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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下的男人无意间透露他与国土局局长的哥们儿关系,朱妙立即逮住了这个机会,与方东树接上了头。
方东树说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说话的腔调,既熟悉,又陌生。朱妙觉得他像一个人,一时想不起来,似乎是很久以前的朋友。他温和如一个允许女儿撒娇任性的父亲,每一道皱纹里都藏着宽容,她心里动了一下,飘溢出亲近温暖的东西,然而,四周的环境以及不断响起的电话铃声,把这种温暖敲打,驱逐。她清醒地意识到,和方东树只是初次见面,紧要的是摸清楚他的心理状态。不过,朱妙明察秋毫,方东树隐藏了他作为一个男人应有的好感,怀有戒备,话题如驴拉磨,在一个划定的圈内,十分规矩与公式化。
第一部分官员最怕粉红绯闻毁前程
眼见客套话用尽,好比吃光了碟中的菜,又不想放下筷子,下一道菜还在烹饪当中,如何避免这翘首的空白尴尬,似乎在朱妙这儿不成问题。朱妙套磁儿的水平低,给领导擦鞋、奉承巴结之类无个性的事儿也做不出来,关键得找一个方东树有兴趣,而她又能凑合的话题。她迅速扫了一眼方东树的书柜,庆幸视力良好,且超常发挥,发现了不少文学作品,并借以打开了话题,新上桌的菜香,在旧的氛围中弥漫,谁都会忘记先前吃了什么,而被眼前的口味迷住。方东树埋藏多年的文学梦被搅醒了,多少年前的文学,好比尘封的旧情人,忽然出现,金光闪闪,难免感慨万千。他兴致勃勃地谈起了他的那段文学时光和那个时期辉煌的诗人作家们,显露出当年的神往之色。
不断有人敲门打扰,要签文件,或者问询某些安排,电话也间歇性抽搐。
“不好意思。”方东树不断道歉,然后立马续上中断的话题。
朱妙附之并不谄媚的微笑,犹如音乐会的背景舞台,极力营造和谐场景。她已经发现宝藏,握紧了手中的锄头,打算沿着文学的路深挖进去。
“您现在还看文学作品吗?”朱妙适当地插上一句,以便方东树更好地发挥。她面朝窗户,外面阳光正浓,从方东树忽而一闪的表情里,她知道自己的眼睛亮得异常。
“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每天忙工作,前段时间同事给本小说,有点意思。这年头,小说变得也真快啊。”方东树摇摇头,连续拉了四个抽屉才找到那本书,看看封面,再看看署名,愣了。
那正是朱妙无性时期创作的小说。方东树觉得有意思,想必他是喜欢的。对于项目,朱妙的信心长了几分。不过,结果并非朱妙料想的那样顺利。方东树听完项目的事情,样子比他求人还窘,几乎是羞涩地看了朱妙一眼,迅速低下头,说:“这事并非我一个人说了算,得开会研究,但请你吃饭,我还是做得了主的。”
这个城市的人喜欢在饭桌上解决问题。并且饭桌上,往往更易于解决问题。好比床之外的地方更富刺激性,高潮来得更快。
“天天渔港”前的车光泽耀眼。穿红制服戴红贝雷帽裹白手套的小伙子手脚僵直地比划,将方东树的新款奥迪徐徐引入停车线内,再弓腰打开车门。太阳下方东树眯眼微笑,与朱妙一前一后到了酒楼大堂,又想起什么来,对朱妙说“你等我一下”,高一脚低一脚走到车边,打开车尾箱,呆了片刻,打通朱妙的手机,问:“想喝什么酒?”朱妙说:“随你吧。”她正看水池里的鲨鱼,六七条,铅色,嘴阔,森森獠牙,两眼愚顽,不动也露凶残。朱妙眼望鲨鱼,心有所想:“方东树应该离了婚,不像是有人嘘寒问暖。女朋友嘛,应该有,估计不太固定。”
朱妙胡乱思想,转过身,见方东树迈着官员的步子走过来,手里拿着一瓶红酒,眉间暗藏喜悦,小眼十分温情,她不由也是欢喜,眼睛发亮,心里幻化一股类似于夫贵妻荣的美妙,如晒谷坪里蹦跳着数十只觅食的麻雀,空旷的场地里蕴藏勃勃生机。
鱼翅燕窝上席,大碟小碟满台,把服务员退了,开始不轻不重地说话,不急不缓地喝酒。
“来,为我庆祝。”方东树眉间绽开喜悦一朵。
朱妙一听,知会错意,差点落个自作多情的笑柄,心里尴尬,端起酒杯,一时忘了问他庆祝什么。眼见方东树喝干了,倒满了,竟有些朝气蓬勃,身上的吸引力如红酒的味道,弥漫开来。酒桌上精致的餐具都散发权势的魅力,碗里的每一根鱼翅都和蔼可亲。
“什么喜事啊?”朱妙把自己梳理好了。
“有机会再告诉你。”方东树神秘地一笑,有肥水不流外人田之意。
被招至篱笆墙外,不能应邀进屋,朱妙颇觉遗憾。但因方东树这男人有赏心悦目之处,不惹人心烦,心里面还是有几分舒服。
没多久,一瓶红酒过半。朱妙将三十年的成长,城市的变化,新近发生的新闻都聊了一通。
期间方东树讲了一个故事。
“有个男人结婚后被派到外地工作,一呆七年,在外地与一个女人同居了五年。他回来与老婆提出离婚,带着三岁女儿的老婆死活不同意,那个同居的女人也是不肯撒手,居然雇了杀手来解决这个问题。”
“都不肯放手,因为爱?”
“爱和恨,谁知道,这两种含混的、能相互飞快转化的情绪。”微笑从方东树脸上冒出来,羞涩混在微笑里,如随波逐流的人群。
朱妙怀疑是方东树自己的故事,偷眼研究他,他的羞涩消失了,涂了一层冷峻,便问结果,方东树说自己也不清楚。
与方东树饭毕,朱妙仔细分析了一下局面:若是以文学为突破口,顺着这根文学之藤摸下去,三个月之内有把握将方东树搞掂 —— 也就是把他愿意倾力为她做事的感情基础打牢,结下赤诚的友谊,这种方法,只需要献心,不需要献身。但过程太慢,效率太低,并且男女之间的友情,一不小心就会偏轨,与其进行到一半偏轨,不如一开始就驶入正道——上床。找睡过的男人办事,失败的概率很小。睡过他,等于抓了他的把柄;被他睡过,他多少还有些残留的感情。再说,政府官员最怕粉红绯闻毁前程,万一被睡过的女人一下把奸情公开,形势必然大跳水,翻身太难。
朱妙想,或者先把方东树睡了再说。
第一部分雄性动物都能让她联想到性交
“您从前那张少女的面孔,远不如今天这副被毁坏的容颜更使我喜欢。”这马屁拍的本与朱妙无关,她还是惊心动魄,口干舌燥。类似于这种讨巧的技术,早就被不少聪明的男人掌握了,连阅历单薄的少年程小奇也不例外。
“我就爱沧桑的你。”少年程小奇说着杜拉斯的盗版。朱妙故意自暴自弃,果然引来了爱情宣言。朱妙就喜欢这样,高兴时可以把自己比作一个下贱的妓女。她喜欢喊程小奇叫“少年”。“少年”这个词从她的心里蹦出来,整个世界都会为之一颤,明亮的一闪,旋即落到隐晦与阴柔的海里,暗自汹涌。少年是清晨的鸟,在枝头不住地跳跃,而中年男人就是吃饱了在树阴底下打盹的雄狮,在他们的动物世界里互不相干。清晨的鸟欢叫着青春,打盹的雄狮胸有成竹。
朱妙的躯体比朱妙的内心,更喜欢“少年”。
和少年缠上时,方东树的精液正在朱妙的体内鲜活。她很庆幸程小奇的嗅觉对于同类的体液不太灵敏。朱妙告诉程小奇,自己的私生活和修女一样,很久没碰过男人,也没被男人碰过,程小奇都深信不疑。朱妙恬不知耻,即便是面对程小奇的眼睛,也十分坦然。认识程小奇以前的那些事,和程小奇没有关系,无论是撒谎,还是说真话,同样毫无意义。朱妙强调碰与被碰,一方面传递自己关于坚贞的信息,另一方面也暗示自己没有碰到喜欢的人,仿佛这样,便如处女般纯净了,和程小奇般配了,并且心安理得。
“即便是闭上眼睛,三十岁女人的馨香,也能从鼻孔里把人迷醉。”程小奇嗅着朱妙的照片,顺便把这句话写在信里,说自己天生喜欢成熟女人,听起来像谈论水果,并且跟牙齿有关。
程小奇是在网上看了有关报道后,费尽周折找到了朱妙。朱妙的工作与他学的专业相关,他希望从朱妙这儿多学些东西,当然,更希望能做朋友。出于对少年的尊重,朱妙礼貌地回应了他。少年显得很激动,尽管他在信里很好地控制自己。然而,少年的情怀,总是如满园春色般,关掩不住,即便春色真的只是在院子里闹腾,朱妙在墙外行走,心里也一清二楚。于是每天通信,长短不一,吃喝拉撒都是信的内容,但对于敏感的词句,都比较谨慎。因此,好长一段时间,两人的交往都好比老学究的论文,正襟危坐,虚情假意。
朱妙心知肚明,自己在暗处,程小奇在明处,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眼底,而朱妙于他,却是深不可测,正如猫戏老鼠,诸多滋味和奥秘。朱妙并不是玩弄程小奇这只猫,知道爱情如中彩,也许一生都没有运气,就算是彻底绝望,她也不会去玩这样的游戏。朱妙一直认为,女人玩男人,正中男人下怀的时候居多,后果就是自我作践。玩男人不存在道德之说,但是玩一个少年,朱妙还是有所顾虑。
朱妙没想到,程小奇是那样“干净”的一个少年。
开始,朱妙对程小奇怀有戒备。当时,朱妙在四川还有个似是而非的男朋友——她是他的情人,他大部分时间,陪伴相处六年之久的女朋友,朱妙在那个城市生活了两年,搞了一年地下情。尽管朱妙习惯了这样的角色,仍是累得气喘吁吁。朱妙离开他,也没说要分手,离开这一行为,本身就是一种暗示。朱妙不知道,他是否也认为,离开意味着结束。
朱妙怀疑程小奇的出现,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