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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套。但场面动人极了,当侯宝林、郭全宝两位先生走上两辆大卡车搭成的台时,
有几十双手在搀扶他们,当他们演完了以后,又有几十双手在迎接他们。
我们团的战士职工多幸福呀,他们看到了人民艺术家满腔热血为人民最动人的
一幕。
离开我们团的时候,大家要和侯先生合影留念,大家把他请到了正中间。
侯先生说:“今天我是来接姜昆的,你们团为我们团培养了一名相声演员。他
已经入门了,成不成材就看我们能不能像你们那样培养他。他也要离开你们了,所
以让他坐在中间,坐在你们团长的边上,我和你们大家站在后边,你们看好不好?”
大家哪肯答应,但侯先生主意已定。
最后,大家按照侯先生的意思照了一张具有非常意义的相片。我坐在那里表情
极不自然,不是冻的,是内心太激动了。我能说什么呢?我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有
听人家摆布,坐在那个并不应该是我坐的地方。
不是杜撰的相声1977 年刚过完春节,我们广播艺术团要参加广州春季交易会
的演出。这是一场大型演出,总团非常重视,团部决定请侯宝林先生参加。
侯先生那时候有一段相声叫《采访记》,是讽刺当时当政的苏联领导勃列日涅
夫的。考虑到在广州演出,又是粉碎“四人帮”以后第一届广交会,是会有许多港
澳记者参加的,演这样的段子不合适,就准备换一个反映国内题材的。
马季老师刚刚从湖南的桃源创作回来,拿回一个作品叫《新桃花源记》,他为
自己的老师献了出来,请老师排练、演出。
考虑到郭全宝的年龄也比较大,跑动不方便,组织上决定让我陪侯先生排练,
像乒乓球队陪打一样,我每天到北京后海侯先生的住所,一天排练两个小时。
一排就是三个星期。
侯先生那时候刚刚解放不久,身体状况也不大好,记忆力有一些衰退,侯跃文
很为自己的父亲着急。
那年我二十七岁,跃文也不到三十岁。他把我叫到一边说:“你劝劝老头,让
他不要打扑克,一码儿踏心背词儿。”我理解跃文,粉碎“四人帮”没多久,人们
盼望着侯宝林快点儿登上舞台。那时候电视里已经有了《帽子工厂》、《舞台风雷
》等相声,他想让父亲、我们相声的大师马上拿出无愧于时代、无愧于侯宝林的作
品。他着急呀!
可这句话让侯先生听到了,他对我说:“你甭听他的,我在干校快十年了,十
年不许我打扑克,刚粉碎‘四人帮’,我玩玩扑克他也管。”他让我坐在他的旁边
耳语对我说:“大‘四人帮’粉碎了,我们家还有小‘四人帮’:
一个老伴,两儿一女,不让我喝酒,控制我抽烟,还不让我打扑克……”我孩
子般地问师爷:“听说‘文化大革命’您自个儿给自己糊个纸帽子,一斗您,您就
戴起来,而且人们一喊‘打倒侯宝林’,您就躺在地下,有这事吗?”师爷“卟哧”
就乐了:“可能吗?孩子,我都是反革命了,谁敢那么闹,那不是开‘文化大革命
’的玩笑,掉脑袋呀!那都是人们想象当中的侯宝林,神话的侯宝林。大伙那么传,
我可倒霉了,红卫兵斗我,天天问我:‘你自个儿糊的帽子呢?藏哪儿了?听说在
耳朵里?’你听听,这是侯宝林吗?这是孙悟空。”引起了话头儿,我乐滋滋地听
着,师爷乐滋滋他讲着,讲他在“五七”干校一段又一段带着眼泪的趣事儿。
“扫场院,让我用一个短把儿的大扫帚,我找了一个木棍绑起来,这样扫帚把
长一点儿可以省一点力,军管的干部非让我拆下来,说我变着法儿地抗拒改造,你
说这都哪儿的事呀!”“您不会找他们讲理?”我问。
“他们说了,你侯宝林那么能说,我们讲不过你,你老老实实干活就行。”
“其实就是不许您思想。”我这样理解。
“还有一回,许多老艺人都解放了,牛棚里除了我没几个了。晚上,坐在场院
上看电影,几个村同时放,放映员骑车送片子。一部片子没赶上,大家就坐在场院
上等。闲着没事,也不乱聊天,两只眼睛四处乱看,这样不找事。
“忽然,一位老评书演员冲着天上喊了一句:‘卫星!’所有的人一起抬头看
天空,果然,一个光亮的星星在缓缓地游动。这位老演员刚刚解放,心情比较高兴,
也加上许久不让讲话了,现在有了讲话的自由,所以比较亢奋,见他的一声呼唤引
来了那么多人抬头响应,他激动了。在这时候,他可能为了表现一下、可能为了突
出一下政治,他冲大伙指着那卫星说:‘国产的!’“尽管我是被管制的对象,我
心里还是‘扑哧’一下乐了。我看着管我的人员,也兴致勃勃地一边看卫星,一边
听这位老师解说,我就小声地问了一句:‘您怎么知道是国产的?’“我这是自己
找事,人家解放了,我还被管制呢,身份不同,自然引起了这位老艺人的义愤填膺,
他振振有辞地为‘保护祖国荣誉’正告我:‘第一,国产卫星比外国的亮!第二,
国产卫星不出国,到国边儿一拐把就回来!’“所有人都笑了,我不敢再说什么了,
心里说:‘不怪您,您就骑过三轮车。’”我已经乐成一团了,侯先生甜滋滋地抽
着烟,还沉浸在回忆过往的喜悦中。
他高兴吗?我估计他更多的是辛酸。“十年动乱”,多好的时光就在荒诞的一
切中逝去了,混灭了正常的思维,弯曲了人的良知。大师是搞讽刺艺术的,他的目
光较一般人更敏锐,他叙说的一切,在他脑子里不知转了多少个儿了,当着我晚生
的面,他没有过多的剖析,但从他淡淡的笑容中,我似乎觉得出他心中翻腾的万千
感慨。
由于侯老的身体原因,这次广交会的演出他没有去成,但是,我却有幸在他的
身边度过了三个星期。
侯宝林在香港
侯宝林率中国广播说唱团于1982 年赴香港演出,成为了那年一大新闻。
香港以及内地的报纸有连篇累牍的报导,标题都非常醒目《香岛刮起侯旋风》、
《语言大师笑话香江》、《侯派三代一齐到港》。侯大师在报刊上的照片也是仪表
堂堂,西装革履,风流倜傥,妙趣横生。
而在我的脑海里却深深地刻着侯大师与我们普通的演员一样,在香港住简陋的
招待所,在没有空调的房间里拿着折扇大汗淋漓地造风寻冷的情景。
1982 年的香港,在这里工作的我们的一些同志,头脑里“左”的余毒还没有
肃清,言谈话语,工作安排,还带着很浓烈的“文革”的味道。
当时的一位领导在我们刚到的时候,给我们介绍香港:“同志们,这里不是香
港,是臭港,乌七八糟的什么都有,那些高楼大厦,都是劳动人民的血汗,每一块
港市都有劳动人民的命的代价!”我们听了好害怕,侯大师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但是他不是没有自己的看法,他偷偷地对团里的领导说:
“什么话都不能说得太绝对,臭港,既然是臭港,你把你自己的儿子、儿媳妇
全办到这儿工作,你怎么忍心让儿女一天到晚让臭味熏着?你再翻翻他的兜儿,准
有百十条命!”看我们疑惑不解,侯先生说:“每一块港币都有命的代价呀!”连
我们团里的领导都点头赞同,但这些话我们不敢说,除了侯大师外,谁也不敢说。
我们住在九龙的香港新华分社的招待所里。侯先生是大师,给他一个人分配在
一个六平方米的小屋里。这儿原来是个仓库,堆着好些东西。我们一般演员则十几
个人一屋,住上下铺。炎热的香江六月,我们屋里没有空调,只有几架电风扇,没
有洗澡的地方,一人发一个塑料桶。由于人太多,铺不够,我被分配在过道搭一个
行军床住下,马季老师还嘱咐我照顾师爷的衣食住行。
我们居住是封闭式的,不让外界知道。
侯先生每天都在记者的包围中。白天,有一些参观、座谈项目,晚上侯先生要
登台演出,闲暇还要接见一些来自台湾、美国,特为看他专程赶来的朋友。
六十五岁的老人,不容易呀!
日程的安排像风下的走马灯,不停地转。回到招待所,侯先生和我们所有的演
员一样,开会学习、讨论,吃大锅饭,拿每天十块钱港币的补助(当时合三块钱人
民币)。
侯宝林自己没说什么的时候,有一位内地的领导同志看不下去了,他向新华分
社反映了情况,问能不能改善一下侯先生的居住条件。
当新华分社的领导征求意见时,仍然被前边所说的那位“左领导”拒绝了,理
由是香港太乱,住在外面不安全,要确保侯大师的人身安全。
侯先生一个人坐在小仓库的床前,一边扇着扇子,一边抽烟。他赤着背,只穿
了一个大裤头。我给他打来一桶水,让他冲冲澡,他摇了摇头。我洗了一条手巾,
给他擦背上的汗。我一边擦,他一边抽烟。擦完后,侯先生心情沉重他说:“不应
该呀,他们不应该对侯宝林这样,我是块牌子,给我待遇好点儿是为国家争脸呀,
这是国家形象呀。记者问我您对香港的印象怎么样呀,我能跟他们说,这是臭港?
不能呀!我能说香港这地方太热,洗澡不方便,老用塑料桶打水冲凉?不能呀!”
我无言以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侯先生说完以后看看表:“该准备演出了,把衣服帮我穿上。”几个小时以后,
侯先生又谈笑风声地活跃在舞台上,把香港人逗得东倒西歪。
一位西方记者问侯先生:“听说大陆不许讽刺政府和领导人,您怎么看这个问
题?”侯先生义正辞严地回答:“每一个民族有它对讽刺的传统看法。我们对不正
确的东西就要讽刺,‘四人帮’四个人全是领导人,他们坏我们就讽刺他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