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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他也想到,若是如此就走,于嬴嫦,终有几分对不住。
她不能回秦国去,楚王横不愿得罪秦,想来也不会为难她。然而……
“先生已不在,有些事不得不由我去做,以后,上官邑就交给你了,为自己做好打算,不必顾虑其他。”子兰迟疑一番,还是开口道。
嬴嫦轻轻摩挲着棋盅,缓缓抬眸注视着子兰,明镜一般,道:“这里主君不再回来了。”
他默然点点头。
嬴嫦也沉默,良久慢慢起身,在子兰面前跪下,子兰惊讶地看着她。
嬴嫦行了礼,道:“即便主君不能回来,这儿仍是主君封邑,嫦愿为主君守候。惟愿主君能让嫦知道主君平安无事。”
“夫人……”子兰不料嬴嫦说出这样的话来,数年来嬴嫦在他身边的一点一滴积聚涌上心来,他忽而意识到,也许,他疏漏了什么,是他以为没有的,也以为不需要的。
他道:“……好。”
嬴嫦俯首,那伏地的手微微颤抖,子兰停了一停,道:“我自会命人照应,你若有什么要求便说吧。”
嬴嫦不言语,收了手默默坐正。
子兰亦沉默,几上一盘残局,棋子黑白交错。
嬴嫦慢慢盖上棋盅,道:“这棋……便等主君来报平安时再下吧。”
风若有若无,天上斜斜的雨丝密密织着。
“保重。”子兰缓缓起身,向外走去。
掀起竹帘,身后传来嬴嫦微微迟疑的声音:“主君。”
子兰转过身来。
嬴嫦却并未看他,目光凝在那雨中的山茶树上,山茶嫩枝紫绿,花季已过去一两个月,离夏末还远,那顶上叶腋间却有一个青涩的苞蕾。
许久嬴嫦回转脸来,清眸雪亮看着子兰,启唇轻而清晰道:“我唯一的要求,便是成为邑君夫人。”
她说完此话,眼中瞬间涌出泪来,她屈辱地偏过脸去,晶莹的泪滴来不及拭去,滑落在紫服上,子兰仿佛听到了“嗒”的声音。
他手不由一松,那竹帘随即回落,轻擦着他的肩,在空中来回晃动。
细雨无声,一室静谧。
雨中随风潜进来的花香气也沾了些许沉重,带起无尽的潮湿,在室中弥漫。
作者有话要说:
☆、一百零五潜鳞归雁
我们楚地虽处偏僻,被视为蛮荒之地,实则风顺雨沛,土物丰饶,这是天之恩赐,自当珍惜。
天地大仁,因而四时有序,万灵有生。
楚巫的职责,便是驱百邪禳祸灾,让百姓顺于天时,安居乐业。
修长的身影,高冠博带常服,罩一件蓑衣,斜风细雨里站在田边,抚着生长繁茂的霍苗,回转身来微笑着说。
四五月的天气,怎会总有这样蒙蒙的雨。
细细密密,绵绵不绝,要么不下,要么痛痛快快下一场,多好。
最讨厌这样的雨,乌曜站在树下,凝结的雨珠不时滴落,落到脖子里,往下流,冰冷,湿腻腻的叫人不舒服。他索性站到雨里去,一会面上蒙上一层水雾,从脸颊两边流下来。
他抹了一把脸,望一望左边的小径。凹凸不平的石板,被雨洗得干净,两边的草也绿得发亮,草深处像朦朦笼着绿烟似的。
他不由又想起师父。
那一年师父带他到都城去的路上,也是这样的雨,可是师父满目欣喜地望着庄稼的神情,那样的微笑,叫他觉得这雨也不那么讨厌了。
然而,也只有那一回。
他想起在沅湘,那是他见师父的最后一面。师父说,他是师兄,无论如何不能不管子兰,要照顾好郁姝。
现在郁姝落在了秦王稷手里,而子兰……
乌曜叹一口气,吐出一团白雾,这种时候不该这么冷的。
他看向西北,那团黑云仍在转动,中间银针一般尖锐的亮光在扩张,灵界之门已打开了,四周黑云凝冰,那附近恐怕已是……想到在方城所见,乌曜都不禁打个寒战。
子兰自然也知道了。
他摸摸怀里的指环,心里一沉。
以前他排遣不痛快的方法好像都用不上。
“不想这么做也得这么做!”乌曜狠狠说着,暗想,乌曜啊乌曜,你就这点能耐!
“大人,灵兰大人来了。”叠涂自半空落下,甩去身上的水珠。
乌曜令他带子兰来这里,耽搁了这许久。
虽然他情愿久一些,让他想到更好的法子。
乌曜顺着石径迎去。
雨里有人过来了。地湿鞋子重,这样轻的脚步声,只有子兰。
他绕过了湿漉漉的花树走来,一袭青衣一箬笠,在朦胧的雨里竟显得轻盈飘逸。
远远见着乌曜,子兰先便习惯地皱了眉,道:“怎么站在雨里?”
“前面去吧。”乌曜引着他,到一块山岩下站定。
子兰取下箬笠放在一旁,拂去肩上衣上水渍。
乌曜默默看着他似曾相识的举动,一声不吭。子兰被他瞧得别扭,停住了动作,打量着乌曜。
乌曜才留意到他额上的印迹,淡如一颗泪滴划过的痕印,在雨里不很分明。女瑶指环的束缚没有了,这封印显出来。
乌曜又想了一想,慢慢沉下脸来,终于道:“子兰,我见到了灵聃大人他说,这世上除非没了巫师,否则总有人会滥用法术操纵巫力,他的意思,便是神以为你不该存在,因为你的力量足以掌控灵界。这不算是坏事,但是,恐怕神灵,希望你能与那人间通向灵界之门同归于尽。”
子兰平静看着他。
乌曜继续道:“你打算怎么办?”
子兰整理着衣襟,好像乌曜方才所言不过寻常的话语。
“灵界之门已经开了,再拖延下去,就到了汉水这边,那时楚就完了,你忍心看着生灵涂炭?”乌曜追问一句。
子兰这才抬头,道:“郁姝呢?”
乌曜一愣,道:“郁姝……
“为何郁姝没来?”子兰紧问一句,一边俯下身去解木屐的绳子。
乌曜一咬牙,扑向子兰,右手同时拔出刀来勒在他颈上。
子兰起身一迟,刀在他颈上磨出一道血痕,他不动了。
“算你识相,这刀是芦呈磨制,稍一用力就能割断喉管。”乌曜说着,“实话告诉你吧,郁姝被秦王派来的人抓走了,不过,她服了黑鸩之毒,使秦王稷也不敢轻举妄动。
“黑鸩?那么郁姝……”子兰脸色一变。
他知道芦呈等人不会任郁姝被带走,而他没了束缚,就算闯进秦王宫也会把郁姝带走,是以并不那么着忙,哪知郁姝竟服了黑鸩之毒!难怪秦王稷任灵界之门这么开着,他不敢再用法术。
“芦呈说,灵与人终不一样,只要尽快救回郁姝,他兴许有办法救得了她。”
“好。那便信你。”子兰道。
乌曜粗声道:“至于你,师父与阿母皆被你连累,灵界妖异也为你而来,你总该有个担待吧!”
子兰不语。
乌曜道:“谁也没料到那秦王稷不顾一切又打开了灵界,我本想在此之前阻止,还是没来得及。现在能够关闭灵界之门的只有你。灵怪若来袭,阿母是唯一的大巫,可她已受了重伤。你不为别人想,就为郁姝吧,她为你受了那么多苦,如果我们死了,她也没了活路。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她。我知道这件事对你不公平,然而还有别的法子么?”
子兰动也不动,脸色渐渐黯淡。
乌曜勒紧了子兰,神色复杂道:“子兰,对不住了!”
子兰抓住他手臂,道:“先生……”
乌曜并不理会他说什么,右手被抓住,他抬起左手向子兰脑部击去。
“先生是不是也是这样,以为这就是对我好?”子兰低道。
“你说什么?”乌曜又是一愣,手停着了。
子兰叹道:“这把刀真能杀我么?”
他将身向前一倾,乌曜急忙收刀,手臂刚移开一点,子兰便与他面对面站着了。
乌曜不知该气愤还是懊恼,举着刀半晌说不出话。
“你也有这么蠢的时候,莫非先生不在了,你就傻了?”子兰冷嘲道。
乌曜恨恨不已:“你真以为我不想杀了你?”
子兰盯着他,伸出手,道:“你要杀我,便用这个吧。”他掌心是一枚黑玉指环。
乌曜脸色一变:“你知道了?那个灵聃大人……混蛋老头!”
灵聃说须以子兰之命封闭所有灵界通往人间之途径。然而要想杀死子兰而不化为恶灵,须用分别蕴含金木水火土五行之气的五枚指环融铸成玉剑,否则前功尽弃。
乌曜手中已有师父白玉指环,楚郑赤玉指环,灵界之门开启后。乌曜赶回汉寿,女媭重伤未愈,却将黄玉指环交给了他,原来灵聃大人也将此神意告诉了他们。如此,加上子兰的黑玉,乌曜的绿玉指环,正合了金木水火土之气。
一切都在预谋之中。关闭灵界之门,让巫师也从这人间消失。
乌曜本来想,依着子兰的性子,知道自己被愚弄利用,必定被激怒,带着郁姝一走了之,如此他也算对得起师父,哪知人算不如天算。
乌曜叹一口气,原来恶人也不好当,道:“好吧,我实话告诉你,我,阿母还有芦呈都不想这么做。师父不在了,他要我们照顾好郁姝,这件事交给你最合适不过。我终究是师父大弟子,这余下的事就交给我吧……”
“你能怎么做?”子兰一脸鄙夷。
乌曜顿了顿,从怀里掏出其它三枚指环,黄白赤色交相辉映。
“加上你的我的便齐了,铸成灵剑能杀你,对灵界定然也有作用,还有芦呈帮忙。为什么非要有人牺牲?”
“那样的话,死的就不只是一个人吧?”子兰默默听他说完,笑了笑,看着远处,道,“就算你有这样的灵力,能关闭灵界,只要巫师还在,便有人会觊觎这种能力,有一天灵界之门还是会被别的人打开。”
神灵的意思就是如此,不是无计可施,然而,必须封闭全部可能。能做到的,只有他。或者说,只有以他的命交换。
西北处巴山的轮廓已看不见了,天地陷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