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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姑勉强抬起身来,硬了头皮亦见一礼。自觉含羞。何沧海把脉一视,心中错怪道:“此非是病,乃是身中有孕的。”
即问说:“阿哥,侄女儿完婚几时了?”
月姑听见此言,心中急得满面通红。树春一时吓得面如土色。小桃惊着,心胆皆裂。员外安人同道:“贤弟问此话,实在没来由!小女还是黄花女子,未曾结亲,怎说此话?还要借重贤弟为媒,择一快婿。”
何沧海道:“若要小弟为媒,实是有兴的了。一边说,一边只管视树春。心内狐疑,既然未攀亲事,怎么有孕在身?必有暗里私情之事。我看侄媳妇不像个女子,其中定有蹊跷。何沧海看出了一点破绽,只是不好说的,即改口道:“阿哥,侄女无非感冒些风寒,待我定一个方儿,吃一剂药子就好了。”
即站起身同员外安人出了房中而去。月姑埋怨树春道:“今日却怎样了,害人不浅!皆你一人,倘若父母查究起来,奴与你性命必然难保。”
树春道:“姑娘只管放心,不必着急。以我看来,料亦无妨,有什么祸事!”
月姑唾道:“亏你一生聪明伶俐,还如此安稳,一些不知。方才表叔与我搭脉之时,说侄女完婚几时了,又把你看的目不转睛,决然疑惑在心窝里。恐怕被他认出破绽,私下将情说与父母知道,那时父母查究起来,你我二人性命怎生区处?”
树春听了此言,方才惊得手忙脚乱道:“如今快商量一个两全之策,方保无事。”
小桃亦觉心急,连忙走出厅堂打听,只见何沧海道:“哥哥嫂嫂,那张金定你们可曾有见过的么?”
员外说道:“若说张金定,与我女儿还有华家、田家、陆家姊妹六人,结为姊妹,时时来往,曾见过的。”
何沧海道:“据哥嫂所说,都曾见过的,怎么反像不见过的。我看起来,只怕侄媳妇有些奇怪,只怕阳货形容像仲尼的。侄女如今身中有孕,哥嫂因何不知?”
员外安人闻说此话,心下将信将疑,何沧海又拉了员外的手,到天庭心里附耳,却不知言下什么话?小桃见了此局面,回身急急走进房中,把此情由细细说了一遍。二人惊得目定口呆,连话也说不得出来。树春心下也暗自追悔,我如今若一身脱逃,岂非连累众人?兼又与月姑结成偕老姻缘,生死合在一处才是,决然不可两下抛散。即安慰道:“贤妹不必心焦,我与你二人,总然生死相随,到不如挨到三更时分,同你一齐逃走如何?”
月姑此时惊得面如土色,心中犹如乱箭穿心一般,浑无主意。小桃说:“这个使不得!倘若被人拿住,那时便怎么处?”
树春闻言跌足道:“情之首,罪之魁,都是我一人之故。如今我若丢下姑娘,自己脱逃,岂非连累姑娘一人?而且大家没脸。或不逃走,被员外查究起来,如何是好?”
三人在着房中,左思右想,无计可施。再说安人看见何沧海捏了员外的手到庭中,不知说下什么话,便问员外道:“方才表弟向你耳边说下什么话来?”
员外道:“他说女儿并不是感冒风寒,乃是怀孕在身。又云张金定不是女子模样,宛似男子行动。我想上卿才得病好,且慢声张,须要瞒过家中大小,今朝黄昏时分,悄悄去女儿房中,留心打听他们的行动,便知男女真假分明,断然不可与上卿儿子知道,恐他生气,旧病复发添重。”
安人说:“员外,我想女儿知书识理,聪明伶俐,平日间为人甚为端正,决无此事。”
员外道:“不必多言,今夜你前去留心打听明白真假有无便知了。”
说罢向书房去了。安人心下半信半疑,何表叔为何说了此话?待我到女儿房中打探二人行动,便知端的。一直来到月姑房门首,只见小桃在那里立着。便问道:“小桃,你在此做什么?”
小桃笑脸应道:“安人里面请坐。”
安人移步入房,树春心下着忙,只得放下胆站起身来,接住道:“婆婆请坐。”
安人问道:“媳妇,女儿哪里去了?”
树春道:“姑娘身子不快,烦闷得紧,故此在床上睡的。”
安人道:“既如此,不必唤她。”
又把眼上下细看树春,并无破绽,宛似张金定。表弟之言,真正荒唐!他是年老之人,眼睛花了,颠倒看错。岂不将我女儿屈杀了?也罢,待我试问一声,看她怎么回答?即笑道:“我有句话特来问你,看你容颜原是张金定,看你行为有些不像。不晓得是真是假?须要把真情说与我知。”
树春见安人话语,是认不出破绽,强将言语试问的,不甚查究。即时放下胆,假作硬嘴,顿时面孔大怒道:“婆婆说哪里话?张金定,谁人不认得,若说行为,爹娘生就这般样,何故把此话相欺?别样事情,还不打紧,此话叫我如何做得成人!”
说罢便丢下一个眼色,叫道:“小桃随我回去。安人说我是假的,待我回去,她自去接真小姐来。”
安人看见树春如此着急要回家,就说:“媳妇休要见怪,此话实在与我不相干,是何表叔说的。”
树春道:“岂有此理,他看病怎么说出这番怪事来?”
安人道:“他说女儿不是感冒风寒,乃是身怀六甲;又说媳妇不像金定,却像个男子行像一般。故此叫我前来探问真假。我一时满腹将信将疑,所以问媳妇此话。”
树春听了安人此言,一发做作起来骂道:“为人不图廉耻,不怕羞惭,我与何老叔拚了一命罢了。不用多言。”
即将房中挂的一把宝剑拔了就走。小桃随说道:“小姐今日不与他拚命,当真不是张金定了。”
安人吓得魂不附体,忙向前扯住道:“媳妇,凡事三思。看我面上,千不是万不是,是我说的不是。你若与何叔公拚命,家中一定吵闹,不得安宁。”
树春道:“婆婆,我虽然是个女流,也当不得他把这没根的话相戏。我定要与他见个到底是男还是女。”
安人劝说:“媳妇,你休要动气,今日看我之面,况且你是幼卑,他是尊长,于礼上你也差他几分。”
树春还是做腔不肯放手,一直要去。小桃止说:“月姑身子不快,在床上睡了,不要惊醒了。看安人面上,丢开罢。”
即将手中所执之剑收起,树春假意哭道:“原是我爹娘没主意,与我攀下这门冤家,冲什么喜,过什么门?被人欺得这般!倘外人知道,岂不惹下一场笑话!叫我哥嫂哪里做得人?”
月姑在床上听得明白,坐起身来。
八美图[清]无名氏撰
第十一回怀六甲私情败露因羞愤激损连枝月姑在床上听得明明白白,即立起身来说道:“我见表叔为人正经,哪知如禽兽一般,把我姑娘诽谤,欺人太甚!嫂嫂,你今既然甘休,我做姑娘的今日活不成了。与沧海拚这一命罢。”
安人一发着急道:“女儿,虽然表叔胡乱说的,女儿看我分上,不要与他计较罢。”
月姑道:“你说得倒好。女儿端端的坐在房中,怎么请表叔来把脉,说下此无根无枝的话?岂不急杀了人!叫我一生怎有面目见人?”
安人只好劝住月姑树春。只见小桃假做慌张,气喘吁吁,走至书房,见沈员外正与何沧海对酌,即大声说:“不好了!何相公,快快打点逃走,方保得性命。”
何沧海不知缘故,心中大惊,员外忙问说:“何事如此慌忙?”
小桃便把何沧海说小姐是假的,姑娘身怀六甲,安人向二位小姐说知,二位小姐闻得此言,一时性如烈火,执了壁上宝剑,一直要与何表叔拚命。安人正在那里劝的不住,我家小姐说,若还道他是男人打扮的,可传齐了四邻八社,脱下小衣,看个明白。月姑说要把宝剑剖开肚子与诸人观盾,若有怀孕血结便罢,若然无者,人命关天,未知何表叔如何主张?安人吓得呆了,所以差丫头来报知。员外惊得失色,向何沧海道:“贤弟如今弄出事来,张金定与女儿二人性子原是不好,如今冤枉了她们二人,免不得又要赌气。”
何沧海手脚忙乱,立起身来,把手一拱道:“弟与哥哥日后再会了。”
员外问道:“贤弟要往哪里去?”
何沧海道:“弟暂别回家。”
员外道:“既如此,且慢些,盘缠行李,也不曾拿。”
何沧海也不回头,一溜烟竟自出门而去。因听小桃之言,心中惧怕,故不及收拾行李盘缠,一头走,一头想道:“我看张金定宛似男子模样,月姑娘确实有孕在身,他不听我之话,反来怪我多言,此时且要见个明白。”
即时连夜回家而去。再说员外当下向小桃说:“你去劝二位小姐,道原来是何相公多嘴,如今他已去了,丢开便了,不要吵闹。被人知道,把作笑谈。又说我还不肯全信的,男人怎生扮得女人?”
正在说得,忽见安人同了姑嫂二人一齐而来,员外连忙向树春道:“媳妇,天色已晚了,出来何干?”
又对月姑道:“女儿,你身体不健,还不回房去静养才是。”
树春道:“公公,媳妇是男扮女妆,故此来与他辨看,如今表叔哪里去了?”
月姑亦说道:“爹爹,女儿不肖已经怀胎,所以今日出来请问表叔怀胎几个月了。”
员外忙赔下笑脸把手乱摇道:“媳妇,女儿,表叔这些言语,都是放屁的话,他已自觉无颜,行李也不曾拿,盘缠也不曾带,连夜走了。你二人不必怒气,看我之面,万事丢开,休要生嗔。小桃快些服侍二位小姐回房中去罢。”
小桃即向树春月姑二人道:“那个老乌龟已走了,员外安人如此相劝,里面去罢。”
树春方才同小姐回房。小桃将房门闭好笑道:“小姐,真正好笑,那何沧海正在书房同员外吃酒,我走进去说了此话,他惊得面如土色,一直就走。连酒也顾不得吃了!行李铺盖也不及带了。”
树春暗暗欢喜,月姑道:“虽然表叔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