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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为,本身就是一种暗示。朱妙不知道,他是否也认为,离开意味着结束。
朱妙怀疑程小奇的出现,和他有关。
朱妙不想有什么把柄落入他手,证明自己水性杨花,让他赢得道德的立场——尽管在这件事情上,他脚踏两只船,已经率先不讲道德。
与其说朱妙以猎狗般灵敏的鼻子,嗅出了某种味道,不如说她心怀鬼胎。朱妙很严肃地告诉程小奇,她不喜欢被熟悉的朋友捉弄,她要知道程小奇的真实身份。程小奇说他在美国读硕士。朱妙不信,便把电话留给程小奇,请他打电话来,核实自己的身份,不动声色地达到听一听程小奇声音的目的,一举两得。
程小奇很快就给朱妙打来电话,来电显示果然是国际长途。心里戒备一解除,戏,就开场了。原本都已在舞台上,只是帷幕闭合低垂,没有拉响开演的铃声而已。电话中程小奇相当紧张,后来程小奇说,朱妙苍老的声音把他吓一跳,听起来像一个四五十岁的女人,简直无法和后来那个声音娇媚甜美的女人相比。朱妙说,那就是我要的效果,我不想谁都喜欢上我,否则和我打电话上了瘾,就麻烦了。
那段日子,朱妙如饥似渴,所有的雄性动物都能让她联想到性交。爱情在体内呼之欲出,性交不是它正常的突破口,爱情无数次活活憋死腹中。方东树与朱妙以前众多的男人一样,是个有妇之夫,又比任何一个已婚男人要复杂得多。
朱妙问程小奇多大了。程小奇说二十三岁。好年纪。朱妙心中暗喜。自懂事起,她的眼光就圈定三十多岁的男人,对二十三岁的躯体很是陌生。
朱妙又问了程小奇的身高和体重,一百八十公分,七十五公斤,强壮的标准,合乎理想。朱妙不喜欢精瘦或肥胖,她觉得性爱当中,是需要审美的,这两类体形总是让朱妙注意力不集中,审美遇障碍。不胖不瘦的程小奇,是朱妙的理想。在解决身体问题之后,朱妙才想到程小奇究竟长张什么样的脸。朱妙的审美是从脚到头的。她讨厌追求心灵美而忽略形体外在。爱情不是吃榴莲,因其味好,便连恶臭也喜欢了。人们面对一只光滑鲜红的苹果,要比吃歪瓜裂枣的食欲强许多。假若歪瓜裂枣确是罕有,味美不似人间之物,倒是真可以无视其歪与裂,一心攫取美味,满足了自己。但男人不一样,一是人间没有那般味美的,二是吃起来,远没有吃食物那样简单,那可是色觉味觉触觉等诸种感觉的综合,哪一感觉不对,都可能败胃。
第一部分到底有多少清白男女和爱情
曾有朋友介绍一个男人给朱妙,言此人有点能耐,解决工作问题应该不在话下。说这位仁兄有能耐,是指他的交际活动广泛,他本人没有任何权力,只是和有权力的人,混得比较融洽,能说得上话。席间喝酒聊天,这位仁兄正襟危坐,和善可亲,为朱妙工作问题指点迷津一二,比如说,要这样,不要那样,这单位好,那单位差,完全是一通敷衍的废话,却又暗藏玄机。朱妙不断点头,表示这位仁兄说得非常有理,持续微笑,以至肌肉麻木。后来这位仁兄大谈文学,朱妙更是表现出一个女文青的虔诚,这位仁兄便有些志在必得的窃喜。散席后去茶馆,在路上,这位仁兄借酒拉了一下朱妙的手,朱妙假装糊涂,力扮无邪。当然,朱妙扮无邪是有道理的,这位仁兄的年纪,应往父辈以上来算,让父辈搭个手,稳稳步子,也算是朱妙份内的责任。没有想到,这种小细节,被这位仁兄误会了,或者男人们,总喜欢故意误解,为自己打开一条通道。
第三天,这位仁兄请朱妙吃饭,饭间没话找话,心不在焉,暗泄醉翁之意。朱妙心知肚明,仍是扮天真无邪,觉得自己也卑鄙,想放长线,钓大鱼,或者奢望用姜太公之渔竿,不用损失什么诱饵,便能钓上条大鱼来,于是犹抱琵琶半遮面。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请吃饭,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位仁兄让朱妙深刻地明白了这个真理。
饭毕,果然,这位仁兄提出,红云山夜景奇美,不如进去走上一走。到了这一步,朱妙仍是不愿意相信,男人心里会那么龌龊,这位仁兄,真的要和她干点什么事出来。红云山灯光流泻一地,到处是阴影,仿若许多魅影,灯光照到的地方,是很亮堂的银色,但亮堂的地方,没什么人行走,大多到魅影里搞鬼去了。孤男寡女到这种地方,朱妙有点小恐惧,倒不是怕鬼或怕人,而是知道,在这种时刻,事情更容易见底,一些似是而非的东西,不再有欺骗功能,要是再和这位仁兄打太极,肯定会惹个鸡飞蛋打。进了公园,要么是同意,真刀真枪地干,要么就不要再提帮忙这档子事。所以,朱妙心里惶惶然,不知能不能稳住这位仁兄。
红云山路边,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立着些神秘的女子,见朱妙和一个男人往红云山里走去,神色古怪,似乎暗含着某种嫉恨。有时会有车门嘭地一响,某个女人闪身钻进车里,那个忽然空出的位置,像颗缺牙。有时某个女人和某个男人一前一后地往红云山里走去,两人的间距与朱妙和那位仁兄相同。路边的的士亮着“空车”的牌子,司机抽着烟,膀子吊在车窗外,一边等客,一边把眼前事物当作景色观赏;摩托车(摩的)司机把头盔挂在扶手上,车座上落一边屁股,既漫不经心,又很警觉地注视来往的人,以职业的敏锐捕捉每一个细节,宁愿判断错一千次,也不愿丢掉一个机会,半边屁股在车座上起起落落。
刚走到草坪上,一大朵阴影落在头顶,这位仁兄便捉住了朱妙的手。说捉,是因为很突然,像捕捉蜻蜓或者蝴蝶,因为怕飞走,动作极为迅速。朱妙极怕失去机会,得罪仁兄,更怕仁兄更进一步,越搞越近,便试着,极为小心地扑腾了一下,不管用,仁兄攥得很紧,心里很清楚这种轻微的挣扎,是脆弱,不是坚决,因此攥得更紧,真要是蜻蜓什么的,早被他掐断气了。
又往前走了几步,仁兄说,“抱一抱,抱一抱。”朱妙说,“不抱不抱,抱了很危险。”朱妙说得真诚,也许是太过含蓄,这位仁兄却误会朱妙在挑逗他,迅速地从背后抱紧朱妙,想往草地上滚去。朱妙站开八字脚,撑住了,屁股感觉到生理上进入“微软”期间的仁兄,居然微硬了,并且,他正尽力使它巨硬。遗憾的是,仁兄似乎心有余力不足,裤裆里始终如半卧于床的美娇娘,慵懒无力。
朱妙忽然想笑,觉得这位仁兄也太幼稚,居然认为天底下女性,都文青坏了,他一番胡言乱语,就可以很文学地、水到渠成地把女人干了。假若这位仁兄挺适合花前月下,不是那么干瘪不堪,形象糟透,随着蜻蜓扑腾的次数减少,事情还是大有回旋余地的。
朱妙终究把事情搞砸了,“微硬”彻底泄了气,再也没找过她,她的工作问题,又悬了一段时间。
后来,朱妙与龙悦说起这个段子,龙悦笑了,道:“你去红云山?那可是野鸡和狼出没的地方。在这个城市里,公园与人狼狈为奸,与城市一丘之貉,无论是名正言顺的恋人,野合的鸳鸯,还是隐秘的苟且,它们一概暧昧地宽容。什么风景,在情色男女眼里,都是虚设,都是装饰,人只不过是需要一些稍微高雅的幌子而已。”
“到底有多少清白男女和爱情?”
这是个问题。
第一部分勾引取得初步胜利
鲨鱼的美味和方东树的唾液,使朱妙的西瓜霜牙膏可以多挤几次。她两天没刷牙。睡觉前温习方东树的眼睛,上街留心奥迪车,照镜子看见方东树的脸,蹲马桶时,也能从马桶的弧度发现方东树嘴角的曲线。唾液是间接吃的,她只是取了他嘴边的烟抽了两口,海绵烟蒂湿润,他的唾液微甜,没有口臭,没有胃酸,没有舌苔,口腔里只有如清新剂的香烟味道。她吸进他的气味,尽量留下自己的唾液,海绵烟蒂如床褥,瞬间将她和他的体液搅和一块。方东树要给她点一支,她不肯,说:“我不吸烟,只是和你分享。”方东树从容一笑,你一口我一口地把那支烟抽完了,然后送她回住所,临下车给了她一条“熊猫”烟,说:“你没事抽着玩。”朱妙道:“要是玩上瘾了,你可就害我了。”方东树略微一愣,瞄她一眼:“你先抽着,完了再说。”
朱妙眼见车屁股的四个圆圈渐行渐模糊,觉得勾引取得初步胜利,方东树没有把路堵死,她还是有机可乘的。若往锅底加一铲子炭,把方东树这锅水加热,兴许立马就能沸腾起来。他不似情场中驾轻就熟的那类男人,他如秋天的薄毛毯般温暖的微笑还带有羞涩,有时候就像古代的私塾先生,不曾被物欲横流、金钱开路的风气湮没,骨子里的儒雅与清峻,如梅开雪中。尤为可爱的是,他居然还有不曾泯灭的文学热情,值得庆幸的是,她恰恰懂文学,业余写小说,还出版了,并且在他的抽屉里躺着。
朱妙撇嘴笑了。一路想,一路划动两条细腿进了超市,径直走到药物专柜。朱妙从不买药求医,除非病得起不来。在外地读书时,曾有一次感冒发烧,躯体生了火似的发烫,觉得被子都被烧着了,她还是坚持躺着,直烧到不省人事,被同学抬去医院,医生说再迟一点来,恐怕就烧成了痴呆。那次高烧后,朱妙有了变化,各方面的才华开始显山露水,她自称那是一次恰到好处的高烧,让她这个搞建筑设计的人,做起小说来,也有板有眼。
绕过一个巨大的避孕专柜,没能绕过售药小姐的殷勤。她说:“小姐,我们这儿新到一种超薄避孕套,要不要试试?”朱妙心想:“我又没长那玩意。”用挺拔的身体回复了售药小姐,十分贞洁地说,“给我来一瓶川贝枇杷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