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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家王朝的覆灭,南京的解放,就是天地沧桑、历史巨变中的人间正道。
或许是人间正道的厚重和深远,吸引了毛泽东,他对自己的诗作反倒不是特别在意。
写完这首宣告国民党政权终结的七律,诗人竟然毫不经意地把它扔进了纸篓。倒是细心的秘书田家英,从纸篓里把它捡了出来。
直到1963年编选《毛主席诗词》的时候,毛泽东才如旧友重逢一般见到这凝聚历史一瞬的文字。否则,还真没有人知道他当时的这段诗情了。
光昌流丽的诗句,好像壮丽的长河涌流,把一个旧的时代卷走了,把一个新的时代推来了。
“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成立了!”
那时候,无论你在什么地方,都会有一种特别的感受。
中国人,无论过了多少年,都会记得这样一个声音。
“中华人民共和国”,一个新生的国家,无疑是诗人毛泽东平生创作的最辉煌的作品。
为了这部作品的诞生—
鸦片战争以来的仁人志士追寻了一个世纪。
毛泽东,也在山沟里,在窑洞中,在枪声里,在马背上,倾注了一腔才情,半生心血。
新中国开国前夕,毛泽东从香山的双清别墅搬到了城里的中南海,住进了丰泽园。
丰泽园后靠岸柳依依的中海,面对碧波涟漪的南海,西邻假山叠翠、溪流潺潺的静谷。一进丰泽园大门,是它的主体建筑,叫颐年堂。新中国成立初期,毛泽东和中央领导人常在这里开会。
顺颐年堂往里走,东边的一个四合院,叫菊香书屋,庭院里有老槐苍柏,常有鸟雀盘绕其间,发出啾啾语鸣。这里早先是清朝皇宫藏书的地方。
对一身儒气的毛泽东来说,住在这里再适合不过了。
他在这里一住就是17年。
马背生涯彻底结束了。
但历史变迁的人间正道,仍然在拓展和延伸。
于是,便有了这样一个经典的时刻。
1950年10月3日晚上,到北京参加国庆一周年典礼的150多名少数民族代表,汇集到了中南海里的怀仁堂。
他们向毛泽东献上了哈达、伞、帽子等各种各样的礼物,献上了少数民族的无限深情。从毛泽东那明朗的笑容里,不难看出,他对新中国这一良好的开局,感到多么舒心。
的确,如此“太平大同”的和睦景象,如此民族大团结之盛况,在中国的历史上,从唐代以后,便很少见了。
少数民族献礼大会结束后,西南各民族文工团、新疆文工团、吉林省延边文工团、内蒙古文工团联合演出了歌舞晚会。毛泽东兴致勃勃观看演出,他的前排,正好坐着近代中国旧体诗坛领袖柳亚子。
毛泽东高兴地对他说:“这样的盛况,亚子先生为什么不填词以志盛呢?我来和。”
让人作词,主动要唱和,这在毛泽东的诗人生涯中,恐怕是惟一的一次。
诗情高涨的柳先生,即席赋了一首《浣溪沙》—
“火树银花不夜天。弟兄姊妹舞翩跹。歌声唱彻月儿圆。不是一人能领导,那容百族共骈阗?良宵盛会喜空前。”
第五部分开国气象(2)
第二天,毛泽东便派人给柳先生送来了一首《浣溪沙》的和词。
如果说,柳先生之词,着眼于眼前的翩跹舞蹈和月圆歌声,那么,毛泽东的思绪则穿越历史时空,又一次去触摸天地沧桑的人间正道—
长夜难明赤县天,百年魔怪舞翩跹,人民五亿不团圆。
一唱雄鸡天下白,万方乐奏有于阗,诗人兴会更无前。
上下两阕,分述古今。
国家巨变,从分裂到统一,从隔膜到和睦,从动乱到太平,恰如黑白之分,天地悬隔。这就是毛泽东要表达的诗情,这就是遵循人间正道的新中国所发生的变化,所拥有的开国气象。
中华民族是一个大家庭。
它犹如一棵盘根错节、虬枝茂叶的参天大树。
疆域是它生存的土地,历史是它的根须,不同的语言是它的枝叶,不同的民俗是它的色彩,所有的成员是它结下的果实。
而国家的统一,各民族的团结,则是它得以永葆繁茂的生命源泉。
“万方乐奏有于阗”《浣溪沙·和柳亚子先生》里说的“于阗”,是新疆西南部的一个县名,古时候是西域的一个国名,西汉时归附中央政府。毛泽东在词里提到它,实写新疆歌舞团在献礼大会上表演的节目,言下之意,连古称“于阗”的偏远之地都献歌献舞,怎能不是“万方乐奏”的大团结景象呢?
有意思的是,在于阗(今改称于田),还真的出现了一桩让毛泽东兴奋的奇事。
有一个叫库尔班的老人,四处打听,“毛主席是一个地方,还是一尊神,还是一个人?”人们告诉他,毛主席是中国的领袖。他就问: “我从巴依(地主)那里分到了14亩地,这件事毛主席知不知道?”此后,他几次三番要带着土特产,骑着毛驴上北京“见毛主席”。
库尔班老人真的来到了北京,受到毛泽东的接见。
人间正道的叙事诗,竟是这样绵延博大。
1950年,西班牙现代派绘画大师毕加索的《和平鸽》,随着第二次世界和平大会的召开,迅速飞遍全球。
与此同时,中国的《和平鸽》也翱翔在北京中南海怀仁堂的舞台上面。
就在少数民族献礼大会的第二天晚上和第三天晚上,柳亚子又两次来到中南海怀仁堂,观看由欧阳予倩编导、戴爱莲主演的新中国第一部现代舞剧《和平鸽》。
这是一出鲜明地反对战争,呼吁和平的剧目。
联想到当时爆发的朝鲜战争,美国组织“十六国联军”出兵干预,甚至把战火烧到了中国的鸭绿江边。柳亚子禁不住再赋一首《浣溪沙》—
“白鸽连翩奋舞前。工农大众力无边。推翻原子更金圆。 战贩集团仇美帝,和平堡垒拥苏联。天安门上万红妍。”
就在这歌舞升平的时刻,毛泽东的内心却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他必须作出一项对中国、对世界都有着重大影响的抉择。
是出兵参战,抗美援朝,还是隔岸观火,被动地乞求和平?
就是在最高决策层—中央政治局的会议上,也是意见不一,难下决断。
毛泽东曾有多少个踌躇再三的不眠之夜。
难在何处?
国内战争刚刚结束,虚弱百废的经济正待收拾。人们更担心“引火烧身”,把新建立的国家打烂,苏联领导人也是犹豫退缩。
更重要的是,中国军队同美军的实力相差太远。1950年,美国的钢产量达到8700万吨,而中国只有61万吨;美国军队一个军有1500门火炮,我们的志愿军每个军才有36门火炮。
反反复复之后,从不信邪的毛泽东下定决心。
1950年10月8日,他发布了让整个世界震惊的命令:出兵援朝。
这大概是毛泽东作出的一生中最难作出的决策之一。但很快被事实证明是英明和富有远见的。
在盛会上,毛泽东洋溢着诗人的浪漫。
在地图前,他沉浸在军事家审慎和周密的思考之中: 中国人民志愿军入朝作战的第一仗,应该在哪里打,应该怎样打?
第五部分开国气象(4)
他选在了朝鲜西北部的妙香山,接连给志愿军司令员彭大将军发去了几封电报。
11月6日,前线便飞来捷报,我军在妙香山歼敌15000人。
与此同时,毛泽东读到了柳亚子在中南海怀仁堂观看舞剧《和平鸽》后写的《浣溪沙》。
承续前一首《浣溪沙》和词的兴致,毛泽东又和了一首—
颜齐王各命前,多年矛盾廓无边,而今一扫纪新元。
最喜诗人高唱至,正和前线捷音联,妙香山上战旗妍。
一生追求光明和民主,做人做事不拘小节的柳亚子,向来傲视权威。毛泽东由他而联想到了战国时期一个叫颜的处士。
一次,齐宣王召见颜时,齐宣王让他到自己跟前来,而颜却让齐宣王到自己跟前来,由此发生争执,各不相让。
历史故事给毛泽东的启示是: 在旧中国,执政的国民党政权要其他政党都依顺于它,听命于它,而包括中国共产党在内的各党派却反对独裁,矛盾斗争多年未息。只有在新中国,那种颜和齐王之间的对立状态才一扫而光了。
更让毛泽东欣喜的是,他在柳亚子的《浣溪沙》里,看到了诗人对美军的声讨,对中国人民的力量和中国共产党的领导的热情赞颂。
正好是妙香山大捷两天前,11月4日,国内各民主党派发表了一个《联合宣言》,郑重宣布:坚决拥护志愿军反对美国侵略者的斗争。
大敌当前,中国人民的团结经受住了考验。
新中国各民主党派同中国共产党和衷共济的关系,开辟了历史的新纪元。
志愿军成功抗击了以美国为首的“十六国联军”。
抗美援朝战争,打出了中国军队一百多年来在世界战争舞台上一次最为出色的表现,打出了已经持续了整整半个世纪的中国东部边境的稳定和安详。
设想,如果当初中国不管,让美军摆在鸭绿江一带的边境上,那将是什么样一幅景象啊!
那正是志愿军司令员彭德怀将军说的: 他们随时有借口侵略我们。
诗友之间的联唱,前线的佳音,仿佛在毛泽东胸中奏出一曲欢愉的乐曲。
从中国天安门的红旗,到异域妙香山的战旗,仿佛再一次诉说着人间正道的真理,诉说着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开国气象—
一盘散沙、任人宰割的历史,在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