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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什么?打不出水来前我们坚决不停!”
“不停就砸!”
“敢你们——?!”
于是眼睛见红的双方村民步步紧逼,先是嘴仗,继而手仗,随即是铁具大战。
“打啊!”
“拼啊!”
尘土飞扬的田野上,顿时一片“叮叮咣咣”的碰撞声和“爹啊妈呀”的哭叫声……
“公安局的人来啦!”
“救命啊!快来救命啊——!
正在双方大打出手之时,公安民警闻讯赶来,并在领导的指挥下,迅速将械斗双方隔离开来。然而双方发现谁也没有赢得半点胜利,许氏兄弟和所带领的第一组村民流血的流血,倒地的倒地。开工打井的第五、六组村民辛辛苦苦重整的工地又是一片废墟。
“再不能打了!好端端的师村,几世几代都是相亲和睦的村民咋到我们这一代就全给毁了呀?我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不要对打了,这解决不了问题啊!”村长、村支书在那一段时间里不知自己是人还是鬼,一面上级要求他们必须保证不能出事,特别不能出人命的打架械斗,一面要确保不能在双方未协调好的时候再开工打井。可是还有谁听他们的话?
“不打井可以,你们让许家免费供我们井水浇地。”五、六组村民说。
“免费供水给他们?你说的?哼,想什么美事了?你给他们付钱?”许家说。
村干部没辙了,又只得跑镇里县里去求领导出面解决。
领导不能不来,但来了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呢?一边坚持要继续打井,一边坚决不让。这阵子真是苦煞了村干部。上面的领导拍拍屁股走了,却在临走时扔下一句话让村干部一分钟都不敢合眼:天大的事都可以不干,唯独不能出一条人命!这不等于一道杀身成仁的命令吗?
但是,急红了眼的对峙双方,早已视水井重于生命。为了捍卫各自的水井权利,他们已经做出了决不后退的选择。
“队、队长,再下去真要……要出人命了!赶快想法子呀!”一日,村民代表李引兰跌跌撞撞找到六组组长李学党,连说话都在浑身发抖。
“走,咱们找上面去!”
李学党和李引兰从这一天开始,几乎天天往镇上县上跑。两人在这一段时间里的经历可以独立地写成一本书。李引兰40多岁,一副当年郭凤莲式的“铁姑娘”形象,她是村组里的“妇女队长”——虽然现在这个职务在新型的农村基层组织里已经没有了专门“编制”,但李引兰在本村的姐妹们中依然享有这样的威望。在我采访她的时候,这位“铁姑娘”竟然声泪俱下地说她活了几十年什么苦都吃过,但从来没有吃过跑“衙门”之苦——
“那会儿村里人像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等着能早点开工打井,庄稼地里大伙儿种的葡萄娇气,最怕没水儿,我们黄土高原的土质干燥,老天爷又连眼泪样的水滴都不落下,村民们急得火烧眉毛,白天黑夜想的就是给苗儿浇水,可是打井的事又僵在那儿,那正像要大伙命似的。碰上这样的大事,大伙儿就找到李学党队长,合计着咋来解决这件难事。我们村民受毛主席教育多少年了,不是不明理上面的法规政策,可现在事情变化了,许家兄弟他们有钱打了井,然后霸着一方天地,你要用水人家说多少价就是多少价,你没法子儿。本来大伙心里就有气,说这跟解放前的地主有啥区别?现在叫啥市场经济,人家先投入了,就先得益,咱没啥说的。可我们也得吃饭呀!没水咱这儿的黄土咋整出苗苗儿?人家用《水法》来挡我们打井,咱没法,就只能找上级来说话。你可不知道,现在找人办事难啊,难得真像我们女人生孩子似的。你别笑,真的。那些天里,我对李队长说,你就别再拉着我往县上跑了,我宁可忍受生个娃的苦痛,也不愿吃这找衙门的苦。为了打不打井的事,村上的人已经逼到没路可走的地步,咱们村民们传统呀,总觉得政府办事可靠,能解决下面的事。政府也是我们农民们的依靠呀!不靠政府我们还能靠谁?这么着,我和李队长受大伙儿之托,就往镇上县上跑,开始往镇上跑,后来觉得镇政府解决不了我们的事,便往县城跑。你知道现在农民的日子本来就不好过,大伙儿给我们凑钱上城里找领导说事,不易啊!我们跟李队长又舍不得花大伙儿的血汗钱,就尽量省着钱不花。咱农家人,在家说啥也饿不死人,实在不行上地里挖一把草也能对付一阵。可在城里不行。弄口水你都得花钱,一瓶矿泉水就得两三块。有一次我拿着空矿泉水瓶,看到一个户外水龙头,便上前灌了一瓶,你不知道人家说啥,说我咋连乞丐都不如,人家是来讨饭的,说我咋连水都要讨呀,而且不知打个招呼?我当时被说得真想掘个洞钻钻。人家可没说错呀!到了晚上我们就更难了,再便宜的旅店也要一二十块钱,我们住不起。就找那些旮旯角落缩一夜。李队长李大哥人家是汉子,又是党员,觉悟高,怕人家夜里巡逻的派出所干警找麻烦,整宿整宿地不敢合眼,又离我八丈远的,我知道他心里在想啥,他是怕那些夜巡的警察把我们当不干正经事的一男一女给抓了。他这么着做,我不是更不好独自呼呼睡嘛!这深更半夜的在街头巷尾像夜游神似的,让别人看着可疑,我们自个儿也觉得咋整都别扭。可没有办法,我和李队长知道家里的村民们都急到要跟人家拼命的份上了,还有啥苦啥罪受不了?不瞒你作家同志,我和李队长两人在县上跑了30多天,你猜我们连车费和吃饭等费用共花了多少钱?153块!而且我一笔笔还都有账的呢!你想想我跟李队长在那些天里是过的啥日子!咱是庄稼人出身,吃苦受累扛得住,可想不通现今找当官的办事为啥这么难。在那些天里,我跟李队长天天往县里的几个部门跑,我不知道那些当官的和吃着皇粮的干部为啥对我们农民的事那么不上心。有一次我们听说一位领导在办公室,就专门去堵在他的门口。那天是星期四,我们在他的办公室刚露面还没说话,人家就先把我们嘴边的话堵了回来,说他有会要开,得马上走。我们说我们有急事,用不了几分钟请领导听一听情况。人家领导就开始不耐烦了,挥挥手,说等下午再说。我们只好等下午。可到下午上班时,这位领导倒是回来了,但他已经连话都说不清了,而且是被几位助手扶着进屋的。我们以为领导出什么事了。凑近一看,原来他喝醉了。没法,我们就呆在门口等他酒醒。这领导中午也不知喝了多少酒,一觉醒来时已经到了下班时间。见他摇晃着从办公室走到厕所,我和李队长像松了口气似的以为他该有时间听听说我们的事了吧。哪知这领导真是架子大,李队长只开口说了句‘我们村……’三个字,他就连连摆手说我的头还糊涂着呢,你们村的事找你们村干部去管。我指指李队长说他就是村里干部,可李队长解决不了那件事。这领导一听就提高了嗓门,一脸怒气地冲我说:你们自己村上的事村干部管不了,找我们有啥用?回去回去吧,没看已经到下班时间?说着他就收拾桌上的皮包,站起身赶着我们出他办公室。我和李队长再想堵住他听听我们想说的话,这时一位秘书模样的人过来,拉拉那领导的衣袖,轻声说着啥晚上已经在某某宾馆安排好了一类的话。那领导听后立即点点头,夹着皮包连头都不回就钻进了汽车。我和李队长猜想人家真是又去哪个宾馆吃香喝辣的了。可人家是领导呀,吃香喝辣的也算是工作不是?我和李队长寻思着你领导晚上吃香喝辣的咱不好挡,但你第二天总该还要上班吧?头天你有应酬,后一天也总该上班办公了吧?这么着我就又和李队长露宿了一夜街头,等着天明见那领导。不怕你笑话,我活这么大一向能吃能睡,白天干再多活,晚上也能呼呼大睡。可没有想到为了村上打井的事,我居然在城里求见领导的那几个夜里困得眼皮打架也睡不着觉。想想村里的人都在等着我和李队长来县上找领导解决问题的那焦急劲儿,我的心就像在火里烤一样。因为等着第二天要见那领导,我和李队长就在人家的机关大门口的一个墙角下缩缩身子又露宿一夜。我和李队长谁也睡不着,他在旁不停叹气,我就抬头数天上的星星,那夜真长啊!长得我都觉得一夜就能把我的头发等白了。我盯着天上的星星数啊数,后来觉得浑身发冷,也不知什么时候觉得一缕晨光照在脸上。我打了一个冷颤,醒了,看看大街上还是没有一个人,却发现有一缕银白色的丝儿挡在我脸上,我用手一扯,丝儿断了。我定神一看:啊呀大叫了一声!把旁边的李队长吓了一跳,他忙问我啥事?我拿着手中的银色丝丝儿朝他伤心地大哭起来,说队长你看我的头发咋一夜就白了呀?李队长也愣了,说是啊,以前没见你小兰头上有那么多白发呀!看我越哭越伤心,李队长就逗我,说我还是队长,等队上的井打成后,就冲着你小兰这次上县城跑出的每一根白头发,给你家多灌一小时的水咋样?我听了他的话,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后来我们总算等到那领导上班的时间。我就是不明白为啥急出人命的事,一到了上面,一到了那些大官那儿就啥也不是了,还不如人家吃饭喝酒重要?我和李队长想,头天你领导应酬了一天,喝得酩酊大醉,也算可以理解,现在不都这样嘛!可第二天你总该像模像样办些公做点事吧?人家偏不!一见到我和李队长,就嚷嚷起来,说你们怎么赖着不走啊?说你们就是有急事也得按程序办啊!我就问啥叫程序呀?那领导便斜了我一眼,说连程序都不懂你们就瞎嚷嚷要我办事办事?咋办?全县几十万人都像你们这么着找我,我给谁办?又不给谁办?李队长就赶紧过来赔不是,说我们是按程序来见您领导的,来找您领导也是你们办公室的秘书指点的。那领导一听就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