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鬓角眉梢挂烟灰,
滴滴汗水地下淌。
屋内,红心精造炕洞肥,
屋外,跃进歌声嘹亮!
给大家一读,大家咂咂嘴,“有点意思”。但我当时是那样的处境,连里的黑
板报肯定不会发。灵机一动,我把它装进信封,投到《兵团战士报》社,这是我生
平的第一次投稿。没一个月,报上居然刊登了。那个时候,报纸上能登我们小山沟
里的一个作品,可不是简单的事。连里开始传开了:“嘿!
姜昆的诗,报上都登了。”“这小子还是有点‘水儿’。”我受宠若惊,一连
写了十几篇小品,全投到报社。没些日子,又陆陆续续地登了几篇。我拿着报纸,
看着自己的作品,手都颤抖了。我想,我二十刚出头,这个世界上还有多少事要我
去做,我该不懈地努力,只是要冷静地总结过去,不能像没头的苍蝇那样去乱撞。
大概由于我没有自暴自弃,1972 年8 月份,我被调到团宣传股的创作组,从
事创作。离开连队那天,大家摆酒席送我,烈性的“北大荒”一进肚,全身的血都
沸腾起来。但痛定思痛,对于如何做人,对于艺术的理解,似乎清醒了一些。
八
在连队时想上来,一上来还真怀念连队的生活。不错,几年中跌了不少的跟头,
可这也是不可多得的磨练啊!
我在宣传股搞创作,把在连队里生活的积累一点一点地倒出来写节目,供宣传
队演出,效果还不错,于是我又写呀,写……
1973 年,我加入了共青团。
一天,我写了一个故事《小王探亲》,讲反“返城风”的事。交给宣传队,没
人演。宣传队长跟我说:“姜昆,你演吧!正好借这个机会到宣传队来,也算重操
旧业吧!”我同意了。演出引来了不少的笑声,大家特别欢迎。
一次,我随宣传队到鹤岗市去演出,我一个人竟演了一个钟头,观众还不让我
下台。演完后,一位热心的观众跟我说:“你说得真逗,跟听相声似的!”相声!
我在小的时候听过,但总是一笑就过去。那时候,电台只播马季的一段《友谊颂》,
我几次想试笔写一段,可是不得其门而入,便不敢问津了。
事也凑巧,这年的年底,有一天我正在宣传队里排练,有人告诉我:“姜昆,
兵团接来了中央广播文工团两名相声演员,今天晚上在兵团演出!”我听到这个消
息,高兴极了,马上找领导请示,要几个宣传队员一起,到兵团去看节目。因为在
山沟里,要看“中央团”的演出,多不容易啊。我们要求得迫切,领导答应得痛快,
没有一会儿,我们坐上火车,出发了。
兵团俱乐部里,观众的情绪热烈极了。台上就是两名演员,一个是郝爱民,一
个是李文华。他们两个人妙语连珠,诙谐幽默,一举手,一投足,都把观众们乐得
前仰后合。我惊呆了,就是你说一句,我说一句,能有这么大的力量,一千五百人
的座席里挤了近两千人,个个目不转睛,张大了嘴,伸着脖子洗耳恭听!我一边看
台上,一边看周围欢笑的人们。啊!我想到了,人们需要笑声,在那时的政治气氛
中,想这么笑笑哪儿容易呀,生活中也没有呀!有了这么好的机会能酣畅地笑,可
以说能忘掉一切地笑,人们能不鼓掌吗?哪儿还想得起来演员累不累呀?鼓掌,让
他们演,让我们笑!我们看完演出,离开剧场已经11 点了,可上火车要等到夜里
2 点半。伙伴们围在车站的炉子旁取暖,我则把大衣往身上一裹,偎在一个墙犄角
儿,闭上了眼。
我睡了吗?不!我在咀嚼郝爱民、李文华表演的每一句话。多有趣呀,相声!
多有魅力呀,相声!我寻找那语言排列的蹊跷,啊,……原来这么一安排,
“包袱”(相声中的笑料)就响了,人家怎么想的?!夜愈深,天愈冷,我睁开了
眼,盯住火炉里的小火苗……写相声!说相声!让人们笑!我仿佛越过那火苗,看
到我们的伙伴们在怎样开心地笑……我起身叫过了两位宣传队的伙伴:“咱们回去
就说刚才人家说的那几个小段行不行?”伙伴们惊异了:
“我们没本子!”我信心十足地说:“我回去给你们追记下来,放心,保证差
不了多少!”看他们两疑惑地点了头,我撞了他们一人一拳说:“记住,你说郝爱
民,你说李文华,李文华真逗,北京味多浓呀!……”我又在想他们的演出。那时,
我怎么也没想到李文华竟是我后来艺术生涯的合作者。
快4 点才回到团里,伙伴们倒在炕上就睡着了。我一点睡意也没有,跑到我搞
创作的小草屋里,一点一点地回忆,甲怎么说,乙怎么说……没2 个小时,4 个小
段全记出来了,我把它誊在稿纸上。事后连我自己都惊奇,我那天的记忆力怎么那
么争气,居然和舞台上表演的脚本不差几句话。
就是在那几天夜里,我作了个梦,梦见我当相声演员了,而且我说话的那声音
和电台里的马季居然一模一样……
九
我为自己立下的理想,奋斗了这么久,这个理想到底是什么内容呢?我总喊我
爱艺术,我爱艺术,艺术就是舞台上的蹦蹦跳跳吗?我写了不少对口词,朗诵诗,
小剧,歌曲,写这些究竟是为着什么?说句老实话,我从没细想过。
在我当了相声演员,有了一点小名气后,记者前来采访,我几乎全向他们讲了
底下的一段经历,可遗憾的是他们都没在文章中反映。
粉碎”四人帮”不久,《黑龙江日报》整版地刊登了一篇文章,题目是《围绕
着〈三战校门〉的一场阶级斗争》,对《三战校门》的内容及其在省内的影响作了
深刻的批判,而这个作品的作者就是我——姜昆。
1975 年,文化部给全国各省市下了通知,准备节目迎接全国曲艺调演。
于是从最基层调演开始,一级一级往上选拔节目,筛选的结果,我和另两位同
志合演的三人相声《大钢连长》被选到全省参加调演。我还担任了兵团代表队的副
队长。
1976 年在到省里汇演的前几天,“两报一刊”发表了《教育革命的方向不容
篡改》的社论,我们当即组织学习。在佳木斯开往哈尔滨的列车上,我一昼夜没睡,
趴在卧铺上写下了三人故事——《三战校门》,内容是根据报刊上的材料编凑的。
写一个贫农的儿子,在“文革”前被轰出了学校,“文革”中又以工农兵学员的身
份进入大学,在1975 年的整顿中,又和学校的领导展开了斗争。为了赶“时髦”,
里面还在许多处用了“资产阶级就在共产党内”。
这个节目一演,就像石头入水激起了波浪。有的大加赞扬,有的尖锐批评,相
当一部分同志则保持沉默。有一位老作家却偷偷跟我说:“姜昆,你太年轻,你前
面的道路还长……”我惶惑了。
以往生活的遭遇,使我逐渐有了不断冷静地分析过去的习惯。我开始考虑我创
作的原始动机,我这个作品的生活根据,我开始怀疑了,怀疑我自己凭空杜撰和几
年来习惯写“标语口号式”作品的真正价值……
后来这个节目终于参加了全国的调演,虽然粉碎“四人帮”以后,我才认识到
《三战校门》的政治错误。但那个时候,我已经隐隐约约地感到,像写这个作品那
样去“创作”,不是一条正确的道路。
十
正当北京调演高潮的时候,赶上了1976 年唐山大地震。这场强烈的地震,把
我们忙忙乱乱地震回了黑龙江。
临离开北京,家里人嘱咐我:“姜昆,现在形势紧张,写节目可得注意,千万
别在这方面出错。”又告诉我,正在给我办困退。当时,我家有五个孩子,三个在
乡下,按北京的规定,可以调一个回到父母的身边,爸爸决定让我这个大儿子回来。
这件事,我早已经知道,因为困退的材料好几个月以前已经到了兵团,可是兵团领
导一直没有批。我知道,领导确实是舍不得一个比较得力的文艺骨干离开。可是,
我没有把这一切告诉爸爸、妈妈,我不愿意在他们希望之火上泼冷水。
代表队回到省城,我们住在哈尔滨市体委招待所。一天晚上,已经10点多钟,
我们几个小青年正在屋里说笑。忽然,进来一位民警,要我跟他走一趟。我真愣了,
虽然心里坦然,但也仍有点忐忑不安。
走出招待所,马路边昏暗的路灯下,停着一辆三轮挎斗摩托,我刚坐进挎斗,
车就开了起来。车开得飞快,风吹得我的身上冷嗖嗖的。这时民警说话了:“别怕,
马老师来了!”马老师?谁呀?我实在反应不过来,白白眼,看看他。只见他用一
只手拍拍我的脑袋:“马季!”呵,马季找我?!对了,前几天听省里的记者说,
马季和中央广播文工团的领导一起看了我的演出,并且传出了要调我到北京的风。
当时我不敢相信。但现在,马季来了,又叫我去,莫不是……
车在大庆驻哈尔滨市办事处的门前停下来,民警带我走上楼。一开门,马季、
唐杰忠在里面,他们一见我进来,就热情地招呼我坐下。马季告诉我,他们去大庆
为一个会议演出,路过哈尔滨问我点事。我等着他们问。“你愿意当演员吗?”
“愿意!”“你愿意从事相声事业吗?”“愿意!”“你愿意到我们团来吗?”
“愿意!”我一连说了几个愿意。难得的机遇,我不允许我的思维和语言有一点迟
疑和疏忽。
马季、唐杰忠几乎是诉苦衷地说:他们发现我是个相声演员的“苗子”,想调
我到中央广播文工团去工作。但是,当时要调一个相声演员,全要凭在当时适应那
种不正常的制度的方法。他们说“渠道”他们可以疏通,可办手续,全得凭我自己
的“神通”。忽然,我想起来了,我有困退的材料,只要兵团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