍布荆棘。
有时候行差走错的风景,比一路谨小慎微不容半点差池的大道更加动人与有教益。
无论对于他还是六条团子,都是如此。
不过,领悟这一切都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比起云淡风轻的欣赏人生风景,现在的弦一郎正瞪起三白眼死死盯着的,是自家院墙角落里的垃圾桶。
倾斜的盖子下露出些凌乱的蓝色花朵——那正是弦一郎拼尽全力从山上摘来的桔梗花,已经失去了当初的鲜亮的蓝色,干枯破碎,泛着死气的黄。
六条团子不要它们。
弦一郎呆呆的伫立在垃圾箱前,一动也不动。直到出来倒垃圾的真田妈妈发现了站在大太阳下暴晒的自家儿子,硬生生的把大病初愈的他拽回屋里去。
弦一郎并没有来得及伤心。
他的书桌边上被人摆上了一张白色的图画纸,上面用彩色铅笔粗糙的画着些简单的线条。弦一郎看懂了,那个大肚的花瓶里面插着的,是一朵朵蓝色的五角星花朵。旁边用红色的铅笔描着几个粗粗的大字——“谢谢”。
嘿嘿。对着这张简陋的铅笔画,弦一郎抓着脑袋,傻呵呵的笑个不停。一种莫名的满足感溢满全身,令他畅快的简直像用网球打赢了幸村一样。
团子为什么不要那束桔梗花,弦一郎不明白。然而他隐约感到,自己更应该疑惑的,或许应是六条团子为何会因为一些花儿哭的那么悲伤。那时,六条团子凄厉的哭腔尖锐的刺痛着耳膜,简直像太阳不会再度升起般的绝望。
直到很久很久之后,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他才后知后觉惊觉了真相。随之而来的却是新的谜题,可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吵闹的女生是种麻烦的生物,可过于安静的六条团子,似乎比她们更加麻烦。美咲哭,不过是为了小小的愿望得不到实现,像是一条漂亮裙子、一个可爱又昂贵的洋娃娃,买给她就好了。可六条团子,还不知道她的愿望是什么就哭起来了,哭完了,还是不知道她到底想要什么。
好在弦一郎不是幸村精市,没有那么敏锐,也没有那么细心。对于弦一郎来说,认真思索这些也许会改变他人生的迷局还是很久远将来的事。
这难解的谜题并未在八岁的弦一郎心里盘旋很久,他不是为这种小女孩心思耿耿于怀的人。很快,他就将之抛之脑后,快快活活的戴着爷爷送的帽子和好朋友幸村一起打网球去了。
六条团子在暑假结束离开真田家时,遗漏了一本童话书。
除了课本,六条团子的书包里还装着很多课外书,精装的、简装的、绘图本、有彩色插页的,各式各样,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它们都是童话书。弦一郎曾对此嗤之以鼻,这样幼稚可笑的书,只有幼稚园小朋友才会这么爱不释手。就算六条团子确实是个幼稚的小妹妹,整天看童话,还是太孩子气了,作为和幼稚园小朋友天壤之别的小学生,难道不该看些名著吗!
所以,当他在自己的书桌底下发现那本掉落在角落里的童话书时,并未多看一眼,直接拿起来放到了书柜上。准备等下次六条妹妹来拜访时还给她。
可是当六条妹妹跟随六条正义先生再次来访时,手中却有了另一本一模一样的新书。弦一郎看着六条团子抱在怀里到处晃荡的那熟悉的天蓝色封皮,迟疑了一会,终于没有说出那本书在自己这里的事实。
他不太想把那本书还给六条团子。
弦一郎知道,六条团子非常喜欢那本童话书,不论去哪里都喜欢带着它,常常宝贝似的抱在怀里。
不过,他也不想做偷拿别人东西的人。所以弦一郎只是悄悄的把它书脊朝里夹在几本吉川英治中间——如果六条团子发现了,他并不介意还给她。
当然,六条团子不会发现,她对弦一郎的书柜从来没有产生过任何兴趣的样子。随着年级升高,六条团子随父亲来真田家拜访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六条正义先生总是抱歉的笑着,向挂念六条团子的真田妈妈解释,团子学校里的事情是在太多了。
后来,工作越来越繁忙的六条正义先生也渐渐地不常出现在真田宅,只有逢年过节的几通问候电话和中规中矩的贺年片向弦一郎提示着他的存在。
六条团子似乎突然间从弦一郎的生活中消失了。不过,弦一郎正忙着和幸村一起在网球之路上不断提高,并没因此感到有什么缺憾。
那时,他们的网球已经不再局限于一个小小的网球俱乐部了。弦一郎总是和幸村一起在各个俱乐部间辗转,不断地同所能碰到的各种网球少年们激烈的对战,在失败中成长,在胜利中欢笑。
弦一郎真的开始沉醉于这样的网球之中。
偶尔,经过艰难卓绝的决战,终于赢得难缠的对手后,弦一郎会按耐不住心中激越的情绪,仰头冲着蔚蓝无边的天空长长的吼叫,这种时候,幸村总是抱着他的球拍安静的站在一旁,微笑着望向弦一郎。
当听到妈妈用赞赏的语气提起六条团子时,弦一郎有那么一瞬间,简直像需要驱动沉睡的记忆,回忆这个似乎颇为熟悉名字的主人是谁?
不过,他很快便记起了那个安静的,怯生生的,让人捉摸不定可是又讨厌不起来的小妹妹——还有她把幸村喊做“花轮”害自己被幸村折磨的事情。
弦一郎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那家伙没有被幸村发现吧,他们可是在同一间学校里读书的。被幸村发现的话……
弦一郎并不想腹诽自己的好朋友是个斤斤计较的小气鬼,不过幸村虽然很喜欢开别人的玩笑,比如在情人节给弦一郎送上巧克力,还说着想到真田可能一块巧克力都收不到,所以只好由他来送之类令弦一郎黑面立挂内伤不已的话。
但幸村一点都不喜欢被别人开玩笑。作为多年好友,弦一郎对此深有体会。
更何况……弦一郎其实很介意六条团子和幸村认识。
他和幸村在一起的时候,总有很多女孩子围在场边看幸村打球,不停对着幸村尖叫。虽然幸村对待她们的态度非常温柔一点都没不耐烦,但弦一郎像厌恶围着食物起舞的苍蝇一样,深切的反感着她们。他不想六条团子也变成幸村认识的那些女孩子中的一员。
六条团子是特别的,她不能和那些女孩子一样,至于为什么,弦一郎说不清楚,他也懒得去想明白。那种多余的情绪对武士来说并不重要,他不需要计较这个。
陷入自我回忆中的弦一郎便错过了妈妈叙述的关于六条团子近况的大部内容,回过神来,只来得及在句末捕捉到一句,“能一直考到年纪前三名,团子可花了不少功夫吧,只是,偶尔也该放松一下嘛。”
年纪前三名?弦一郎心底一惊。他并不介意父母拿这个对比教训他要更加注重学业,他也不是觉得年纪前三名是多么令人震惊的事情,使他意外的是六条团子竟然很会读书。
弦一郎一直以为六条团子脑袋笨,这并不是出于什么自负情绪下居高临下的武断。
六条团子和美咲在洒满金色余晖的庭院里奔跑的那些时光里,时常会因一些谁的毽球踢得更好之类的小事吵起来,最后甚至会动起手。
那样的争斗里吃亏的人,一直是六条团子。她总是那么迟钝,永远反应慢半拍。
在书房里挥笔写下书法的弦一郎,抬头望向窗外稍事休息时,常常看到的一幕便是,美咲的手狠狠的拍到这个比她大两岁的小姐姐头顶后,六条团子傻楞楞的支在原地,直到作了恶的美咲窜到几米远外,她才惊觉自己被打的事实,然后怨恨的跺着脚,一边无力的空挥着手试图去揍已经够不到的美咲,一边沮丧的哭叫着“打你,打你!”
那模样蠢透了。
弦一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