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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曜好不容易找到解闷的事,哪能轻易放过。他一眼就看出这是个女子,看她举止和那金制令牌,她多半是丞相府的女侍,鬼鬼祟祟打听子兰的事,他不问清楚还不放心呢。
于是单手一拎她后领,那女侍脸涨得通红,用力挣脱他的手,转过身眼里凶光和泪水一起闪烁,嘴里还不饶人:“你乱动什么,小心我家主君砍掉你的手!”
“对不住对不住!你问的事我还没说完咧,我,我是邑君侍卫啊,你看我可厉害,邑君都是我来护卫!”乌曜灵机一动,抽出那把短剑来挥舞几下,摆出几个勇猛的姿势。秦人不得私自携带武器,然而子兰劝他一人出外带着也好,有令牌掩护,没有人搜查。
“邑君身边的人?”女侍狐疑地打量乌曜,又自己解释道,“也是呢,看你模样,倒像先武王所喜欢的那些武士。”
乌曜在宜阳潜到秦军处见过那些猛士,自觉比他们还是英俊讲究一些,被这么个小丫头这么说,有些气闷,又想到自己是易了容,才笑呵呵收了剑,道:“大人要知道什么?这里人都不和我说话,看大人好仁义,我带大人见见我家主公。”
女侍被乌曜这憨憨傻傻的样子蒙混了,以为这真是个没什么脑子的侍从,也是一心要套他的话,就拉他到角落僻静处,换了笑脸道:“见你家主公就不用了,你就说说吧,我家女……我听我家主君说你家大人仪表出众,气质不凡,他兄长,就是太子横,可与他一样?”
乌曜猜到是那樗里疾的女公子为了联姻的事来打听了,他正觉得秦人死板,这就蹦出个不一样的,看来这女公子在家是极受疼爱,骄纵惯了的。于是说道:“我家邑君是极好看的,太子只比邑君要威武一些。”
“那就行了!男人嘛,自然要威武勇敢些好,只是生得好看有什么好的。”她挥起小手打断乌曜的话,“我再问你,太子有多高?可是个胖子?有什么恶疾么?”
乌曜被她一连串问话问住,一一答下来,实在好笑。
“还有,太子可是个重女色的?”
“是吧……不,不知道。”这可不能照实答。
“哼!男子还有不好色的么?”女侍不满意了,乌曜也不满意,男人好色天经地义,再说你知道还哼个什么?
“那,再问你,他可贤明?可勤勉?将来可是个好国君?”
乌曜无言,这小丫头还真挑剔,难道不是了还能反悔不成?
女侍见他久久不答,哼了一声,道:“果然,这太子就不怎么样。我家女师说了,楚人最懒惰散漫,有祖先传下的富饶疆土却不知珍惜,贪享安逸,得过且过……”她说到这里,意识到不应该,小心瞥了乌曜一眼,怕他生气,乌曜却还在“嗯嗯”点头,他倒不是装傻,实在是不觉得那几句话有什么不好。
“罢了,没有廉耻心,问你也无用,我再找别人。”女侍气恼他满不在乎的样子,转身就走。没几步,侧门起了喧响,乌曜一看,是子兰今日早早回来了,身旁也没有秦使等人陪同,只有戚英随后。他欲迎上去,却看那女侍僵立在原地,动也不动。
上前凑过脸去一看,果不出所料,她一双眼珠错也不错地看着前面,刚才说个不停的红润小嘴微张,右手手背慢慢按在唇上,不知是吓住了还是痴住了。
乌曜在心里叹道,又是一个被子兰迷住了的。
子兰一进门就看到那小仆,有些生疑,因乌曜在她身后跟着,本没有当回事,哪知那小仆呆立不动,他有事要与乌曜说,便问道:“你是何人?”朝这人走来,那人却又突然清醒了般,脸霎时通红,匆匆行个礼,错身跑了出去。
子兰沉下脸,胆敢有人如此无礼。戚英就要追她回来,乌曜忙道:“让她走,没事。”
“是你惹来的?”子兰皱眉,不知乌曜又捣了什么鬼。因明日秦王令他入宫,他借口早些准备回来清静一下,婉拒了几位秦官相送,没想到一进门就碰到怪事,一个女人竟敢扮男装闯入驿馆里来。
乌曜同二人进门,边不平道:“子兰你惹了事还赖在我身上,分明是你一笑动咸阳,惹得那些贵族小姐派人偷偷来打听,还害我替你挡麻烦。”
“噗,咳咳!”那戚英跟在身后忍不住要笑,只好装咳嗽,子兰瞪了乌曜一眼,戚英机灵,借机退下了。子兰听乌曜说了经过,既是为了太子横,便也不再理会,只道:“这秦地的女人竟这么大胆,你将她挡出去就是了,费那些工夫,你不如好好练剑!”
乌曜赶紧岔开话题:“好好好,我们且商量正事。”
夜半时分。驿馆内外兵卫巡视了三回。
月色隐入云中,一袭青衣飘然落在了驿馆高墙之外,朝大门处扫一眼,那里灯火明亮,十几名士卒整齐排列着,严密守卫着驿馆。
子兰冷冷一笑,转身走入一片黑暗。
街巷相连的道路顺直平坦,四处静悄悄的。有巡城的兵卫经过,子兰轻挥一下手,微微一点白光扶他升上屋顶。
看脚下兵卫一个个过去了,子兰抬头看看天色,也不再下去,将一团灵光托在脚底,他迈步向公子雍的府邸行去。朦胧月色下,那一抹飘逸的身影轻盈无声掠过密密挨挨的屋顶。
没多久,不知何处跃出一道黑影,虽不及前者轻逸,亦敏捷地紧紧跟随,不疾不徐,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
到了公子雍府居附近,隔了两条街道,子兰仔细察看,发现并没有增加守卫,他皱了皱眉,不作停留,转而向另一个方向快速奔去,疾如风驰。
这么跑过了无数的围墙屋顶,前方突然变得漆黑一片,不见星点灯火,子兰却毫不犹豫,纵身一跃,如被黑暗吞噬了一般消失了。
跟着他的黑影稍稍一滞,随即也跳了下去,落地跑几步停下,什么也看不到。
前方“嚓”的一声,出现一点亮光,正是子兰借了灵光前行,影子忙跟上去,行了一段,脚下变得松软,影子一惊,停下脚步,想想不对便要转回去,子兰突然转过身来,高声道:“既然已来此,何必急着走呢?”
影子知道中计,连忙向来路回奔,身后忽然也一亮,一个白惨惨无脸人从黑暗里扑向他。
影子只是稍一迟滞就拔出刀来砍去,无脸人手一动,那道光芒罩过来,“咔嚓”,刀如砍在一道护盾上,影子收刀就地一滚,竟躲过了灵光束缚,他沿着脚下斜坡向另一个方向跑去,然而猛地撞上一处坚硬的屏障,再换方向,两道灵光裹住他,把他掀翻在地。这两下伤得不轻,影子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子兰上前要盘问他。
“小心!”一道红光从他身旁射过扣住影子的手腕,将那影子已举起的刀夺下。
“这家伙狡诈得很,上次我可吃过一次亏!只要他没死就得提防,跟那个务昌一样!”乌曜几步上来,那张只剩眼鼻口四个窟窿的面团一般的脸突兀看着实在吓人。为了晚上行动方便不想易容,又谨慎起见,于是胡乱糊了一层药汤,成了这副样子。
之前他与子兰商量,那巴人刺客多半是秦王派的,不好找到,于是子兰故意潜入公子雍府中,似乎是有所密谋。秦王派人秘密监视子兰,却也知道子兰是灵巫,平常人根本掌握不了他的行踪,必然要找巴人来。而乌曜花了两天时间,在咸阳城寻到这么个荒僻处,以“引蛇出洞”。
子兰眼见这人听到乌曜提到“务昌”时一僵,便知这次计谋没有白费,以眼神询问乌曜,这人可是那时乌曜在洛水边碰到的刺客。
乌曜打量他身形倒是很像,也是略瘦小,所以扮成女人他还没轻易发觉,只是那时他脸上一团脂粉泥水难以辨认,便踢他一脚,喝道:“抬起头来!”
影子被乌曜用绳子捆了动弹不得,被踢了一脚愤然抬起头,乌曜一愣,再看子兰,也是一脸惊疑。
这人的长相,就连他也看出来,有七八分,正像被子兰与楚郑夫人收留的前巴国公主姬琰。
作者有话要说:
☆、六十六横生枝节
子兰随侍者入宫,入秦王寝殿,只见秦王身着暗蓝色常服,面对堂前独坐。花草凋零,唯有深绿的冬青给庭中添了些活色。
“上官拜见大王。”
秦王令他免礼,道:“上官邑君不必拘礼,再次相见只作私叙,与寡人一同坐下吧。”
子兰推辞几句,也就在食案下首坐了。
女侍布上酒食,与中庶子一同退下。殿中只有他二人,秦王端起酒来饮了一口,笑道:“你喝喝这酒,看如何?”
子兰依言品了品,道:“是桂花酒。”
“如何?”
子兰想了一想;笑道:“只是这桂花搁久陈了,酿的水不是泉水,香气有些变了。”
“是了。寡人当初在辛村喝了一次,再难忘记。”秦王放下酒杯,点点头,“然而命人从楚地运来桂花酿了,觉得味道不太一样,以为是记错了,如此说来还是制得不好。”
他这样直接提及往事,子兰有些微意外,淡然道:“却也不能怪酿得不好。桂花最好是新采时酿制,甜味也醇厚些。”
“原来如此,如此说来寡人难有口福了。秦地贫瘠,又过于寒冷,那桂树实难种得活啊。”秦王指一指庭中角落处,“寡人命人种过几棵桂树,都已冻死了。”
子兰转脸看看,道:“大王若不觉子兰无礼,那随行物品中还有几坛新酿桂花酒,愿献与大王。”
“哦,如此甚好。”秦王稷一喜,停了一停,又突兀问道,“可是郁姝酿的?她还好么?”
子兰一怔,见那秦王眼神如钩,似要看出他心思来,淡淡一笑,道:“多谢大王还记得她,返楚后子兰一定转告郁姝。”
秦王转着手中铜盏,眼中似有挑衅意味一闪即过,道:“这样的女子,如何忘得了呢,邑君不是比寡人更清楚吗?”
子兰手略微松开刚才一瞬握紧的酒盏,再笑道:“大王真乃重恩义之人,郁姝是女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