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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骸事件时,诗织还是十六夜的队长,原则上番队队员触犯规则要由其队长亲手处决,中央四十六室密令她即刻除去这个对瀞灵庭不忠的背叛者。
诗织立在清净塔居林的议事厅中,双唇紧抿一言不发。
她握紧了手掌,尖利的指甲深深刺进掌心也感觉不到痛。四十六室的长老们说的每个字她都听得懂,却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这简短的命令所包含的含义。
说师姐是叛徒?她延续了蓝染当年的实验?她向瀞灵庭投放了数量庞大的改造虚?
110年前,四十六室说,十六夜涉嫌队长虚化事件,将她关进了蛆虫之巢,而那连“莫须有”的罪名都算不上;
110年后的今天,他们又说,师姐是瀞灵庭的叛徒,理当予以毁灭,那么这次,他们所谓的证据,又有多真?
不过是排除异己的手段罢了,他们不过是看不惯她,不过是想要她去死。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瀞灵庭之大,为何容不下师姐一人?只因为她离经叛道吗?亦或者……
诗织望向高高在上的座椅中某一个漆黑的身影,眼神苍凉。
那是来自伏见家族的贤者,百余年前,便是他力主对十六夜处以极刑,也是他,将她逐出了家族,让她从此丢了姓氏,失了家族,没了依靠。
他要抹清家族的污点,除去一切瑕疵,而作为四十六室的眼中钉,她却始终不曾被抓住任何把柄,才让他们使出这般手段。
要她亲手杀害她视若亲人的存在。
领命,她将一生背负沉重的罪孽和痛苦;而抗命,触怒四十六室的后果可想而知。
诗织不怕任何刁难和怀疑,但是她怕自己的坚持和任性给所爱的人带来灭顶的灾难。
朽木白哉用与自己的婚姻向瀞灵庭承诺了永久忠诚,她不能如此自私,让他因自己的原因被质疑、被看低。
浑浑噩噩离开清净塔居林,诗织甚至没能完全记清四十六室的贤者们说了什么,只记得他们允许自己去忏罪宫探望十六夜一次再来复命。
在前往那座高耸入云的牢狱时,诗织觉得很冷,她还没有迈进忏罪宫的大门,灵力还没有被杀气石影响,但她觉得自己的脚步比当年刚刚离开这里时还要沉重。
在阴森森的牢房门外,诗织看见了一门之隔的十六夜,她坐在地上,靠着冰冷的墙壁,乌黑的长发拖到地上,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依然透露着难以掩饰的苍白。
只是嘴角依然挂着一如既往的戏谑弧度,仿佛她压根没有在意自己是在坐牢。
“哟丫头来了?”她冲诗织挥挥手,表情轻松,说话的时候从地上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隔着牢房的门,伸出手摸了摸诗织的头。
“别哭啊!都当妈的人了,还这么爱哭!”
“我只在师姐面前哭的。”后知后觉地感到脸上的凉意,诗织吸吸鼻子,声音哽咽,眼泪从发热的眼眶里落下来,打湿了衣襟。
而十六夜没再说话,只是加重了在她头发上揉弄的力道,把她精致的发揉得乱七八糟。
“丫头。”隔着牢门,她们谁也没再说话,而过了半晌,十六夜率先出了声,语调平稳,眼神坦荡,“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忏罪宫已经被甩在身后很远了,诗织的步伐依旧优雅,走路的时候,脊背和头顶悬成了一条直线。
她脸上甚至挂着温和的微笑。
可是她的眼神没有焦点。
有人从她身旁走过,不留神撞到她的肩,她微笑着说“没关系”,继而继续朝前走。
没有人听见,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冰冷。
在忏罪宫,当十六夜告诉她四十六室所控的一切都是真的时,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说完了这句话,十六夜却再也不肯开口了,她松开手回到牢门处看不到的角落坐下,不再对诗织的问话做任何反应。
她知道,十六夜这般,就代表她没有说谎。
中央四十六室没有冤枉她。
可是,她想不明白,师姐为何要做这种事?她明白师姐对蓝染一直抱有一种微妙的好感,但是在她眼中的十六夜不是那种视爱为生命的类型,她甚至觉得这种好感都称不上爱。
就为了这种久远而朦胧的好感,值得师姐这样做吗?
诗织没用晚膳,一回家就一头扎进了女儿名嘉的房间,虽然眼睛是在看着名嘉,心思却明显飘到了一边,白哉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诗织坐在摇床前失神的模样。
十六夜的事情他早就听说了,也知道四十六室是借机发挥,在除掉十六夜那个不听话的下属时,顺便让一直不肯乖乖听话的诗织难受。虽然他不清楚为何十六夜要做出这样的事,但见诗织如今这个样子,也知道,这事八成是真的。
心里多少有点埋怨十六夜。
她明知诗织有多重视她,又何必做这样的事来让她为难和痛苦?虽然他也知道,会这样做,十六夜一定有必须如此的理由,但人心里总有个亲疏远近,相比诗织的情绪,在白哉心中,十六夜的想法自然不是那么重要。
无声地搂过诗织的肩,白哉没说话。
现在的诗织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她只需要一个依靠而已。
“师姐原来喜欢蓝染啊……”靠着白哉的肩,诗织半晌才轻轻开口,脸上的浅笑带了点淡淡的自嘲,“我以前还以为她是随口说说的玩笑话。”
当年十六夜独独在提到蓝染时,懒散的语气才有一二分的认真,说那个人的笑容看似温柔,实则拒人于千里之外,而从蛆虫之巢出来,得知蓝染被判刑下狱后,她也是笑笑,说尸魂界还是一样,古板而容不得创新。
对于一贯闲散不羁的十六夜而言,这已经是最高的评价。
她知道十六夜曾经调查过蓝染事件的前后,可是却从未想过,她能做到什么地步,而今想来,那桩桩件件的小事都串联成一个真相,她为什么从来没有想到过呢?
“枉我还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却连这样明显的事情都没有察觉到,有了怀疑也拼命说服自己不去相信,真是蠢透了。”诗织低下了头,眼睛埋在白哉的怀里,他感觉到胸口上点点濡湿,知道那是她的泪,“要是我早点明白过来,也许就可以救她了。”
白哉能理解诗织的痛苦。
十六夜于她而言,是最亲密的家人般的存在,要她手刃她,无疑是刮骨割肉的疼痛,如同当年他要亲手将露琪亚送上刑场时的矛盾一般。百余年前,她没能为十六夜做什么,这种悔恨诗织整整背负了110年,而今,她不得不重新面对这种两难的抉择。
于忠诚,于责任,诗织都必须忍痛下手,只是于感情,于私心,他深知她的为难。
若诗织只是一人,白哉相信,她能够为了十六夜抗命,但是如今,她不仅仅是她自己。
她还是他的妻子,是朽木家的当家主母,是名嘉的母亲。
所以她不忍下手,却一定会领命。
而他最不忍看到的,也是她的痛苦和难受。
重刑犯十六夜,涉嫌危害瀞灵庭安全,于36小时后处刑,由六番队队长朽木白哉执行。
这是来自中央四十六室的最终命令。
诗织沉默地听完地狱蝶到底传讯,一语未发。
原定由她执行的处刑,在最后时刻变更了。
她知道,这是朽木白哉的温柔和仁慈,由他来为她承担这份沉重的痛苦与罪责,甘冒让她记恨他的危险,换取她灵魂的救赎。
她在窗边坐了一夜,天明时,在女侍的服侍下挑选了一套华美的衣饰。
那是她成人礼时所穿的服装,当年她试穿时十六夜就在一旁,笑着说,我们丫头也成大姑娘了。
她盛装赴刑场,想,这是师姐最后一次见我,我不能哭,不能不用最美丽的一面见她,不能让她继续为我担心。
身穿囚衣的十六夜被押解上刑台时,诗织觉得自己眼眶有点热,她微微仰起头,睁大了眼睛,冲十六夜的方向露出微笑。
她看见十六夜金色的眼瞳远远地望着她,轻轻动了动唇。距离太远听不清楚,但是她读懂了她的唇形。
她在说:“路已经给你铺好了,你要好好的。”
朽木白哉解放了双殛,巨大的火鸟扇动着翅膀,在天际鸣叫嘶吼,诗织仰头,透过烈鸟灼烫的温度和晃眼的明亮盯着十六夜的方向。
火焰的光芒刺得她的眼睛止不住想要流泪。
她看不清十六夜的表情,只觉得她此刻一定是带着微笑的。
时至今日,她依然想问十六夜,为何要做这种事,只是她明白,不会有任何答案。
一生潇洒不羁,与这个循规蹈矩的尸魂界格格不入的十六夜,不会给她想要的答案。
她一辈子生活在这个严谨的格子中,谨言慎行,克己复礼,而十六夜却肆意洒脱,桀骜不驯,时刻挑战着这个世界的规则。她跟着她叛逆过,任性过,然而最终,她缩回了笼子里,重新做了人们认可的筱原诗织,而她大步朝前走着,将所有挑剔的目光抛在身后,做了没有姓氏的十六夜。
诗织知道,自己没有勇气做那样特立独行的人,所以她佩服夜一,也佩服十六夜。
只是直到今天,她才意识到,这种洒脱的代价,实在太沉重了,沉重得就连十六夜这样的人,也有了任性的时候。
双殛的火光贯穿了刑台上的身体,诗织闭上眼睛,想起她离开忏罪宫时十六夜低声的叹息。
“我偶尔,也有想要任性的时候。因为我真的……太想见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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