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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缓慢认真的开口:“去做手术。”
我“噗嗤”笑了出来,“没点新鲜感啊。”
他眼里闪着耀眼的光,“你不肯为我活下去,怎么会是真心爱我的?”
长久长久的没有声息……我动摇了。他竟然会这样说,竟然……
十一。
我住进了医院,等待做那个成功率只有20%的手术。我琢磨了一下,普通人还是没有视死如归的勇气吧。又或者我不甘心,换了谁都会不甘心的是不是。
知道我同意住院的消息,朋友们都长舒一口气,排着队来恭喜我,好像我今天住进医院,明天就能活蹦乱跳的出来了。
重复着每日每日的治疗,难得看见流川枫温柔的一面。
他每天晚上过来,带来晚饭和我一起吃,吃完了,也不着急走。他会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不发一言的看着我,我喜欢这种感觉,他很老实很听话,不用担心他又冒出什么新想法,说什么后天我就走了的话。
闷的时候,他就在一边拍篮球,发出啪啪的声音,清脆悦耳还有种拉回岁月的感觉,心情很自然的振奋起来。有的时候,会忘了自己也是个得了绝症的人,没几天活头了,那个流川真的是个永远把握着青春的人,到了任何一种境地,他都不允许自己放弃。所以在他身边久了,竟然也会做梦了,会做梦的人也很快乐的。
越野带着新女朋友来看我,他说这个女孩是他准备结婚的,过一辈子的,他强调向我指出:过一辈子和爱一辈子是有区别的。
我说:是是是。
有几次和流川碰了个正着,趁流川出去,他说:“仙道彰,你是那种纯种的重色轻友的动物。我无论劝你什么你都不听,为什么流川枫说了,你就听了。”
我微笑,“这么看来,我还真有点重色轻友。你说重色轻友的人是不是都很长寿。”
越野一副实在受不了我的样子,“要是你这次手术成功了,打算怎么样?”
我眯着眼睛想了好半天,“大概……和他结婚吧,如果可能的话。”我口气十分不正经,还是把越野吓了个半死。他的女朋友很不屑的瞥我一眼,好像看不起我的样子。哦,同性恋嘛,人人得以诛之。我不在意的冲她有些挑衅的笑,她反倒红了脸。
越野临走的时候,考虑了半天,又忸怩的把女朋友轰到外面去,才对我说:“不管结果怎么样吧,我支持你的选择。”
天,这么老套的说辞差点把我眼泪给感动下来,我把嘴角扬起很高,冲他点头。他淡淡的笑:“这才像你。”
流川有很高超的削苹果技术,他可以削一圈不断的苹果皮,但姿势却像是在削土豆。每天他都会削一个给我吃,我笑他:“为了给我削,练了很久了吧。”
他不说话,难得的也没有哼我。
我吃着他的苹果,问他:“如果我好了,你会和我一起吗?”
他不说话,还是不给承诺,到了这地步了,他仍然不给承诺。
他把一个削得极为perfect的苹果递给我,我盯着那个苹果迟迟不接,看看苹果又看看他的脸。
他有点狐疑,紧接着不耐烦起来,“吃不吃?”
我只是笑,喜欢看他两眉那道轻轻的鸿沟,忍不住伸手去触碰。他一偏头躲过去,看看手中的苹果,看到一个烂处,以为我是介意这个,就说:“那就不吃这个了。”转头要以神射手风范投进垃圾筐里,被我及时拦住。
“得得,我没说不吃啊。”我拿过来,琢磨了会儿,我问:“你真的什么都要求完美吗?苹果也要吗?”
他不服气,“已经坏了。”
看,这就是他,只要有一点坏处一点的不完美也不去拥有,可大家都这么大岁数了。
“你说你对我苛求也就罢了,对人家苹果也这么厉害,它辛苦长这么大,本想给个好人吃的,却因为一点腐烂被你扔了,你一点都不考虑它的感受。”我举着苹果端详却不吃,笑嘻嘻的逗他,举动很无聊,果然被他斥责为“白痴。”
“那我问你,你只吃完美无缺的苹果吗?”。
他调整眼睛的亮度,调到大概100瓦那么亮,晃得我眯起眼睛。然后他说:“对。”口气像有点挑衅,他听出了我的一语双关。
我不紧不慢,“那如果没有呢?”
他100瓦的眼睛继续表达着挑衅,好像在说“那又怎么样?”
果然,他说:“那就不吃了。”然后马上说,“这个问题没有讨论的意义。”转头不看我,托着下巴摆明不想和我继续这个话题。
对他的任性,我早就习惯,无所谓的。
我吃着苹果,他依然沉默,这个沉默持续了16分零19秒后,我对他说:“都一样的,迟早都会腐烂的,不如趁着它完好的时候好好的把它吃完。”
说完,我不再看他的眼睛,不知道那100瓦的亮度会不会再次增强。我知道他在看着我,虽然我没有看他,但我能感到他冰凉的目光,让我全身透明起来的目光。
他忽然伸手碰了碰我的头——勉强梳起的朝天发。我看他,他嘴角衔着个若隐若现的笑,眼底藏满了各种各样的表情,挤在瞳孔的正中间。
他说:“你真傻。”
其实我想世上的人不必聪明,只要一点点小智慧就可以过的非常好,懂得调整人生的方向又把握的住自己,既不好高务远,又不会没有成就,明白该在什么时候及时转换目标。
聪明的人知道世上的许多东西对自己都没有意义,只有非常少的几样东西才是真正想要的,所以就紧追不放。
我苦笑起来,非常苦涩的一种笑。
最后我对他说:“你才是真傻呢。”
十二
平时,他陪着我的时候很沉默,托着下巴坐在那里发愣。
我看着他的手,托着下巴的手,骨节宽大,手指修长,指甲剪得短短的。我把他的手拿过来,上面长了茧子,触摸手面中央硬硬的茧子的时候,不知是一种怎样的情感在驱使,我说:“不如,我们去打球吧。”
他眼睛忽悠的亮起来,没有话的站起来。
我们溜到医院后院一个破旧的篮球场,我只站在三分线投三分,他也一样,没有做任何上篮动作。我投一个,他投一个,尽管很久不打球了,但我的射篮动作还是很标准的,不可能百发百中,但投中率还是很高的。
我投出一个球后对他说:“在那个夏天之前,我从来没想过世上还有你这样的人。霸气十足,永不放弃。那种只属于青春的东西你却根本没有打算放弃过。”
“有时候觉得你太不现实,可对待爱情你又现实的不行。为什么对待爱情你不能付出真心呢?”我仍然是不甘心,这几天我是把这一辈子没想过的哲学问题都想了个遍,顺便研究了这个叫做“流川枫”的有着奇异思维的生物。
他投出球,便跑过去拣。跑回来,把球给我,我笑:“谢了。”
我投了个篮外空心,自己先笑起来,“啊!我的青春呢?!”
我边笑边开着玩笑感慨。看我的那个球在地上颠了一下两下,然后慢慢滚远了,连带着把诸如岁月一般的东西带远了。
他走近我,双目炯炯,像是当初偶尔的一对一赢我一样的振奋目光。
我没明白他什么意思的时候,他就很云淡风轻的给了我一个吻。因为太突然,像过电一样,整个人被定在那里。
那个晚上,他没有回去,我把他拉进被窝里,像过去挤在沙发里一样的,我们挤在一起,他身体冰凉紧紧缩在我怀里,我吻他的鼻头,他不甚满意的在我身上蹭了蹭;我们像对虾一样搂在一起,一会儿他就昏昏欲睡了。
我使劲掐他,不让他睡觉,碍于我是病人的份上,他没有使出他的神拳教训我,只是用不逊于樱木的以眼杀人法略做惩戒。
我说:“哎,我可没几天了,你还不多和我说话,竟然还想睡觉。”
他抬头看我,我凑到能感受到他温热呼吸的位置,我说:“我想看神奈川的海。”他的眼睛微微的一闪。
过了一会儿,他轻轻的应我:“好!”
我怀念在神奈川的那段澄清透明的日子,在神奈川的海风中肆意浪费生命的日子,怀念把鱼一条一条放回海中的日子。那个17岁的夏日,暖熏熏的海风,我们相爱,却不肯承认相爱,因为都不敢眺望过长的人生,怕看不到尽头。那时候太过年轻气盛,不懂得爱情的馈赠。
也许我们的那个苹果早就烂掉了。
我们一起回到神奈川,虽然只能在那里逗留几天,却见到了许多以前的朋友。他们湘北的大多数人还留在神奈川,各自过着各自平静的生活。
看来我和流川都是不太平凡的人,否则都已经30好几的人了为什么还是过不上平静的生活呢?
我们在海边散步,天气很凉,他低着头,把脖子缩起来,手插在我的大衣兜里。我说:“如果说在海边散步的话,还是夏天最好了。”
他说:“恩。”
“为什么喜欢夏天呢?”这个问题是我一直想问他的,从刚刚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就想问他,我曾经猜测过,夏天是火热的季节,在那样的季节中可以尽情的流汗,或者,夏日的阳光是绚烂耀眼的,他可以清晰的向着太阳奔跑。一个有目标有理想的人应该喜欢火热的夏天吧。
不过,流川他只是说:“因为怕冷。”
一个没有安全感的人才会怕冷,一个只信任自己才会怕冷,因为他拒绝他人的体温,而他可以在温暖的夏日感到安全,所以喜欢夏天。
喜欢的理由很简单,是我要刻意复杂它的。
我开始回忆往事,“我们大概是17岁的时候认识的,最经常去的约会地点是海边,最经常采取的约会形式是各自为政,你最反感我迟到,我最反感你没完没了的一对一。我们最浪漫的事是在海边过夜看星星和日出,我最擅长的事是篮球和钓鱼,你最擅长的事情就是伤害我,其次是篮球……”
他瞥我一眼,“干吗把自己说得那么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