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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张牌 (单文档版)-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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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他专门细细地描述过那些玩意儿。现在稍稍吓唬她一下,总比等她目睹它们出来嬉耍时产生的大恐惧要好些。他估计她可能不肯吃那玩意儿,更别提让她知道它们曾吞噬掉罗兰的手指和脚趾,更别提让她近距离看见那玩意儿了。可是到头来,饥饿会战胜所有的“是一只小鸡”和“达姆一嗯一嚼嚼”。
  她两眼望着远方。
  “奥黛塔?”约摸过了五分钟,他问。她曾告诉他自己的名字。奥黛塔·霍姆斯。他觉得这名字很漂亮。
  她眼睛转回来瞟着他,从沉思中乍然醒来,微笑一下,吐出一个词。
  “不。”
  他只是看着她,找不出合适的词儿来回应。他想,直到那一刻他才明白一个简单的否定会这么无边无际。
  “我不明白,”最后他只好这么说,“你说的这个‘不’是指什么?”
  “所有的一切。”奥黛塔挥一下手臂(他注意到,她有一双相当结实的手臂——很光滑也很结实),指向大海、天空,指向那海滩,指向那杂乱披纷的山麓——此刻枪侠大抵就在那儿找水。(或者也没准被新出现的什么兴高采烈的怪物活生生地吞噬,埃蒂现在丝毫不去惦记这事儿。)她所指的一切,就是这整个世界。
  “我理解你的感受。对这不现实的世界,最初我也是不习惯。”
  是这样吗?回想起来,当初他好像就这么接受了,也许是因为他有病,要摆脱毒瘾的纠缠。
  “你总会习惯的。”
  “不,”她再一次这样说,“我相信两桩事情里边有一桩是让我碰上了,不管是哪一桩,我仍然是在密西西比的牛津镇。没有一桩事情对得上号。”
  她接着往下说。如果她的声音再响一点(或者说如果他没有爱上她),差不多就像是在做演讲。当然在埃蒂听来,这与其说是演讲倒不如说是抒情诗。
  不过,他必须时时提醒自己,那完全是痴人说梦,为她着想,你必须使她明白这一点才好。
  “可能是由于我头部受过伤,”她说,“他们是牛津镇上臭名昭著的抡着板斧砍人的那伙人。”
  牛津镇。
  这个词在埃蒂脑子里引起了一点遥远而模糊的似曾相识的回响。不知什么原因,她说话的节奏让他联想到亨利……亨利和湿尿片儿。为什么?什么?现在也别去想它了。
  “你想告诉我,你觉得这些都是你失去意识时做的梦?”
  “或者说是在昏迷中,”她说,“你不必这样盯着我看,你好像在想这一切是多么荒唐啊,毕竟这不荒唐。瞧这儿。”
  她细心地把头发向左边分开,以便埃蒂可以看清她头发单边分开的样子,当然不是因为她喜欢这发型。头发里面有一处难看的旧疤,并非褐色的,而呈灰白色。
  “我想你那会儿够倒霉的。”他说。
  她不耐烦地耸耸肩。“厄运不断,太平日子也不少,”她说。“也许这就是一种平衡。我给你看这个疤是证明我五岁时就经历过三个星期的昏迷。当时我梦到了许多事情。我记不得是什么梦了,但我还记得我妈妈说他们知道我不会死掉,因为我不停地在说话,好像是一直在说个不停,虽然妈妈说他们对我说的话一个词也听不懂。我确实记得那些梦非常非常真切。”
  她停了一下,朝四周看看。
  “真切得就像这个地方。还有你,埃蒂。”
  当她说到他的名字时,他手臂上分明觉出一阵刺痛。噢,是让什么刺了一下,没错,刺得生痛。
  “还有他。”她打了个冷颤。“他好像是这整个世界里最真切的。”
  “我们应该这样。我是说,我们是真实的,不管你怎么想。”
  她给了他一个善意的微笑。笑出了声儿,不是短促的一声。
  “是怎么发生的?”他问。“你脑子里那些事是怎么发生的?”
  “那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只是想说,曾经发生过的事儿可能真的再次发生。”
  “别不说,我很想知道。”
  “我被一块砖头砸了。那是我们第一次去北方旅行。我们到了新泽西的伊丽莎白镇。我们坐的是吉姆·克劳车。”
  “那是什么?”
  她不相信地看着他,几乎带点揶揄的意味。“你都在什么地方呆过呢,埃蒂?是在防空洞里吗?”
  “我来自另一个年代,”他说,“我可以问一下你的年龄吗,奥黛塔?”
  “我的年龄够选民资格了,只是还没有拿到社会保险号。”
  “噢,我在我那地方也一样。”
  “但是你那儿会更文雅些,我相信,”说着,她又朝他发出那般阳光灿烂的微笑,这又给他手臂上带来一阵刺痛。
  “我二十三岁,”他说,“可我出生于一九六四年——就是你遇到罗兰这一年。”
  “那真是太荒谬了。”
  “不奇怪。我是在一九八七年让罗兰带过来的。”
  “嗯,”她沉吟片刻才开腔,“你把这事儿说得跟真的似的,你这样说倒是更加重了你那说法的分量了,埃蒂。”
  “那种吉姆·克劳车……黑人必须按那规矩来吗?”
  “是黑鬼,”她说。“把一个黑人称为黑鬼不算什么粗鲁,难道你不这么想吗?”
  “到一九八。年时,你们就会用这种叫法或类似这样的叫法来称呼自己了,”埃蒂说,“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要是把一个黑人孩子称为‘黑鬼’,那会招来一场殴斗的。这就差不多等于叫他‘黑狗子’。”
  有那么一会儿,她晃着身子瞧他,然后,又摇摇脑袋。
  “把那挨砖的事儿告诉我吧,当时的情形。”
  “我母亲最小的妹妹就要出嫁了,”奥黛塔说,“她叫苏菲亚,但我母亲总是称她为蓝妹妹,因为蓝色是她最喜欢的颜色。‘也许她至少是爱这样喜欢,’我母亲这样说。所以我也总是叫她蓝阿姨,甚至在见到她之前就在这样叫她了。这是一场最可爱的婚礼。事后有一个接待活动。我记得所有的那些礼物。”
  她笑了。
  “礼物对一个孩子来说真是太棒了,是不是,埃蒂?”
  他也露出微笑。“是啊,你说得对。你永远不会忘记礼物的。不会忘记你得到的,也不会忘记别人得到的。”
  “我父亲那时已经开始赚钱了,但我所知道的只是我们有奔头。
  我母亲总是这么说,当时我告诉她有个女孩跟我一起玩的时候,问我你老爸是不是很有钱,我母亲就跟我交代了刚才说的‘我们有奔头’。
  她说以后如果有人跟你提起这类话题你就这样回答人家好了。就说我们有奔头。“
  “所以,他们能够送给蓝阿姨一套漂亮的瓷器,我还记得……”
  她的声音开始结巴起来。一只手伸向太阳穴,心不在焉地抚拭着,好像开始头痛了。
  “记得什么,奥黛塔?”
  “我记得我母亲送给她一件特别的礼物,一件藏品。”
  “什么东西?”
  “对不起,我头痛。弄得我舌头也不顺溜了。我不知道干嘛要费这么大劲儿来告诉你这些事,不管怎么说……”
  “你介意跟我说这些吗?”
  “不,我不介意。我想说的是,我母亲送给她一个有点特色的盘子。是白色的,镶有雅致的蓝边。”奥黛塔微笑一下。埃蒂觉得这完全不像是一种愉悦的微笑。这个回忆当中有什么事令她心神不安,这种回忆似乎马上让她感觉到置身于一个极为陌生的环境中,这环境抓住了她所有的或者是大部分的注意力。
  “那盘子现在还能清晰地浮现在我眼前,就像我看到你一样,埃蒂。我母亲把它送给蓝阿姨,结果她对着盘子哭了又哭,哭了又哭。我想她看着这盘子想起了她和我母亲童年时曾见过的相似的盘子,而那时她们的父母压根买不起这类东西。她俩谁也没有在童年时得到过特别的礼物。接待会结束后,蓝阿姨就和她的丈夫一起去大雾山(美国阿巴拉契亚山脉西部的一段,在北卡罗莱纳州西部和田纳西州东部之间)度蜜月。他们坐火车走的。”她看着埃蒂。
  “坐在吉姆·克劳车里?”
  “是啊,没错!在吉姆·克劳车里!在这年头,那是黑人出门旅行和他们吃喝拉撒的地儿。这正是我们想要在牛津镇改变的事情。”
  她看着他,显然是想要他肯定她是在这儿,但他却又陷入了自己的回忆之中:湿掉的尿片和那些词儿。牛津镇。只是另外的词儿突然插进来了,只是一句歌词,但他还能记起亨利曾一遍遍地唱着这句歌词,一直唱到他们的母亲求他停下来好让她听沃尔特·克朗凯特(美国电视新闻主持人。一九六二至一九八一年丰持哥伦比亚广播公司晚间新闻节目,最受美国公众欢迎)。
  最好有人赶快去调查。歌词里有这样一句。亨利用单调的鼻音唱了一遍又一遍。他想再往下唱,可就是唱不下去,这不是很奇怪吗?他那时大概只有三岁啊。最好有人赶快去调查。这歌词让他发寒。
  “埃蒂,你没事吧?”
  “没事,怎么啦?”
  “你在发抖。”
  他笑笑。“肯定是唐老鸭刚从我坟墓上走过。”
  她笑了。“不管怎么样,至少我没把婚礼给弄糟。事情发生在我们步行去车站的路上。那晚我们和蓝阿姨的朋友一起过夜,所以我父亲一早叫了出租车。出租车几乎是一眨眼工夫就到,可是司机一看我们的肤色马上就把车开走了,好像火烧火燎地被人追撵似的。
  蓝阿姨的朋友已经带着我们的行李先去车站了——有一大堆行李,因为我们要在纽约呆一个星期。我记得我父亲说这回他简直等不及要看到我满脸放光的样子——当纽约中央公园的钟声敲响,所有的动物都开始翩翩起舞的时刻。
  “我父亲说我们是否可以步行去车站。我母亲张口就同意了,说这是个好主意,因为车站只有一英里路的样子,借机舒展一下腿脚也好,我们已坐了三天火车,接下去还要坐半天火车。我父亲说好啊,再说天气也挺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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