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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石显作个准备起身告辞的姿态,“好了!”他说:“咱们把话说开了,一切误会,涣然冰释。”
“既然说开了就算了!”
“和亲之事,仍照原议。”
“原议是原议,可是得王昭君。”
“是王昭君!”石显装作诧异地,“单于不是相过了吗?”
“什么?”呼韩邪瞪大了眼:“那不是韩——”
“文”字不曾出口,毛延寿突然打断:“不,不,是王昭君,是王昭君。”
这下,呼韩邪心头疑云大起,看看石显,又看看毛延寿,大声问道:“老毛,怎么回事?”
这时在座的四个人,各具一副表情,呼韩邪是惊怒;胡里图是困惑;石显在沉着中透着紧张,怕毛延寿应付不下来会露出破绽;而毛延寿的表情绝妙,满脸胀得通红,惊惶窘迫,溢于词色。
“是我不好,是我闯的祸。这中间有许多委屈,一时也说不清楚。总而言之,我太荒唐,太不负责就是了。”
见此情景,石显放心了,正好顾应情势,为毛延寿做个配角,把一段戏好好唱下来。“想必毛延寿碍着我,有些话不便说。单于,”他站起身来:“我告辞吧!”
“石中书,”呼韩邪略事抱歉:“今天不能留你喝酒了,胡里图替我送客。”
目送胡里图陪着石显走远了,毛延寿平静地说:“算了,上林苑住的是假昭君。”
石显的计划完全落空。毛延寿居然将真情都告诉了呼韩邪!
不但透露了真情,还为呼韩邪借台代筹,当然也是为他自己觅生路。他劝呼韩邪要狠,越狠越好。以他本人为例,若非呼韩邪对石显施以强大的压力,他就不可能刀下留人,又回到这里。
“你说的话很有道理,老毛,我现在问你,我怎么样才可以把真昭君弄到手?而且,”呼韩加强了语气说:“又能让石显相信,你真的把我说服了?”
“有办法,第一,单于,你要早早脱离虎口,到了边界上,就是你狠了。第二,你要假装相信,上林苑住的是真昭君。”
“装糊涂很容易。”
“第三可不大容易。”毛延寿说:“单于你得收买一个人,给你通消息,做你的内应。”
“单于早有这个意思了,”中途加入密谈的胡里图说:“就是没有门路。”
“我指点你一条明路。”毛延寿说了一个字:“史!”
“掖庭令史衡之?”
“包会上钩。”
“其实,老毛,你不也可以给我通消息吗?”
“我?”毛延寿指着鼻子说:“我得跟单于走啊!”
“跟我走?好!”呼韩邪很高兴地说:“可是,石显肯放过你吗?”
“肯,”毛延寿极有把握地:“到时候我教单于一句话,管教石显哑口无言,非放不可。”
“慢来,慢来!”胡里图有疑问:“老毛,这一来石显当然知道,你又投到单于这儿来了。那时候,你的妻儿怎么办?”
毛延寿没有开口,只竖起手掌,朝下一砍,是个杀头姿势。
“你舍得?”呼韩邪问。
“没法子,我得活命。”毛延寿说:“石显这个人,没有比我更清楚的了,就算我替他把事情办成了,单于你把韩文当昭君娶回去了,真昭君做汉宫的妃子了,石显他还是要杀我。
单于啊单于,有道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老毛如果连这点都不懂,我还能混吗?”
“好吧!你就死心塌地跟着我吧!”呼韩邪向胡里图说:“我们怎么走,怎么敷衍石显,怎么连络史衡之,走了以后该做些什么?你跟老毛好好商量一下。”王昭君 》》 王昭君 13
王昭君 13
依照毛延寿的策划,第一步是通知石显,说呼韩邪接到警报,国内发生叛乱,非赶紧回去镇压不可。事起仓猝,无法亲自迎娶宁胡长公主回国。希望两个月之后,在边界迎亲。
这个要求当然不会被拒绝,于是第二步,折简邀客。其中也有史衡之。特别带了口信去。请他格外早到,另有要事拜托。
史衡之如言照办。一到宾馆,是由胡里图接待,引入静室,屏退从人,他用对待自己人的那种态度,轻声说道:“我家单于对史公仰慕已久,以后还要请多多关照。”
史衡之一时摸不透他的意思,只好冠冕堂皇地答说:“两国和亲,便成一家。若有可以效劳之处,自然不敢推辞。”
“好说,好说!”胡里图顺手取过身旁的一个小包,递到史衡之手里:“区区微物。聊表敬意。”
“不敢当。谢谢!”史衡之不经意地将布包放下。
“史公,”胡里图怂恿着:“你何妨打开来看看。”
打开来一看,史衡之又惊又喜,竟是一方温润无瑕的美玉。
看他的表情,胡里图知道说话不必有何顾忌了。“史公,以后有什么你觉得应该见告的消息,请随时赐示。”他说:“过一天我再约史公详谈。”
“好,好!一定效劳,一定效劳。不过,这么贵重的珍赏,实在不敢领。”说着,史衡之将那块玉推了回来。
明知他是假客气,但推来让去有好一会的麻烦,亦觉无味。胡里图正在思索,该怎么样一下子就能让他老实收下,勿作虚文?只听外面高声唱道:“贵宾到!”
这是个好机会,胡里图急忙将玉往史衡之怀中一塞,用匆遽的声说道:“快、快!请收好,别让他们看见。”说罢,一跃起身,迎了出去。
贵宾已经登堂了,是石显与冯野王。接着匡衡等人,陆续而至,济济一堂,不下二十位之多。做主人的,有意周旋。
作客人的,特别是石显,觉得大功将成,心情开朗,所以彼此醉酢之间,情绪相当热烈。
开筵入席,匡衡坐了首席。但呼韩邪不断在敷衍的对象,却是居次的石显。酒过再巡,主人捧爵说道:“这一次入觐,多蒙各位照应,感激不尽。尤其是石中书。我还替石中书找了好些麻烦,真不好意思。”
“言重、言重!”石显笑容满面地说:“为来为去,为的是两国和好。今天有此美满结果,我们的心力不算白费,是件很值得安慰的事。”
“可惜,”匡衡接着:“不能叨扰单于一杯喜酒。”
“是啊!”呼韩邪蹙眉答道:“实在是国内出了麻烦,不能不赶回去。”
“只好明年单于送长公主归宁的时候补席了。”
“对,对!”呼韩邪紧接胡里图的话说:“那时一定请各位好好儿一醉!”
“说不定,”史衡之凑趣接口:“还要请吃红蛋!”
“红蛋?”呼韩邪不解地问胡里图。
“汉家的风俗,生了儿子,要拿鸡蛋染红了给亲友报喜。”
“原来这样叫吃红蛋!哈、哈,一定,一定,一定请各位吃红蛋。”
呼韩邪乐不可皮,笑得胡须飞张,声震屋瓦。客人也笑,有的是陪着他笑,有的是觉得他傻态可掬,不由得笑了。
笑声中出现了一个人,令人注目,是毛延寿。
“毛延寿为列公上寿。”
他的态度从容得很,从侍者手里取过一爵酒,缓步上前,首先奉敬的是匡衡,而就当快走到席前时,呼韩邪突然出了声音:“石中书,”他是突然想起的神态:“我们说件事,这老毛我要把他带走。”
此言一出,举座动容。毛延寿却会做作,三角眼几乎睁圆了。大出意外与困惑不知所措的神情却摆在脸上。
“单于,”石显还怕听错了,特意问一句:“你是说要把毛延寿带走?”
“对,那天在上林苑,我没有看得太清楚,如果不把老毛带在身边,我就不知道送来的是不是真昭君?”呼韩邪紧接着又说:“石中书,你请放心,等长公主一到,我打发他跟送亲的人,一起回来。”
“噢,噢,原来如此!”石显慢吞吞地回答,借此筹思对策。他在想:只要毛延寿肯合作,带走不妨。这样想着,眼角不由得瞄到毛延寿脸上。
毛延寿却很沉着的,脸上隐隐有跃跃欲试之色,在石显看来颇似有借此建功之意。这就比较好办了,石显徐徐答说:“单于要带毛延寿走,如今他不是宫廷的画工,连皇上都不须奏闻,无非加发一道关符,方便得很。不过,毛延寿你自己的意思如何?”
“全凭相爷作主。”
“我怎么作你的主!你自己决定。”
“我?”毛延寿使个眼色:“现在没有差使,闲人一个,如果相爷肯发关符,我落得去玩一趟,过两个月跟送亲的差官一起回来。”
“好!关符我一定给你。”
“多谢石中书,”呼韩邪接口:“这样就很圆满了。”
因为有此一段友谊的表现,席间十分热闹。不过石显总像有桩心事在心头。当夜不便作处置,第二天一早,把史衡之找来商量。
“你看,该不该放毛延寿去?”
“相爷不是答应呼韩邪了吗?”
“答应的事可以不算,另外想法子搪塞。”石显说道:“他去有利有弊,你看如何?”
史衡之受了呼韩邪一方价值不菲的美玉,自然向着外人,不过他的说法很聪明。
“好在毛延寿的‘命根子’在相爷手里。”对于毛延寿的去留,虽未明白表示意见,但意思已很清楚,认为不妨让毛延寿跟了呼韩邪去。石显本没有这样的想法,此刻听了史衡之的话,决定维持诺言,随即进宫面奏。
皇帝的第一心愿是能够留下昭君,其次才是杀毛延寿。
如今第一心愿已可达成,而况将来还可以治毛延寿的罪,所以对石显的奏报,颇为满意,很夸奖了他一番。然后,兴匆匆地亲自将这个好消息去告诉昭君。
昭君的心情很复杂,有些没来由的不安,也有些对韩文抱歉的感觉,当然更多的是兴奋——想到能够长伴君王,得遂始愿,亦不免在欣喜之外。还有好事多磨的感慨。
“呼韩邪在上林苑窥探过,本觉得韩文也是美人,如果不是毛延寿,又何致于有此波折?如今也不必去提它了!昭君,”
皇帝很起劲地说:“等韩文一动身,我立刻就封你为妃子。你喜欢用那个名字做名号?”
“昭君不知道,只要,”她道出了心声:“能够光明正大地侍奉皇上就好。”
“光明正大?”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