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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时后,他们出了酒店,往景山公园而去。仿如去悼念先烈,二人神情凝重,各有所想。整座山都是空的,偶有鸟惊飞,雪花震落。小径扫干净了,雪堆在两边的树根下,灰黑。路上略滑,朱妙踩空一脚,穿得多,不觉疼,后来才发现瘀紫一大块。方东树当时说,小心一点。朱妙说,该摔的还是会摔,小心也没用。方东树脸上皱纹立即多了几缕,把手牵住她。后来有几次有惊无险,朱妙尖叫几回后,心情好了。太阳出来时,山里亮了灯似的,浮现无数美妙的阴影,树枝上没被风摇下的雪,还是晃眼,把天空映得发白。
从山底到山顶,走了四十分钟,没见一个早起的人,二人有独占良辰美景的快意。到得山顶,放眼一望,朱妙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了。从繁华市井里爬上来,忽地满眼苍茫,飘浮一股说不出来的气势。俯瞰故宫庞大,飞檐、琉璃瓦,线条起伏,朱妙能听见远去的吆喝与夜里疾走的红灯笼,盛衰荣辱悲欢苦乐,都化作无形的气,凝聚天空,变成雪,覆盖这城,这山。一座城市,能以沉默承载历史,而苦难的肉身,却不能超负荷。朱妙知道,与方东树的这段感情,恐怕该从这里开始烟消云散了。
“喜欢北京。我也许会留下来。”朱妙说,山顶的风把她的脸吹红了,睫毛也结了雾。
“南方有南方的优点。北京的缺点不少,慢慢才能发现。”方东树很平静。
“南方,除了气候以外,都是我讨厌的。那里没有爱情,不重视文化。只有一群躺在优裕物质生活中沾沾自得和做文化表面功夫的人。”
“你说的也不全对。不是要建一文化大城吗,已经动手在搞了。”
“文化不是这么搞出来的。又不是建高楼大厦。”
“你知道就好,城市原本没有底蕴,不能归结于今天的人。”
朱妙轻笑一声,眼望天际,心里的决定沉下来。
“别怨我,我焦头烂额,没准哪天就从世界上消失了。孽债啊!”方东树用手摩挲她的脸,手冷得出奇。她宽容地抱住他,说:“我恨自己不能与你分担。你拖着两头,总不是办法,现在你只有离婚了,至少你得让孩子名正言顺地来到世界上。说不准那女人是用孩子来钳制你,其后才是爱。我是女人,我知道,女人还是在意名分的。”
“没法想太多。地狱之门进来容易,出去难。”
“你也别说得这么痛苦,知道你对她有感情。”
“天意弄人,你来得这么迟。”
“你记得我就好。”
“你有什么困难一定找我。”
“管好自己吧,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会全力以赴。”
这番谈话,并不是二人上山的目的。因此谈完后,都有点莫名其妙,好比有鬼使神差。仍是牵手下山,只是比上来时速度更慢。仍有鸟惊飞,雪花震落。朱妙不觉得新鲜了,脚底踩空也不再尖叫,只是忽地想到程小奇,他一定在不断地拨打她的手机,发短信,发电子邮件,说不定一怒之下,还会向许知元抖落他和她的幽会,说她的身材好,皮肤滑,湿润度强,但肯定不会说自己是豆芽菜。朱妙心里乱了,让许知元知道这件丑闻,许知元会恶心,她自己也会反胃。让一根豆芽菜毁了清白,怎么说,都不值。
朱妙摸了摸关闭的手机,对方东树说要方便,便进了林中的小白房公厕。
电话打过去,许知元那边似乎都很正常,说这几天挺闲,没人拍婚纱照,也问她玩得好不好,哪天回来,他来接她。她说你那工作怎么像抽筋似的,一阵一阵,我后天回,不用接,没必要折腾,机场大巴很方便。他说想没想我?她说你呢?他说当然想了,打你电话关机了。她说手机没电了,找了个同手机型号的人,今天总算充够电了。他说路上小心,等你回来看《 金鸡 》,棒极了。
第四部分从他第一次上过朱妙的床后
程小奇发的数十条短信息爆豆子般响了一阵,朱妙一字不看,全部删除,关机,把手机卡取出来,丢进厕所。
方东树百无聊赖地把脚朝路边的雪堆里来回捅了几下,发现鞋面变得干净发亮,便又将另一只脚同样试了几次,十分满意这样的清洁方式。这种近乎童真的举措,反而使方东树显得老态龙钟,老得令朱妙诧异。
朱妙贴过去,学他用脚捅那堆雪。
这时有几个人经过,谈话严肃,缓慢地往山上走去。
第二天,方东树与朱妙去了颐和园。落光了叶子的垂杨柳下,池水哑绿,小橡皮船冻在水里,船顶覆盖一层冰,静态中更显凛冽。后又穿越断垣残壁,余碑碎石,写下曾经的野蛮。方东树暗为自己不平,同样是男人,同样是婚外恋,自己搞得格外狼狈。那些男人,铁打的老婆,流水的情人,高山流水唱知音,生儿育女,妻贤子慧,家里的安排妥当,外边的从不惹事,如一个庞大的企业,一切运转正常,招牌闪闪发亮,看上去蒸蒸日上,让人羡慕。
其实方东树十分谨慎,他仔细权衡过得失。从他第一次上过朱妙的床后,就开始小心翼翼地收网。他并不打算把朱妙捞上来,而是制造漏洞,让朱妙心平气和地游离网心。
朱妙再次表示会离开南方。她的眼睛里面也是零下二十度,裹了一层透明的冰,在她嘴里哈出的热气中闪亮。方东树说:“你就那么讨厌南方吗?”朱妙笑着擦了一下沾在睫毛上的雾气:“北京有景山公园和颐和园,在这里感到自由。”走到石拱桥上的时候,她俯身看着水中的倒影说:“我不能承受,和你同在一个城市,却如阴阳两隔,你看,一个在水中,一个在桥上,水里的上不来,桥上的下不去,即便跳下去,也只是破碎。”她说完朝水里吐了一口痰,方东树觉得那痰正好砸在他的脸上,水晃了几晃,天也晃了几晃。
方东树觉得朱妙内心是恨他的。
“小说进展如何?”方东树并不是真关心这个,只是想打碎氛围,证明他对她的关心。一个饥饿的人,不会失去理智地想丢掉手中的面包,幻想不切实际的鱼翅鲍鱼。林芳菲这块面包,其实是最耐啃、最耐咀嚼的。方东树收拢手中的网,剩下的就是打道回府了。
“不太顺利,结局没法处理,死亡结局是最笨拙、最省事,也最常见的,我得想办法让人都活着。”她回答。声音泛着湖水的哑绿。身体如一株松柏挺拔。
“什么时候写完?”
“快了。”
“记着,会有一双眼睛默默地关注你。”
第四部分哪个男人不拈花惹草
离婚不需要单位调解,结婚不需要单位盖戳,男女双方各持身份证就可以自由结合、解散。不像从前,结个婚众所周知,离次婚满城风雨,遮羞布都没了,隐私暴露无遗,现在,如同去酒店开房一样方便,神不知,鬼不觉,就把事给办了。龙悦是朋友圈中第一个享受到新婚姻政策甜处的人,或者说,制度的改变,给龙悦这类人解决了一个巨大的麻烦,否则她不可能这样短时间里离了再结,结了又离。与余作人离婚,比刀切萝卜还干脆。在她看来,只要心里怀恨,就不会手软。与小个子老公离婚时,她曾念着他的种种好处,断得并不利索,假若没有余作人催促,说不定正如大多数家庭一样不咸不淡地过活,谈不上幸福,但也平和。龙悦心里咬牙切齿地骂,并咬牙切齿把存折弄空了,一口气还清了房子的贷款,像母鸡抱窝般,把房子霸了。只剩下一辆POLO,十分仁慈地让给了余作人,说男人开车泡妞容易到手。她似乎很替余作人着想。这样的结局,自然不是余作人想要的,当初结婚时,他就没想过会离婚,所以经济大权都交给了龙悦。余作人吃了个闷头亏,十分困惑:如今哪个男人不干些拈花惹草的事儿?同是当人老婆,龙悦怎么就这么绝情?不过他又后悔了,多在中山呆一晚就好了,就不至于在蒙古包里撞到龙悦。
余作人认错,发誓绝不再犯。他的请求没有得到原谅。
“你不念旧情,还会离婚的,会离无数次。”余作人说。
“少操心了,你不改吃屎本性,是得不到幸福的。”龙悦说。
“我比你了解男人,告诉你,天底下没有你要的那种男人,除非你和他住在荒岛上,除了你是女人外,其他都是畜生,还得是公的。”
“在我眼里,除了我要的那种男人,其他公的都是畜生。”龙悦笑道。既然离婚手续都办了,余作人就不再相干,她不会去恨一个不相干的人,更何况他只是公的畜生。
“回老婆孩子身边忏悔去吧,浪子回头,千金难买。”她料想余作人会走这一步。余作人的老婆,天生迟钝不敏感,不撒娇,不多疑,从一而终的思想使她一年到头平静如水,原本是余作人最理想的选择。
余作人请龙悦吃一顿最后的晚餐。龙悦说:“免了。”余作人说:“我有事相商。”龙悦说:“行吧,一小时,超时收费。”余作人替龙悦打开车门,说:“你来开。”龙悦又说:“免了。”余作人说:“你想不想要这个车?”龙悦说:“给我就要。”余作人道:“我需要钱,车便宜卖给你,七万块钱,给现金,我到北京去。”龙悦瞟他一眼:“钱都交房款了,我哪里还有七万块钱。”余作人说:“才开这么短时间,六万转让,天上掉馅儿饼你还不捡?”龙悦道:“车掉价多快,新款车不断上市,你不知道吗?现在这款新车才九万多。”余作人说:“难道你忘了,你看着我把十几万人民币转给车行账号,再由你美滋滋地开回来的情景吗?真金白银呢,别人不理解也就算了,你也不能这么让人寒心吧?”龙悦一听,腾地火了,嚷道:“余作人,到底谁让谁寒心?”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