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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拿起了银刀,猛地插进那脑壳的裂缝。狠狠一撬。猴子一声惨叫。那个叫做“脑浆”的东西终于呈现在我的眼前了。滑溜溜的。那滑溜溜的感觉好像为我们呈现出世界的另一面,像皮囊的内里。它在蠕动。女儿又害怕地叫了起来。让她怕,她也该懂得什么是怕。她太幸福太舒服了。我啐道:“叫什么叫!不会动了,死了,还有什么吃头!”
店伙计问我要怎么吃。生吃,还是在火锅汤里涮?各有千秋。他说,火锅吃,香;生吃,鲜。我问妻子。妻子不回答。她在发抖。不就是吃一餐饭嘛!我说。你以为干什么了?我让伙计浇上熟油,生吃。哗!油浇下去。猴子猝然一震,那脸好像骤然苍老了。
吃!我叫,拿起了汤匙。那脑组织在我汤匙里蠕动着。它在我牙齿间。脑组织在挣扎,在我牙缝间挣扎。我从来没有想到还会这样。活着真是好啊。我希望这样活着。在对方的痛苦挣扎中,在惨烈的叫喊中。我感受到了空虚。猴子的脑部被挖去的一角,那个空虚的痛,就好像被蛀空的牙齿的痛,那种牵动神经的痛苦,像饥饿,需要什么来填补。哪怕是用打呀,以痛抵御痛。哪怕是再挖它一汤匙。我感觉它在渴望着。可是我偏不。我把汤匙在那伤口的边缘轻轻划,想象着那种被提醒的痛,那是深层的感觉。有些感觉是深藏的。我叫妻子吃。她仍然在颤抖。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背过身去了,跟女儿搂在一起。我忽然感觉要从兴奋的巅顶跌下来。我慌忙又拿起汤匙。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狠舀一口,还是不舀?不舀就不能镇住我的慌张,舀了让猴子解除痛苦,我更无以安慰自己。我忽然想看看那桌子下的猴子的脸。我猫下腰。那猴子在黑暗中忽然嘻地冲我一笑。我没想到它会这样。我不知道痛苦跟笑什么关系。
我猛地感到极度空虚。
我忽然发觉自己其实想让它咬我一口。
我戳进汤匙,胡戳乱搅。我听到了桌下的噗噗声,像马蹄奔走。我又叫妻子。她仍然不吃。我舀一大口送到她嘴里。她的脑袋摇了起来,不肯吃。你干什么嘛!来了又不吃!我叫。她仍摇头。“我不知道是这样!”她辩。那你要怎么样?我叫,你还要怎么样!我不吃!她叫。汤匙被碰掉了,咣当一声,猴脑洒在地上,像不可收拾的豆腐。你以为这便宜呀!你以为这就不要钱!我叫。我不知道自己怎么提起钱来了。我们不缺钱。吃!吃!吃!我又狠狠舀一汤匙。我要撬开她的嘴。她死死锁住嘴。头摇着。她的口红沾在猴脑上,现出假惺惺的意味。猴脑也沾上了她的嘴,她的腮,她的脸花了。她的样子讨厌极了。不就是吃吗?你不是天天都在吃吗?一日三餐。吃活鱼活虾生猛海鲜怎么就不怕?就是死的,就是尸体,也是吃尸体!尸体!”妻子哇地呕了起来。瞧你,瞧你,你什么样哟!我骂。
4
凭心论,妻子模样没什么不好。放我们小区、也是数一数二的漂亮。可是现在让我说说她到底怎么漂亮,又说不上来。反正是到了不需要去怀疑的地步。从这点上说,又有点像被挂起来的咸带鱼。
曾经有不少人追求她。跟我恋爱时,我还直担心半路被谁劫走了。可是她跟定了我。直到结婚了还有人给她打电话,可她绝不跟他们拉拉扯扯。她是一个很明智的女人,没有结果的事就不做,这样的女人就是最理想的当妻子的料。
结了婚,一切就像她那张漂亮的脸,凝固了。我挣钱,她理财,生活就像火车,沿着既定的轨道滑下去。我也迅速胖了起来。我学会了陷在沙发上、窝在被窝里看电视,不停地按遥控,走马灯似的按,其实也没有想看什么。有时候会回忆当初怕她被人抢走的情形,甚至希望有谁再来追追她,让我重温那种失去她的饥饿和恐慌。
当年有一个人跟我同时追她,是个个体企业小老板,一个真正做起了生意的人。而我其实只是捏着小皮包,这里求,那里钻,倒卖些化学原材料,手头并没有什么大钱。大学刚毕业,一下子丢到现实中来,什么都看破了,一门心思放在挣钱上。挣钱,讨老婆。我把偶尔赚了的大笔收入谎报成平均月收入。要不是后来终于找到了卖药生意,还不知道如何对她交代。当时还萌生起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占有了她身体的念头。现在这身体已经完全属于我了,无可置疑地躺在我的床上。那躺在床上的身体不再令我心惊肉跳。她会当着我的面若无其事地把衣服哗啦剥光了,再换上一套,然后把剥下来的奶罩裤衩洗了飘在阳台上。不知什么时候起,那种事也慵懒起来了,常规姿势,男上位,一套程序,甚至频率快慢、多少下,都烂熟于心了。晚上上床也懒洋洋了,总是会突然去看钟,那口立式大钟。它正对着床头。几乎是不约而同地,这时候,那钟上的分针就会猛地向前一蹿。总会这样,无论在什么时候,只要你一看,分针就猛地一蹿。然后彼此显出惊讶的样子,这么迟了啊!不觉得!好像在说。做出困乏的模样,哈欠。
“睡吧。”
“睡。”
拉灯。其实互相都知道对方想什么。总有一种被凝视的恐怖,彼此的凝视。总有一天要把伪装看穿。也许当初要在卧室搁这样的钟,就是为了一上床就有个推托的理由。完全没必要在卧室装这样大的一口钟,又笨,又沉,像一口棺材。那秒针走动之响。催你睡,引你入眠,让你一如既往生活下去。
一看——分针一蹿。
也许这样才讲起身体重要的?这种事不能太频繁了,周两次到三次,一、三、五,二、四、六,像“文革”期间我父母晚上政治学习。还是两次吧,身体还是要保重。早睡,早起,早起锻炼。好习惯是必须的。可是那些坏习惯才真正养人呢!熬夜,睡懒觉,抽烟,喝酒,骂娘,随地吐痰,打麻将,玩女人……
也许才要聊些无关紧要的?今天在街上看见人家怎么怎么了。谁戴了一个首饰多么多么好看。现在都在时髦什么了。沙发是真皮的高级还是布艺的高级。鸡蛋是全熟吃有营养还是半熟吃有营养。优生态纯净水是不是也不利于孩子生长。有个哈佛女孩叫刘亦婷。谁捧走了“体彩”最高奖。买幢别墅吧。那个炸大楼的原来是聋子。那个大学生竟然向大熊泼硫酸你说他妈的可恨不可恨。奥运会终于申办成功了。现在又在反腐败……打造着热点,打造着幻象。给莘莘学子打造进明牌大学留学出国的幻象,给少男少女打造潇洒明星的幻象,给情人们打造缠绵悱恻爱情的幻象,给成年人打造事业成功香车宝马的幻象,给女人打造永葆青春永远美丽的幻象,给老年人打造健康长寿的幻象,给弱者打造强者的幻象,给国家打造现代化的幻象。也许现代化就是不断打造幻象的加工厂?也许现代化就是最大的幻象?科技一日千里,生活越来越好,咱们生意的大滚轮在滚动哪,哎呀咱们的防盗锁可要最结实……可一方从外面回来了,另一方也不会掉头去看一下,听任钥匙插进锁孔。还会有谁有钥匙呢?连弹簧都跳得懒洋洋的。
那张脸,那个身影。那锁,松了。
蓦然间,门开处,一个陌生女人。居然是。头发拉得直直的,进来了,好像一个女贼。一个胆大妄为的入室女贼!飘然进来了。我霍地从沙发上跳了起来。“知道这叫什么来着?”她说。妻子总是一头卷发,从我认识她时就一直是,是自然卷,几乎得到所有见到的人的赞美。
“不知道。”我回答。
“离子烫!你猜要多少钱?800块!”
“800块!哇你们女人可真舍得花。”
那一天整个家变得怪怪的了,一个陌生的女人在我房间里转。她在我的厨房忙碌着,用着我的锅,抓着我的瓢,拧着我的抹布,开启了我的冰箱,动作飘盈;她给我端饭,我只看得到她头发遮脸,我看不到她的脸,我还能闻到她的味道,(药水味?)我只看到那拉直得有些怪的头发。恍然间她又飘到了厅上,拍着沙发上的靠垫;一会儿又飘到了房间,打开衣橱,取出女人的内衣,飘进了卫生间。我故意装做小便,也进了卫生间。可是我在解开裤门时犯了犹豫,我不敢在陌生女人面前打开裤门。我在客厅上坐立不安,我听到了卫生间里淋浴喷水头的哗哗声,我又悄悄接近那门,那门是虚掩着,我推开一条缝。我瞧见她的身体从黑瀑布下裸露了出来。那身体跨进了浴缸。我的按摩浴缸。满当当的各种各样洗浴物品顿时变得饶有趣味,那个沐浴露就是用来抹在那个身体上的,那条毛巾刚刚离开那身体。我不敢正眼看,我想逃。可是我也没有逃。我忽然有一股犯罪的冲动。我走近了她。她的背对着我。心在猛烈撞击。我被撞得晕眩。我感觉到自己需要付出一股勇气。我好久没有觉得需要勇气了。我一闭眼,扑了过去。那个身体被我摁倒了,水冲了我一脸。我觉得畅快。我紧紧抱住了她。她似乎有些挣扎,可是马上就顺从了。她静静地让我抱着,揉着。她在哼哼。这是非常规的声音,这是非常规的姿势。她像一匹马。她直直的头发像马鬃。
“等一下,”蓦地,她说,“你到床上等一下。”
也许因此我们才要孩子的?也许我生女儿就说明问题?我看了一本生男生女秘诀的书,女性不能达到高潮就不能产生碱性物质,就只能生下女孩的。我也有高潮吗?没有激情。
孩子一出来,我们就成为爸爸妈妈了,不再是丈夫妻子。不是应该交媾的一男一女。不是互爱,而是共同爱着一个孩子。忙得屁滚尿流,孩子哭呀,闹呀,奶呀,米糊呀,瓶瓶罐罐呀,屎呀,尿呀,尿片呀,把我们的生活堵得满满的。(我们都不肯要保姆是不是就是一个阴谋?)我是给孩子攒钱的人,她是给孩子喂饭的人。我是给孩子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