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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道冷盆端上来之后,钱大钧就起身斟酒。杨福妹推说不会喝,向服务员要了一杯茶。姚佩佩也是
要喝茶的,可看见杨福妹要了茶,忽然心生厌恶,连带着把怒气撒到茶上,紧抿着双唇,一声不吭。好
在钱大钧善解人意,让服务员给她倒了一杯开水。
白庭禹端起酒杯,站起身来正要说话,金玉忽然道:“谭功达县长怎么没有来?”钱大钧正要解释,
姚佩佩突然抢在前头,贸然说道:“谭县长?他去医院看牙了。”话一出口,自己听上去都觉得不对劲,
似乎是在急于替县长分辨什么。而且这一分辨,反而使得谭功达的缺席,有故意推托之嫌,不觉脸一红,
深深地低下头,心里怦怦乱跳。她偷偷地拿眼睛朝四周瞅了瞅,见房内餐桌周围并无空位。或许他们根
本就没有通知谭功达,钱大钧在给她打电话的时候,也并未问起他。
白庭禹到底说了些什么,姚佩佩一句都没听清楚。白庭禹说完了话,金玉起身接口道:“白县长太
客气了。大年三十敝人临时决定来梅城过年,顺便做些调查研究,承蒙各位盛情款待,终日相陪左右,
金某感激不尽。今日权借贵县宝地,略备薄酌,聊表心意,并谢叨扰之罪。”说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原来是金玉的答谢酒筵。听他话中的意思,似乎春节前就已经来到了梅城,而眼下就要辞别回省城
去了。金秘书长这么一说,白庭禹慌忙道:“招待不周,招待不周,啊,招待不周。”钱大钧也连声道:
“客气客气,金秘书长太客气了。”杨福妹也夹在里面附和道:“对对,招待不周。金秘书长看得起我
们,选择在梅城过年,是我们全县十几万人民的福气,平时我们请都还请不动呢。”倒是信访办的老徐,
虽然职位卑贱,说起话来倒是从容坦然:“细说起来,金秘书长恐怕还要算是半个梅城人吧?”金玉道:
“那倒是。我当年在去延安抗日军政大学学习之前,在梅城住过七八年呢。”“要不等会儿吃完了饭,
我们几个陪着金秘书长去梅城老宅子里看看?”白庭禹建议道。
金玉略一沉思,便说:“那就不必了吧。兰芝这一死,房子早归了公了……我好像听说,那处房子,
如今是谭县长住着不是?”钱大钧点头道:“52年分房子的时候,女主人刚刚去世,没人敢住。谭县
长就自己搬了进去,他是个不信邪的人。”说完微微一笑。
姚佩佩见他们把话题扯到别的事情上去,谈兴甚浓,没人注意到自己的存在,心里暗自庆幸,一直
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可细细一听他们的谈话,又觉得他们说的话里大有文章。
原来金玉本来就住在梅城!他的旧宅怎么又成了谭功达的家呢?那个“兰芝”又是谁?会不会就是
平日里同事们常常提及的冯寡妇?那金玉和这个风寡妇到底又是什么关系?正这样想着,忽听得白庭禹
道:“兰芝的死,我们也负有不可推托的责任,上面派来的工作组要纠她到街市口批斗,我们事先并不
知情。镇子上的几个泼皮无赖趁乱一闹,事情就变得不可收拾了。等到我们的人赶去搭救,已经晚了一
步。她当晚回家就悬梁自尽了,我们的确没想到,这是我们的工作没有做好,对不起金……”“事情已
经过去,也就算了。”金玉点上一支烟,缓缓道:“我和兰芝虽没有正式办理离婚手续,名分上还是夫
妻,但思想感情上早已分道扬镳,没有任何联系了。她是她,我是我。她的死在某种程度上说,也是咎
由自取,你们没有任何责任。只是,我还有些东西,主要是一些信件,还遗留在她那里……”钱大钧道:
“要说老宅子里的物品,当时是老徐负责登记处理的,这事他最清楚。”老徐接话道:“首饰,银器,
还有几件贵重的家具都作为无主物品归了公。书籍捐给了梅城图书馆。书信呢,我记得有四百多通,还
有一些文稿什么的,都原封不动地保存在县档案室,我明天就派人去整理翻检。”“还整理什么!”钱
大钧大声道,“你不要让任何人插手。待会我和你一起把所有的信件打包封存,过两天我们派专人给金
秘书长送去。”老徐脸一红,憨笑道:“这样最好,这样最好。”金秘书长未置可否,微微一笑。姚佩
佩心里想,金秘书长心心念念记挂着那些书信,就是担心信件内容外泄,可老徐偏偏还是要回去“翻检”!
他不把信胆抽出来看,又怎能知道哪些是金玉写的,真是迂腐得可以!与他相比,钱大钧的反应就要机
敏得多了,难怪县里上上下下没有人不说他好的。正这样想着,忽然听见金玉在喊她的名字,“姚佩菊
同志……”他望着她笑。
开始姚佩佩还以为他是在叫别人。“佩菊”这个名字,是祖父给她取的。从出生到1949年解放,
没有人感觉到这个名字有什么问题,可等到家中遭了大难,舅舅、姨妈、姑妈来上海奔丧,众口一辞,
一口咬定家中的诸多变故都是这个名字惹的祸。“佩者,戴也,什么人会把菊花佩戴在胸前?只有在死
了人的时候。”舅舅说。而在姑妈的眼睛里,甚至连姚佩佩本人都有了祸水的嫌疑。刚来梅城投奔姑妈
的那些年,姑妈成天说她满脸的阴晦之气,急了就骂她报丧鬼。后来,她虽然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姚佩
佩,户口簿可是改不过来了。这个金玉怎么会知道她的原名呢?心中一慌,如同梦寐,只是怔怔地看着
对方傻笑。
“姚佩菊同志,你吃菜。”金玉道。
妈的,他怎么知道我叫姚佩菊!心里狠狠的骂着,可嘴上依然傻傻的笑。她的手也抖得厉害,更要
命的是,金玉叫她吃菜,她很听话地立刻拿起筷子,夹了一片糟溜鱼。可还没等送入口中,就掉在了汤
碗里,溅起点点汤汁,只得把筷子放在嘴里吮了吮。她知道当时她的样子一定傻得可以,恨不得找个地
缝钻进去,好在钱大钧、白庭禹已经站了起来,向金秘书长敬酒。老徐假装没看见,惟有杨福妹在一旁
看着她,似笑非笑。
没等到酒筵结束,姚佩佩借口上厕所,从里边溜了出来。一个人沿着空空荡荡的街道朝前疾走。她
走了好长一段路,这才想起自己是骑车来的,想要回去取,又怕再遇见那伙人。一个人站在街边,看着
一座老虎灶嗤嗤地冒着热气,呆呆的发了会儿愣,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走。
天上是明晃晃的大太阳。她怎么也摆脱不了做梦的感觉。自打她记事的时候起,就摆脱不掉这种怪
怪的恍惚感。就好像没穿衣服在大街上走。在她身上发生的事,没有一件是有来由的,没有一件可以得
到合理的解释。她看不清别人的面目,可别人只要撇上她一眼,就能见其肺肝,轻而易举就掌握了她的
一切。我不想活在这个世界上,真的不想。天道悠远,人世深险。我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她似乎隐
约可以窥见自己顺流而下的命运。就连自己可怜巴巴的藏着、掖着的那点心事,恐怕也要烂在心里。烂
掉到也罢了,最可怕的,说不定迟早有一天,那个躲在紫云英阴影里的秘密终将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
唉,苦楝树和紫云英的阴影!
3素有鱼米桑麻之乡的官塘,光今年一年,就饿死了3个人。除去种子和公粮,老百姓的自留粮只
够吃两个多月。公共食堂关了门。榆树皮剥下来晒干,碾粉做成团子,可以充饥,但不消化,拉不出屎,
得天天用手去抠;水草根晒干碾粉可以消化,但苦涩难咽。全村人脸部浮肿,看上去倒是胖乎乎的,可
是风一吹就会倒下来。榆树皮早剥光了,现在已经有人吃观音土了。县长大人知道什么是观音土吗?是
塘泥。村里的三个老人就是吃观音土死的。
村长陶国华贪污腐败,生活糜烂。他将去年食堂磨豆腐剩下的豆渣偷偷地运回家中,用盐腌起来,
足足吃了4个多月,村民们气不过,将他从家里拖出来,暴打一顿,现已瘫痪在床。妇女主任丁秀英为
了讨口饭吃,仗着自己生得漂亮,竟无耻的出卖肉体。怀了孕,又私下打胎,最终流血不止而死,真是
大快人心……
这封长达七八页的匿名信,谭功达只看了个开头,就看见信访办的老徐笑眯眯地走进了他的办公室。
老徐告诉他,去年冒充县长亲戚的那个妇人又到了县里,如今正在信访办大哭大闹。工作人员把好话说
尽了,她就是赖着不走,口口声声闹着要见县长。
“你们给她两块钱,胡乱打发她回去就是了。”谭功达很不耐烦地道。
“我们给了她三块钱,都是毛票子,看起来倒有厚厚的一沓,可她蘸着唾沫,仔仔细细地数了一遍,
就把钱往地上一撒,骂道:”你们这是打发叫花子吗?“看来她这次来,胃口还不小呢。”“那也不能
由着她这样闹下去!没完没了!”谭功达把手里的那封信往桌上一丢,气呼呼地道。
“这次她是带了铺盖卷来的。见我们撵她走,就把铺盖往地上一铺,躺在墙角死活不动了。碰到这
样的硬钉子,我们也不知道该咋办。”谭功达想了想,站起身来,喝了一口杯中的凉茶,对老徐道:
“行行行,我跟你走一趟。”走到姚秘书的桌前,佩佩的眼神十分骇异。她先是盯着谭功达看,然后脸
一红,就飞快地转过身去了。搞得谭功达莫名其妙。
下楼的时候,老徐嘿嘿地笑着,碰了碰他的胳膊,“县长,你裤子的纽扣!”谭功达一低头,原来
是裤裆的纽子没扣上,秋裤的两根红红的裤带穗从里面钻了出来……
两个人来到信访办,谭功达一眼就看见墙角的花布被褥上坐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妇人。她手里拢着一
个青布包裹,腿上扎着裤脚,脚蹬一双棉布鞋,鞋底穿了帮。旁边还坐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
这妇人见了老徐和谭功达两人进来,不起身,也不说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