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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2004年第5期-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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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震说我根本不懂得欣赏美。他说他从小最大的愿望就是留一个这样的发型。说着,他还让右手沿头发的走向活动了两趟,看上去十分自豪的样子。 
  我没有继续与他争执。往常我在吃了鸡以后是十分喜欢与人讨论问题的,哪怕是最无聊的问题。我也说不好那天为什么一反常态地没有坚持自己的看法。我想我大概变得有些圆滑了。 
  后来我们谈到了前途。 
  张震对明年能不能考上大学仍然没有把握。 
  他显得很茫然。 
  我从口袋里掏出那把磨损程度已经非常严重的勺子告诉张震,考上大学又能怎样?你瞧我,如今还不是靠这把不体面的勺子混饭吃。 
  “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这种信手拈来的俗话还是少说为好,它们太概念了。” 
  张震把头发往脑后抹了抹。 
  张震说,我走了,我是来看朋友,或者至少是熟人,但你让我感觉像个陌生人。 
  然后,我送张震去长途汽车站。 
  车开动起来的时候,我挥挥手说,保重,兄弟。 
   
  2 
   
  然后就是寒假,寒假过后又开学。接着,呼的一下春天就来了。 
  赵小丽在春暖花开的日子里再次受精。她来这个学校就读的目的似乎就是为了找个地方静静受精。 
  早在她受精前好几个星期,我就预感到了这件事情。那时候,春天的脚步刚刚踩在操场的草坪上。春天一脚就把枯黄的草坪踩出了绿色。 
  我手握勺子在学校食堂前,一边找下手的对象一边望着春天一脚又一脚地踹草坪。 
  有一天,我看见赵小丽端着餐缸匆匆经过。她也被春天踹了一脚,走路的姿势不对了,屁股甩动的幅度很大,两条腿不由自主地向外侧扩张。像大多数哺乳动物一样,在发情季节里,赵小丽的有关部位会膨胀。你几乎可以通过她走路的姿势推算出她膨胀的精确数据。 
  毛亮就像一阵及时雨似的赶到她身边,铺头盖脸地一阵灌溉。 
  毛亮每天花十五块钱蜗居在我们学校的招待所里,不分昼夜地消解赵小丽那季节性的欲火。在发情期跋涉的那段日子,偶尔在校园小径上遇到毛亮,他往往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是简短地打个手势了事。有关繁殖的事宜对于矮小的毛亮来说太繁重了。我真怕他有个三长两短。 
  有一天晚上,我跟丁璐在子弟幼儿园的教室前幽会完毕。回去的路上,我挠挠头皮,突然决定去看望一下毛亮。 
  我对丁璐说,小丁,你先回去,我到招待所去看望一个朋友,他来了好些日子了,我一直没去找他,长此以往,我们之间的友谊会淡化的。 
  小丁说,我跟你一起去可以吗? 
  我说,有什么不可以的呢,走吧。 
  小丁说,你刚才为什么不直接让我和你一起去呢? 
  我说,刚才之所以让你先回去,是因为我担心你想睡觉了。 
  我和丁璐就这样一边聊着一边拐上了通往招待所的那条小路。 
  我们没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了毛亮和赵小丽共度发情期的房间。 
  我敲敲门,用电视上学来的香港普通话问,请问毛亮先生细住在这里吗? 
  开门的是赵小丽。看到我以后,她很高兴。 
  她说,哎呀,看到你真高兴,你不知道,我们天天呆在屋子里都快闷死了。 
  我说,既然如此,你们为什么不多出去走走呢? 
  说着,我就跟丁璐进到了里面。 
  屋子里烟雾缭绕,充满了分泌物和烟草燃烧后混合起来的怪味,令人窒息。只有一盏最多二十瓦的台灯在亮着。窗帘紧闭。我对赵小丽说,你们这是过的什么日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进了纳粹的毒气室呢。这间屋子为什么要盖上窗户,难道仅仅是为了让你们用窗帘把它们遮起来? 
  不是的,赵小丽说,看门的老头不让我们开窗,也不赞成我们点太亮的灯。我们住在这里是非法的。 
  我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我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拉过丁璐的胳膊对赵小丽说,这是丁璐,又指着赵小丽告诉丁璐,这是赵小丽。最后,我望着奄奄一息的毛亮对丁璐说,小丁,看到那个躺在床上要断气的小伙子了吗,他叫毛亮,生前是我的好朋友。 
  毛亮欠起身跟丁璐打招呼。 
  毛亮说,你好。 
  小丁也说了“你好”。 
  他们一先一后总共说了两个你好。 
  尽管毛亮已经被赵小丽使用得几近灰飞烟灭,可欠起身跟丁璐说“你好”的时候,还是有一丝淫欲在他的目光中跳跃了一下子。我忍不住笑了起来。俗话说,知子莫如父。毛亮发觉我已经猜透了他的心思,有些不好意思。他斜倚在床上,清了清喉咙,点上一支烟。 
  毛亮说,我感觉自己都快在床上发芽了。 
  我说,别吹牛了,你要是能发芽说明还有生命力,可是瞧你现在的样子,照我说充其量只能作为尖锐湿疣的培养基地。 
  赵小丽很好奇地向我询问什么是尖锐湿疣。我正想回答她,毛亮却把我们的话题打断了。 
  毛亮说,好了,我们说点别的吧,我再也不想听到跟成人世界有关的事情了。 
  我们不约而同地盯着招待所里那台黑白电视机看了起来。那儿正上演一部香港的电视剧,里面的人交谈时跟我刚才敲门时问“毛亮先生是住在这里吗?”所用的口音很相似。不过,他们说起来显得很自然,而我说起来就有些造作。毕竟咱不是在香港长大的,没法跟人家比。 
  电视剧中的女主人公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哭了起来。她哭得很伤心。她本来就长得很伤感,一旦哭起来,简直让人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的心不知不觉地被攫住了,想要进入她的内心世界。谁知这时画面一转,出现了一个活动的商标。商标像着了魔似的在屏幕上妖娆地变幻、旋转。有个声音在商标的背后说:××提醒您,休息一会儿。那个“××”是什么我没听清。大概是商标的名称。接下来,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美女,她一露面就傻笑,一遍遍抚摸自己的脸,像是有毛病似的。她那么摸了一会儿,另一个美女就愁眉苦脸地走了过来。她看着先前那个美女,也摸了几下自己的脸蛋。她苦恼地说:我的皮肤为什么没有你那种牛奶般的白皙呢?傻笑的美女没有说话,而是从身后蓦地拿出一瓶化妆品。她先把化妆品凑到镜头前,让摄影师给它来了个大大的特写,然后才开口说:因为你没用××呀。说完,她就长篇大论地唠叨开了,说什么××含有牛粪A、牛粪B、牛粪C等等之类的。反正她所说的××里面含有非常多的东西。那个愁眉苦脸的美女简直听呆了。 
  赵小丽插话说,你也要给我买××,好不好嘛! 
  赵小丽晃荡着毛亮的胳膊,很迫切的样子。毛亮有气无力地说,好的,好的,给你买,给你买。 
  然后毛亮就开始想办法把话题岔开。这一阵子没见他,他已经学会把话题岔开的技术了。 
  毛亮说他对我和丁璐在一起的时候都说些什么很感兴趣。他总是为跟赵小丽没话说而苦恼。 
  “我跟赵小丽的生活非常机械。”毛亮心事重重地告诉我。 
  “我和丁璐也没什么可说的,我们一般就是互相讲讲小时候发生的事情。” 
  “我小时候也发生过很多好玩的事情啊。” 
  说完,他就强打起精神讲起了他的童年往事。 
  毛亮是这么开始的:我小时候,我操;我妈,我操…… 
  他每说一句,总要在后面加上一个 
  “我操”。这使他的叙述听起来节奏感很强。据我了解,只有在非常重要的场合下,他才会用这种方式说话。 
  平心而论,毛亮小时候发生的事情的确比较好玩,至少不比我和丁璐小时候发生的事情在好玩的程度上逊色。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听得昏昏欲睡。丁璐尽管一向随和,也渐渐有些坐立不安。最后,我不得不在他讲得正起劲的时候插话说,小毛,你小时候的故事相当有趣,可是我现在很疲倦了。下次吧。 
   
  3 
   
  那年春天,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发现睡在我上铺的是个诗人。 
  以前我还以为诗人从不睡上铺呢。我这辈子只读过一首叫《睡在我上铺的兄弟》的诗,是一个睡在下铺的诗人献给他睡在上铺的兄弟的。诗写得很质朴,还被谱了曲,在全国各地的校园里广为传唱。 
  那一阵子,我晚上老是失眠。躺在床上,耳中充斥着各种昆虫求偶的鸣叫声,想着黑夜里的花草树木在肆无忌惮地抽芽和开放,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我有一副经常久久不能平静的心情,说起来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每天半夜以后,我的床都会神经质地抽搐起来。抽搐持续五分钟左右,会有一段约十分钟的间歇,然后,继续抽搐。这种情况一般要重复四到五次。每一次都会比上一次时间长,而一次和另一次之间的间歇也会逐渐延长。它们是成正比的。 
  睡在我上铺的诗人以为所有人都睡着了,干起来很猖狂,自由自在地一遍遍把玩自己。兴致高涨的时候,还情不自禁发出欢快的呻吟声。总之,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完全变了个人。平日里他都是独来独往,走路时贴着墙根,还经常一个人蹲在墙角发呆,活像个苟且偷生的人。他有个女朋友,也是我们班的。他女朋友也是个孤僻的人,也喜欢一个人贴着墙根走路。我倒是没见过她蹲在墙角发呆。每到吃饭的时候,他们就凑在一起。两人吃一份菜,买一个馒头掰开,一人一半。吃完饭后,他们就分开,各过各的。 
  我很纳闷,两个人既然情投意合到可以分吃一个馒头的地步,为什么就不能坦然地睡到一起呢? 
  这个世界上我不理解的事情真多。 
  反正也睡不着,我就躺在床上根据动作的轻重缓急来揣测他的性格。 
  最初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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