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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连忙从柜台上抄起菜单,向着那边靠墙座位举起来的一只手走去。
“您好,请问您需要什么?”我稍稍低了头,微笑着向客人询问。这是上班之前,经理再三叮嘱的礼仪。
“再给我一杯——”是很动听的女孩子的声音,但是到这里就打住了。
我不由得抬起头来,然后就明白了她突然停下来的原因,下意识的就将菜单往上移,想要挡住自己的脸,这动作只完成一半的时候,我自己放弃了。
她既然突然停下来,就证明她已经认出我来了,那么,自然没有再躲的必要。
我索性更大方点,向她微笑,“真巧,原来是叶小姐,请问您要点什么?”
没错,这位坐在靠墙边的位置,遥遥的伸出手来召唤侍者的,正是那位有种玫瑰一般美丽容貌和尖刺一般娇纵性情的青和高校的公主。
只是她今天看起来,并没有当日那般趾高气扬。尽管她在认出我之后很短的时间内便让自己的下巴高贵而优雅地挑起来,却仍然来不及掩饰她眼睛里的落寞与无奈。
那样的表情,和白晓迟很像。
很像。
很像。
我暗地里吸了口气,将心里翻腾的情绪压下去,嘴角依然挂着微笑。“叶小姐?”
“原来你在这里兼职?”叶薰衣挑了挑眉,修长的手指伸过来,修得很漂亮的指甲指向菜单的某一行,“给我一杯冰硝。”
我的目光跟着看过去,停在酒水栏。
而面前的女孩子双颊微微泛红,显然已经有了几分酒意。
“恕我多嘴一句,女孩子还是不要喝酒的好,何况你应该也还没到可以喝酒的年纪。”我想我平日里应该不是这么鸡婆的人,可是看到这样子的叶薰衣,就忍不住多说了一句。
这样子的女孩子,这样子坐在这里,用这样子的眼神,安安静静的喝着酒。
她打过我也好,我日前才有讨厌她的感觉也好,她那样伤怀的眼看过来,我便忍不住要投降。
连我都这样,何况是男生。
这样的女孩子,他怎么会舍得不喜欢?
我的心开始揪痛。
叶薰衣抬起眼来看着我,已带着种居高临下的骄傲,“我想六月雪请你来,不是为了对顾客说教的。”
“抱歉。请稍等。”我笑笑,收起菜单,走回吧台,一面交待里面的调酒师,一面回过头去看向叶薰衣那边。
她又垂下头去,我这里已看不清她的脸。
想来她不见得比我好受。
大概她最不想被看到喝闷酒的人,就是我。
冰硝这种酒不过是白兰地加冰块和薄荷,很快便弄好,我端起托盘,刚刚要走,小楼扯了我一下,想要接过去。她显然也看到那边的人是谁了。
我摇了摇头。
小楼皱起眉,“七七。”
我笑,“让我去好了,上帝说,如何有人打了你的左脸,那么你便应该将右脸也送过去。”
小楼看着我叹了口气,然后也笑笑,“结果他被钉上十字架了。”
我四下里扫了一圈,“嗯,这一点你大可放心,这房子里并没有十字架或者任何类似的物体。”
然后,在小楼无奈的耸肩中,我走向叶薰衣。
“叶小姐,您的酒。”遵照培训的动作,我轻轻的将酒放到她面前,“请慢用。”
“唔。”她抬起眼来扫了我一眼,“你叫花七对吧。”
我点头,像所有的侍者一样,双手拿着竖起的托盘,放在自己的胸前,保持着声音里的恭敬,“叶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她看着我,“你最擅长的是什么?”
“吓?”我怔住,万没想到她会问我这个问题。“你问这个做什么?”
她站起来,双手撑在桌上,漂亮的眼睛直视我,乌黑的瞳仁里有两把火在燃,声音高昂,气势非凡。“我要跟你决斗。”
我想如果她有戴手套的话,一定会当场除下来,甩到我脸上。
但是她这句话的效果也相差不远,六月雪里本来优雅恬静的气氛被这句话撕裂开来,所有的人都望向这边。
所有人都莫明所以,连我自己都愣了半晌才想起来要有所反应。
我叹了口气,“叶小姐想必喝醉了,要不要我帮您叫车?”
“你连应战的勇气都没有么?”她抬起手来指着我,手指几乎要戳上我的鼻子,“我们就用你最擅长的来比赛。”
我很无奈的看向她,“我最擅长的是睡觉啊,叶小姐你要比这个么?”
“你——”叶薰衣怔了一下,然后皱起眉来,眼中的怒火烧得愈旺,“你这态度算什么?我是很认真的在跟你挑战。你居然——”
我再度叹了口气,打断她,“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两个要比赛?我们生活的世界完全都不一样,根本是八竿子也打不到一起来的人吧?而且即使比什么,也完全没什么意义吧?我擅长的是睡觉,逃课,打街机,你要跟我比这些么?一点悬念都没有,你赢不了我,反过来说,比其它的话,我也必输无疑,何必呢?”
她静了半晌,手缓缓的垂下去,声音也跟着低下去。“是呢,我也知道,这是完全没有意义的事情,我即便是什么都能赢你,在那方面,都已经输了。可是我就是不甘心啊。为什么,为什么晓迟他会喜欢你?我跟他青梅竹马的长大,我为了他而变得优秀,我比喜欢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更喜欢他,可是,他为什么会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喜欢上你?这样子一无是处的你……”
她抬起眼来,看着我,一双眼里雾气氤氲,终于凝成晶莹剔透的一滴,打湿了睫毛,然后顺着她白晳的脸,轻轻滑落,掉在桌面上的白瓷盘里,细微而清脆的一声。
我想我心底的某处,也跟着轻轻的裂开了。
碎片飞溅。
痛得发不出声音。
而且,我想,我并没有出声的必要。
我能说什么?现在最没有立场说话的那个人,就是我。
“七七她不是一无是处的。”有只手轻轻的搭在我的肩上,不用回头,我都知道那是谁。
那种温暖的感觉,除了沈渡,不会有第二个人有。
沈渡站在我身后,神色是少有的认真。
“我不知道在你的世界里是用什么来衡量一个人的,但是在我们的世界里,她无疑比你更可爱。她至少不会在她完全不了解的一个人的时候就说人家一无是处。”
叶薰衣怔住,静静的看了我一会,然后跌坐下去,伏在桌上,放声大哭。
我依然说不出话来,只伸手握住沈渡的手,紧紧的,紧紧的。
沈渡轻轻拍拍我的手,裂开嘴笑了笑,“放轻松,九号桌那边好像在叫人,你过去吧。”
“嗯,”我点点头,走过去。
听到沈渡在我背后向叶薰衣说,“你真的是喝醉了,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帮九号桌的客人续咖啡的时候,我看到沈渡和叶薰衣一前一后的出了门,消失在拐角处。不由就叹了口气。
沈渡,沈渡,又是沈渡。
每次都是他跑来帮我解围,这样的人情,我要怎么样才能还得了?
沈渡到我们下班的时候,还没有回来,于是我和小楼决定不等他,自己先回去。
小楼走出六月雪之后,转过去看了一眼,“说起来,我刚刚还真是担心呢。”
“嗯?”我活动了一下手脚,打了大大一个呵欠,然后才问,“担心什么?”
小楼笑,“我还以为她会端起那杯酒,从你头上淋下去。”
“呃。”我翻了个白眼,“小楼你真恶毒。”
小楼将手背在身后,笑眯眯的,“可是当时她的表情就是那样的么。”
我叹了口气,望向天空。天已黑了,有零散几颗星星在大楼的间隙里闪动。“大概吧,或者她并不是我们想象中那么坏的人。”
“咦?”小楼往前面窜了一步,跳到我面前,一面往后退着前进,一面偏起头来看着我的眼,“她当众打你一耳光,又企图要教你难堪出丑,你居然会帮她说话?你真的是我认识的花七么?”
我笑。“兴许不是,兴许我被外星人附体了。”
“外星人有附体这种说法吗?科幻电影里都是说寄生啊。”
“那么,便不是外星人,是妖魔鬼怪。”我挤眉弄眼,做张牙舞爪状。
小楼并没有被逗笑,静静的看着我,脚下也缓下来,“还是说,我从来就没有认识过你?”
我也停下来,轻轻叹了口气。
说起来,谁又敢说,他真正认识另一个人?
我认识几年的沈渡,我认识十几年的小楼,甚至我自出生便认识的老爸,我所知道的,也不过就是他们平时的习惯而已,他们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我还不是一样完全没办法揣摩?还不是到了特定的时候便会变得像我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
这样子说起来,明明白白将自己的两个极端面都表现出来的易寒还要显得可爱一点。
“七七。”
小楼叫了一声,我回过神来,笑了笑。
小楼也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七七你什么时候,才不会将所有的话都闷在心里?你这样子,我这做朋友的,会觉得很乏力啊。你不说的话,明明知道你很为难,明明知道你很难受,我都伸不出手……”
我听到自己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咔”的一声断掉了。
我站在那里,看着小楼渐渐走远的背影,淡淡微笑,“说得没错,你或者,从来就没有认识过我。”
小楼的身影顿了一顿,缓缓转过来看着我,迟疑的,试探性的叫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