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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姝抹了眼泪,看着先生慈和而抑着悲痛的神情,粲然一笑,任眼泪扑落,使劲一点头:“嗯!”
这一刻,郁姝方觉得,先生放开了心结,自己也能释怀了。
血海漩流,一个纤弱的身影,沉沉浮浮,将被那漩涡吞噬,红得狰狞的浪打过来,一张熟悉无比的脸转过来,苍白憔悴,双眸紧闭。
子兰心头什么念头也没了,拼尽了力气扑过去。
血水从她整个脸上漫下来,他猛地搂住那人的肩,脱口喊道:“郁姝!”
那人睁眼,结实的双臂将他一抓,忽然笑道:“子兰,我代替你受了那般多苦,你还要杀我?”
“乌曜!”
子兰翻身坐起,那烛台被他碰翻,案桌上堆着的竹简“哗哗”滑落。
“主公!”巽听到响动进来,却见子兰去捡那文简,手竟在发抖。他上前一步扶起烛台,重新点了火,见子兰脸上冷汗淋淋,眼神是他从不见过的惶然。
惊异不已,忙低下头去。
半晌,子兰方平静了道:“我无事,下去吧。离都城还远,明日早些拔营启程。”
“是!”
烛火被那营帘带起的风吹得摇摇晃晃,接着一停,帐中便静如死地。
子兰静静回想,吁了一口气。
那梦也并没有什么可怖之处,自己为何却陷入了极其惶恐境地?
对乌曜动手之前,早前后思想过一番,又有什么可后悔,所谓歉疚,可笑得很。
而郁姝,在先生身边,又会有什么事……
子兰顿觉烦躁,将那些文简推开,起身至榻前。然而并无睡意,唯有枯坐。
难道自己许久不曾做过噩梦,突然有这么一次就吓着了?
营外安静,仍听得巡哨兵士的走动声,马的响鼻。
楚王横令子兰班师回朝接受封赏,子兰便没有乘守护先行。那都城,也不是急于前去的地方,苦战一场,士卒们也需休息,遂一路缓缓而行。
一缕幽香冉冉漂来,子兰心里一动,越发黯然。迟疑了许久,探手入那木枕中,拿了香囊出来。
不知为何丝带松了没扎紧,几颗红色的豆子滚溜出来。昏暗的光下,依然鲜艳赤亮,香气扑鼻。
郁姝将香囊给子兰时,还来不及重新填香,他便把植诸的种子放了进去。心绪难平,才将此物丢在了木枕里。
……这是植诸的种子,能够令人安睡,驱除抑郁与噩梦。
我从烨罗大人那里要来这么几颗,你把它放入香袋里佩着……
握紧手中的香囊,子兰厌恶地抬起手臂,欲要甩去,终究还是停下。
怔然良久,他默默将香囊放回怀中,沉声唤道:“莫。”
昭莫自阴影里走入光下。
“那秦王宫就不要再去了。”
秦王稷早有预防,指环是难以偷得出来的。弄得不好,昭莫也会遭暗算。
昭莫微俯身。
子兰继续道:“另有一事非你不可。我已多次派人查探,先生在家院周围布下了禁界,无法得知内中细情,你必须想办法查清楚。”
昭莫无声退入黑暗。
子兰重新坐回几案前,再次拿起了竹简。
“哦?看来子兰自那一此冲动,后来很是沉得住气啊!不过寡人目的已达到了。”秦王稷皱眉冷笑,“连他也无法得知那灵均的消息……你依旧密切监视即可,那女媭与灵均都在,你要小心,非必要时不必插手,以防起疑。”
“是,大王!”姬垠应道。
殿中正榻上,秦王稷端坐,白起在一旁侍卫,而姬垠立在下首。
白起道:“大王,那郢中来的消息,说是楚王有意立子兰为令尹,甚至早已大兴土木,为他在都城中建府邸。那楚王实是个昏庸之君,竟这么相信对他有威胁的人。”
“哼,熊横……”秦王稷轻轻转动手上指环,眼神中含着讥诮。
“大王,小人看这也不足为奇,自仓邑一役,子兰立了大功,那个楚王自然信任他,将来必然王宠犹盛。而子兰受大王胁制,将来楚国,自然在大王操纵之中。”姬垠忽然插言,而白起听他提起自己的耻辱,面色一暗,眼神冷冽。
秦王稷迅速扫了二人两眼,哼了一声,了然道:“那个楚王横不足为虑,当初在秦为质,不过小小一些挑拨就中了计,闹出事来。他宠信子兰,却也未必是因为子兰立下大功……寡人看他如何应付!”
慢慢举起酒盏,秦王稷隐去眼中那一丝幸灾之色:“我们且待坐收渔利就是。起,吩咐下去,明日起驾回都!”
“是!起领命!”
三月,楚师回郢。
楚王大加封赏,所有护城将士晋级三等,封召滑为大司马,上官邑君子兰力挽狂澜,救国于危急之时,拜为令尹,一力主持朝政;并有楚王钦赐宅第,恩宠非常。
“子兰,王兄为你建造的府第如何?”楚王横兴致高昂,对着与众臣送别昭阳后单独觐见的子兰道。
子兰微微一笑,叩谢道:“子兰惶恐,王兄厚爱令子兰惭愧不已。”
楚王令子兰坐至身边,喜道:“繁冗谢语不必说了,王兄为你建府,自然是希望你全心辅佐,为寡人效力而不必为家室而牵忧。寡人准你十日休假,将家眷接来,此后你便可常在这宫中陪着寡人。如何?”
“多谢王兄,子兰自当领命回邑。”子兰躬身又谢,随即道,“不过临行前请王兄允准臣弟探望母亲。返都后子兰唯有一次匆匆向母亲问候,心内不安。”
“此乃孝行,寡人准了。你去了可再过来。”
“是,谢大王。”
子兰告退,出来时迎面遇上灵均,将眼眸一垂,行了揖礼:“先生。”
灵均在众臣离开后,又送了昭阳一程,心绪不平,默默点了点头。
子兰自去,而他迈步进殿,行礼道:“微臣见过大王。”
“先生请起。”楚王横淡淡示意灵均起身,道,“昭阳先生起行,一切可安好?”
灵均答道:“蒙大王关心,昭大人一切顺利。”
“唔,昭阳先生年迈,此次告老还乡,正可颐养天年。有灵均先生与子兰辅佐寡人,寡人高枕无忧啊!”
“微臣愧不敢当。不过,眼下之急……”灵均心内犹豫几番,知道自己要说的话楚王不爱听,然而时机一延再误,为了救乌曜,他已有许久放手国事,政务全由昭阳处理。刚回到朝中,谁料昭阳就请辞,而子兰也拜为令尹。
那楚王似乎已猜出他想说些什么,微微皱了皱眉,道:“先生还有何教诲?寡人洗耳恭听。”
灵均一迟,坚持说道:“禀大王,如今楚国恢复安定,而前王仍被困于秦国。秦王胆敢滥施巫力用于战事,心思险恶。依臣之见,需尽早接回前王,以免不测。”
“哼……”果然又是此话,楚王横不耐烦地看了灵均一眼,不悦道,“先生已知秦王居心叵测,又怎会轻易放回父王?何况战乱甫定,就与那秦言和,未免叫他小看,此时还须从长计议。先生替寡人给昭阳先生送行,想必也乏了,退下休息去吧!”
灵均无奈,知道再说只会使楚王更加反感,按下谏言行礼退出。
殿外已是春意盎然,花团锦簇,灵均却只觉阴冷,耀阳下身后的影子斜在空旷的庭中,瘦长而孤独。
他慢慢抚住胸口,忍不住地咳了几声。自那时耗尽灵力驱退灵怪受伤后,虽好生休养多日,又有灵果相助,但他这心间冰痛之症却始终未祛除。
从方才子兰默然过去开始,一丝寒气就绕在心头不散,渐要溢上喉来。
现在的子兰,没有那明显与刻意的冷意,却比那样的冷淡更叫他心痛。
他,还是错了?
“不,没有什么错误。你应该明白我是何意!”子兰淡然坐在郑袖对面,嘴角一丝冷笑:“我为何会杀乌曜?难道你不明白?”
连月以来压制着郁愤,他需要一处宣泄。
……你也痛过,死过,从毒蛇死尸中爬出来,不要白费了楚郑夫人的苦心。
你终有一天……呵,想你也是自负之人,若有一日知道自己不过受尽愚弄……
他彻底明白了张仪临死的话语。
受尽愚弄,呵,不错,张仪也许说得对。
他原以为他清楚张仪所说“你根本不是大王之子”是何意,结果他不知道;
他费尽心思为证明自己,结果只不过是受尽利用;
他自以为天下事,自己想要做到就做得到,结果二十年来不过是被玩弄的棋子!
“啪!”猛一击案,那木案绽出一条缝,而子兰虎口裂开,血顺着几案滴落。
竭力保持镇静的郑袖身子一抖,手在袖中握紧,勉强压下心头恐惧,不敢看子兰那阴沉的脸。
她是第一次,感到如此可怕,恨不能远远避开。然而,她没有了最后一道保护——子兰生母的身份,她如何能逃过这份危险?
从子兰很小的时候,她就感觉到这个孩子阴郁深沉,冷酷而残忍。恩必报,仇必申。但是面对她任何的安排,他都沉默听从,即使知道她的用心,他也忍受。
她渐渐有恃无恐,也许,她自己都忘了,其实她并非他生母,她所依靠的是一座冰山,一旦真相之炎烧来,她便会被洪水淹没。
但是谁会说呢?
灵均比她更在乎这个秘密,而张仪,没有好处的事他不会做——没想到,在他死后这么久,这个秘密却被揭开了。
他不是几句哭诉就容易心软而一味退让的灵均。
他会怎么对付自己?
“……是我,是我坚持要灵均这么做的,就算你恨我,为何要杀了乌曜?你这样做,先生会多么伤心?”郑袖艰难地吐词,扣紧手做最后一点努力。
殿内静寂,光亮沿着廊檐射在角落,距离她很远。
“呵!不愧是专宠十多年的楚郑夫人。”子兰忽而不怒反笑,还微微颔首,郑袖一怔。
只见子兰端正了身子,肃然道:“楚郑夫人,我子兰有你养育多年,也是受益匪浅。如今这三拜,便是谢你养育之恩。”
说罢叩首,“咚咚”响声敲在郑袖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