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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渐黑气越来越淡,却不是消失了,而是钻入了她的体内。蓝羽的皮肤逐渐变得隐隐透明,肤下肌肉宛如黑晶般通亮,历历可数。她干枯带血的双唇张开,却不再有啸声发出。
渐渐地一阵“嗡嗡”声越来越响,从她口中发出。初时仿佛春蚕食叶,细不可闻;后来渐渐如天风海雨,迫人而来。而且仿佛无止境一般,由震耳欲聋而为天崩地裂。这嗡嗡声妖异之极,仿佛自蓝羽口中发出,又仿佛自人本心中所生,又仿佛耳鸣呓语,荒凉宏阔,却又如从来未有。
一时众人均觉记忆涌动,自幼时而至现在,所有做过的事情均历历在目,全化作雷鸣般的轰响,在体内团团炸开。才听了一会子,众侗酋便面无人色。
李清愁突然一声长啸,跨上一步。他这长啸犹如匕首般切入黑暗中,登时众人就觉心头一松。蓝羽目中光芒暴动,凝注于李清愁身上。不同的是,她的眼睛中满是杀机。
突地又是“嗡嗡”一阵响,蓝羽身上暴起无数肉团,才一脱开身体,立即腾开两只翅膀,浮空而立。这些肉团都如她先前放出的金蚕,不同的是通体漆黑,看去阴森森的,极为诡异。
这些黑色金蚕仿佛都生了眼睛,冷森森地盯着人,就如地狱的妖魔一般。看得侗酋们心头森寒。
李清愁苦笑了下,道:“你终于觉醒了力量,变成了真正的蛊母。”
蓝羽凄声笑道:“不好么?与其让你们这些臭男人轻贱,不如我将你们杀光!”
李清愁叹了口气,道:“本来是我对不起你,你就算杀了我,我也不怪你!”
蓝羽大笑忽止,阴声道:“说的好可怜啊,现在你再求我怜悯,又有什么用!”
她聚指一弹,一只黑色金蚕被她弹得直向李清愁飞去。李清愁却仿佛深为忌惮,不敢招架,侧身避了开去。蓝羽狂笑道:“你以为这些秘魔之影经我培植成真正的金蚕蛊后还这么容易对付?”
那金蚕在空中划出一道乌色弧光,向李清愁追击而至。李清愁身影飘飘,眨眼间换了十数种身形,但那金蚕如影附形,却是无论如何都摔脱不了,反而越来越是逼近。李清愁脸色开始变了。
蓝羽大叫道:“都死罢!”双手突然向两下一分,万千乌光四下流溢,遍洒而出! 李清愁一声清啸:“不可!”身子陡然盘空而起,一掌向蓝羽击下!
蓝羽脸色骤变,厉笑道:“臭男人!我就知道你想杀我!”手一召,满空的乌光轰然上击,交织成无有光芒的暗星之银河,电射向李清愁!
李清愁身在半空,避无可避,被这群乌光射了个正着,只听“夺夺夺夺”一阵暴响,他身上也不知被多少只黑色金蚕咬中!
他的身子被这股金蚕乌涛冲得翻滚而出,撞在墙上。李清愁翻身跃起,一言不发,向厅外冲去。
蓝羽大叫道:“臭男人!我看你能跑到那里去!”手一指,乌光盘空,一齐追了出去。
厅中霎时静了下来。
毗琉璃碧色的眼珠盯住宁九微,淡淡道:“想不到你竟如此厉害,几句话就可以让两大高手杀了个两败俱伤。”
宁九微叹了口气,道:“你不知道,为了这几句话,我准备了有多久。”
毗琉璃道:“可是你辛苦培育的秘魔之影,也被蛊母吸收,而后被李清愁用计引走了。你不觉得空欢喜一场?”
宁九微摇了摇头,道:“世事变幻,哪能尽如人意?得些钱财,也就够了。何况只要能试验成功,以后还怕不能再有?”
毗琉璃也叹了口气,道:“如此说来,我只有杀了你了。”
宁九微嫣然道:“多年前我们也曾相识一场,如今久别重逢,你竟然忍心么?”
毗琉璃也笑道:“我好像是忍心的。”
宁九微道:“你虽然忍心,我知道有个人是不忍心的。”她顿了顿,道:“他好像就来了。”
大厅之门轰然被人一刀击开,伊川傲然阔步而入,厉声道:“谁要杀人?先问过我这柄妖刀!”
毗琉璃的眼睛微微眯起,盯在伊川的刀上。他突道:“我问过了,这柄刀说可以杀。”
伊川大笑道:“你要杀谁?”
毗琉璃长剑一指,道:“她!”他的人忽然窜出,长剑指出的时候尚距宁九微两丈余外,等这个字说完,已经指在了她眉前三寸!
伊川一声大吼,妖刀脱手飞出,直飙向毗琉璃的后背。这一刀攻其必救,伊川含怒出手,当真凌厉之极。刀势尚未及身,一股蓬勃的刀气已然匝地扫出,猛撞毗琉璃的后心。
毗琉璃脚尖点地,身子倏然横移一丈,那柄妖刀便变成向宁九微飞去。他冷笑一声,长剑光芒倏盛,向伊川攻去。却听“叮”的一声,伊川伸掌架住。毗琉璃的瞳孔骤然收缩:“掌刀?”
伊川狂笑道:“你倒识货!再接我一刀!”他掌际银芒伸缩流动,吐气开声,一刀向毗琉璃斩去。毗琉璃冷笑道:“多担心担心你的女人吧!”长剑疾挑向伊川的脉门。
伊川也冷笑道:“还是担心你自己吧!”迎风一晃,左右双手光芒流转,轮番砍向毗琉璃。毗琉璃长剑撒出一片银波,将全身护住。猛然背后风声大作,偷眼看时,那柄妖刀不知怎么却在空中划了个大大的圆圈,袭向自己后背。毗琉璃的目光终于变了。
伊川双掌这时也卷起一阵旋风,对着毗琉璃一阵猛砍。毗琉璃想要故技重施,却被伊川逼得分身不得。刀风猛恶,妖刀转瞬已及体!
毗琉璃突然反手将长剑向后抛出,同时大喝一声:“掌剑!”双掌翻涌,倏然向伊川的掌刀迎去!
伊川神色一变,铮然大响中,长剑跟妖刀撞在一起,纷纷落在地上。毗琉璃的双掌也同伊川接在一起!
掌刀掌剑都是武功炼到极处的功夫,伊川当然不敢大意,猛细一口气,掌上银纹大盛,左右掌互为奥援,摆了个双龙取水之势,既攻又防,向毗琉璃迎去。
毗琉璃的双掌如毒蛇,如飞龙,如一双跳舞的仙子,又如在暗狱之火中怒啸的魔鬼,闪电插入。伊川不敢大意,全力迎出,毗琉璃的双掌却倏然收回。
伊川呆了一呆,大叫道:“你这不是掌剑!”
毗琉璃冷笑道:“掌剑算什么东西?你是忘了,南方毗琉璃天本来用的就是双手之剑。”他慢慢从怀中抽出一把短剑,擎在手中。他的神色变得肃穆之极。那剑短才一尺,剑身透明,剑尖椭圆,宛如韭叶,却仿佛是无仞的。然而正是这柄无仞之剑,一旦握在主人手中,却宛如有了某种秘魔般的光泽。
大美不言,重剑无锋。隐隐寒气就从这无刃之剑中透出,厅中骤然一冷。
这寒气也仿佛贯入毗琉璃的身体中,他脸色越来越青,终于大喝一声,一剑向伊川贯去。伊川不敢大意,双掌运劲,平推而出。才与短剑相接,猛觉内息一窒,掌刀的光芒被短剑压得直沉了下去。翠剑毫不受阻隔,依旧暴击而前。
电光石火之间,伊川一个翻滚,向后飞去。毗琉璃暴喝声中,无刃之剑剑凌空挥舞,挟影追风而至。伊川一口气喘不过来,只好一退、再退!转眼之间,就退到了厅角。那剑来势却丝毫不衰,劲舞直前,轰然击在伊川的胸前。
伊川一声大叫,一口鲜血喷在毗琉璃的脸上。毗琉璃就觉眼前一片血红,目不见物,登时大惊,情知不妙,急忙后退时,就觉小腹传来一阵刺痛的凉意,已然中了伊川一记掌刀。所幸伊川此时真气已衰,这一刀之力极为微弱。毗琉璃脚尖用力,向后飘出。
伊川大笑道:“惹火你又怎样?还不是吃了我一记掌刀?来来来,咱们再大战三百回合。”他话未说完,猛然一阵咳嗽,鲜血从嘴角汩汩流下。伊川喃喃道:“他奶奶的,这次真是蚀本之极,却原来已经打不动了。”
宁九微抢上扶住他,低声道:“你……你先歇一会。”
毗琉璃大步走了上来,冷笑道:“跟我回曼荼罗总坛……”伸手向宁九微抓去。他的手指才触到宁九微的衣裳,却忽然如触电一般弹了回来,恨恨看了宁九微一眼,转身从破洞中跃了出去,转瞬间走得不见了。
伊川只觉力气随着鲜血的流淌而越来越微弱,但他仍奋力大笑道:“想不到你竟如此厉害,连手都不动就打跑了这家伙。早知如此,我何必将命也拼了上去?”
宁九微见他呼吸之间,胸口鲜血不住溢出,冰霜之色,也略有所动。当下强笑道:“我用的是赤蝎胭脂,描的是碧鳞黛,涂的是鹤顶口红,耳边别的是雪刺环,身上穿的是火炼衣,脚上是烈芒鞋,他居然还敢空手来抓我,可不是找死么?”
伊川咳嗽着点了点头,道:“很好,很好……可惜我也只能护你到此了,以后……以后你要好好活着啊……”
他呼吸渐渐微弱,眼睛沉倦得睁不开来。宁九微呆呆看着他,突道:“你难道从来没有想过我是骗你的?”
她的脸上露出一种极为复杂的笑容:“像我这样的女人,怎么可能为别的男人生孩子?又怎么可能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你这可怜的孩子,怎么就会相信了呢!”她的话虽然无情,但双眸中却似乎也有盈盈幽光在闪动。
伊川也笑了,他的人渐渐软瘫在宁九微的怀中,这个笑容仿佛他全部的生命力镌刻而成,在大厅黑暗的灯光下,竟似明月一般动人:“骗我的?那又如何?与其说你骗我,不如说是我骗自己。我也……我也……好久没守护别人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沉,终至于完全冷寂。宁九微一动不动抱着他,烛火跳了几跳,终于完全熄灭,将天地间的一切,都沦落到黑暗中去。
夜色狂舞,李清愁的身形突然停住。
前面是一条黑沉沉的悬崖,他已无处可逃。
追命索魂的“嗡嗡”声瞬息在他面前汇聚,蓝羽凌空飘立,身周盘旋着无数黑色的光点,将她的身体悠悠托起。她平凡的面容被幽幽月影映得阴晴不定,仿佛鸠盘魔母,神秘而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