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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抱着便能保存住母亲拥抱过他的余温。母亲的怀抱是温暖又柔软,让他永远想
念也永远不愿忘记的。
慰祖再也没料到孟老师和别人说的是一样的话:
“孩子,那是做梦,那不是真的。你母亲已经去世了,是你祖母告诉我的,不
会错。”
“喔——”慰祖摸摸他的小脑袋,只好相信母亲是真的死了,自己所想的,看
到的一切,全是在做梦。
过了不久,一天他正和孟老师在书房画菊花画得起劲,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吵闹。
“刘继先那乌龟骗了我,你们又抢我的孩子,还有没有道理?快把娃娃交还我……”
慰祖一听这声音,立刻丢下了笔,面色严肃的仔细聆听。
“你这女人老来吵什么,钱也给你了,人货两清,面对面说好的,你怎么又不
认帐了?”是老丁的声音。
“铜钿也拆不散我们母子,还我娃娃来。”
“你们这种封建军阀的人家,仗势欺人……”一个男人在粗暴的咆哮。
“不还孩子来我就去告,告到法院——”慰祖听到他母亲在叫。他不懂法院是
什么地方,但听懂了她并没死,在闹着要把他带回去。处在这样的地位,他该怎么
做呢?跟妈妈回去吗?还是留在祖母这里?他肯定自己是爱妈妈的。但是妈妈身边
有那个男人,那个男人贼眉溜眼的,梳着老高的飞机头,穿着一件惹眼的红衬衫,
哄着他叫爸爸。他从爸爸自外国寄回的相片上,看过爸爸是什么样子。爸爸穿着西
服,打着领带,脸上架着一副眼镜。那模样一看就知道是不会乱吵乱叫的好人。跟
那穿红衬衫的男人,站也站不住,坐也坐不稳,一开口就像要打架似的样子可不一
样。他明明知道穿红衬衫的男人不是他爸爸,自然就不叫。
“这孩子是混种,那种人家不会养出好东西来。”因为他不肯叫爸爸,穿红衬
衫的男人就气呼呼的对他妈妈说。
“别骂他吧!他不过是个小孩子。啊!我可怜的小宝宝。”妈妈抱住他哭了。
妈妈的眼泪是热的,怀抱也是热的。
慰祖想到这儿,再也忍不住了,推开椅子就要往外跑。他刚一起步,就被孟老
师拦腰胞住。
“慰祖,别跑,老师带着你一起去。”孟老师的老脸上像挂了一层霜,一点也
不像平常那样笑眯眯的了。
当孟老师牵着他的手,走到两个院子之间的月洞门时,祖母已先在那里。她穿
着墨绿色织锦缎拾袍的矮小身材,挺直僵硬得像似钢铁做的。
“不必跟他们吵,他们不过是要钱,给钱得了。……”祖母板着脸对老丁吩咐。
一转眼见孟老师带着他来了,立刻不高兴的道:“孟老师不带着慰祖在书房里念书,
到这里来做什么?”
他和孟老对望了一眼,两人只好转身回到书房去。在转身的刹那,他远远的看
到老丁和他母亲,还有那个穿着红衬衫,引诱着他要他叫爸爸的男人,正在往外走。
他和孟老师回到书房,两人都找不出话说,菊花也画不下去了。隔了许久,还
是他先开口:
“孟老师,现在你知道了吧?我妈妈没死,她活着的。”
“是啊!她没有死。可是啊,可怜的孩子,这情况比她真死了还糟啊!唉唉,
你这个苦命的孩子呀!”孟老师抚摸着慰祖的头,唉声叹气的。
“孟老师,我想妈妈,我想跟妈妈在一起。”慰祖瞪着黑亮的眸子,信任的望
着孟老师。“可是我不喜欢那个穿红衬衫的男人,他叫我叫他爸爸,我才不叫。”
“喔,你想去找妈妈?”
“有点想,可是又怕那个穿红衬衫的人。”
“你爱奶奶?”
“嗯。爱是爱的,可是也怕。不是我一个人怕奶奶,谁都怕奶奶。”
“我看你奶奶是疼你的,就在奶奶跟前做好孩子吧!”孟老师又深深的叹息。
“孟老师,你总跟着我好不好?”慰祖忽然紧紧的抱住孟老师。
“傻孩子。”孟老师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慰祖的背脊。“孟老师是愿意跟着你
的,可是孟老师已经七十出头了,你还不到六岁。”
“不管,不管,就要你跟着我,总跟着我。”他把孟老师抱得更紧了。
“好,好,我跟着你……”孟老师的喉咙里像堵了个什么东西,有点哽咽的说。
谁知,事情并不如他们师生算计的那么如意。在说这话的五六天之后,祖母就
来到孟老师的书房,说:
“孟老师,我儿子早就从外国来信,叫我们全到台湾去。我一直也没考虑过这
个问题。北平到底是我们的家,住惯了,舍不得离开。可是现在战事愈来愈紧,东
北已经完了,眼看着北平也要不保,我看我们还是离开的好。”祖母坐在太师椅上,
缓慢而清楚的说:“老梁后天就从天津坐海船押行李先到上海,我和老丁、丁妈带
着慰祖下个月坐飞机走,在上海跟老梁会合,一起乘船去台湾。我儿子,慰祖的爸
爸,”祖母指指听得出神的他。“这两天就回国,直接到台北。”
“奶奶,孟老师怎么办?他不跟我们一起走吗?”慰祖急得雇不得祖母的严厉,
抢着问。
“孟老师有自己的家,有女儿有外孙,不会跟我们去台湾。”祖母笑笑,平和
的说,接着又转对孟老师:“孟老师,慰祖这孩子跟你也是有缘,又喜欢跟你学书
学画,要一直能学下去倒是好,可惜战事太紧,我们非走不可了。关于学费,我不
能薄了孟老师。”祖母把手里的一个红信封交到孟老师微微颤抖的手上。“这是五
个月的薪水,孟老师拿着吧!我们下个月才走,还有两三个星期,孟老师可以住到
我们走了再离开。就是孟老师不想离开,打算住在这里也行。反正房子空着也是空
着,只留老朱夫妇在这里看守。”
“不,我还是到女儿家去住吧!”孟老师哭丧着脸说。
“那也好,我不勉强孟老师。”祖母站起身,薄薄的嘴唇角挂着一抹客气的笑。
“孟老师,这些天你得把慰祖看好,不要让他出这个院子。”
“我知道,督办夫人。”孟老师站起身恭敬的回答。
他们是在清晨上飞机的。孟老师送到机场。从离开家门到候机室,一直紧紧的
牵着他的手。当祖母说:“给老师行个礼,谢谢老师的教导,说再见吧!”他便一
下子扑到孟老师的身上,抽抽搐搐的哭起来。孟老师两手抚着他的肩,断断续续的
道:“慰祖,不要哭,听老师说……你要好好练画,别偷懒、别荒废,到了台湾给
我来信……”
飞机起飞时,他伸长着颈子向下张望,想再看一眼孟老师那穿着黑色布长袍的
身影。但他只看到房子和树,没看到孟老师。飞机快快的就钻到云里去了。
5
船正在靠岸,慰祖和他祖母站在甲板上,远远的朝岸上观望着。
祖母还是那样子,腰干子挺得笔直,薄嘴闭得绷紧,眼光锐利得像一把刚磨过
的刀,让人不敢跟她对着。祖母默默的朝四周扫视了一会,隐约的叹了一口气,自
言自语的道:“这地方好像还不错。”
慰祖也在好奇的东张西望。远远的海岸上,一片连绵的青山,一堆堆高高低低
的房子、和眼前波涛起伏的海水,都让他感到新奇,回味无穷。从离开北平那个终
日终年禁铜着他的大庭院,他的世界就整个改观了。在这以前,他从不知道外面的
天地有这么大,有这么多不同的面貌。在这个新的天地里,他觉得自己像是大了许
多,长了许多见识。虽然新的天地里没有孟老师,他还是觉得比以往的旧天地好。
听到祖母说这地方不错,他觉得正合自己的想法,便应着道:“奶奶,这地方好,
我喜欢。”
“你会更喜欢的。你不是总想上学去念书吗?在这里你是可以上学的。”祖母
说。
“真的?啊!奶奶,我真想上学。”慰祖高兴得声音也提高了。
“别那么大声。奶奶告诉你什么来着?大户人家的孩子,从不会大吵大叫的—
—”祖母说着突然顿住,隔了好一会,才又带笑的道:“慰祖,你爸爸已经在岸上
等着我们了。”
“我爸爸在那里?”慰祖紧张的踮起脚跟,眼光在岸上的人群中搜过来搜过去
的找。“哪个人是我爸爸?”
“从这里看,”祖母指着岸上正对面的一堆人。“站在前排中间,那个穿灰西
装戴眼镜的,不是你爸爸吗?”
“噢!那个人就是爸爸。”慰祖定定地看着那个穿灰色西服、面色白皙、鼻梁
上架着眼镜的人。
慰祖对父亲没有丝毫记忆,一点模糊的印象是从母亲和老丁夫妇和老梁口中得
来。他知道父亲是个很聪明、很好看、很清洁、不说粗话也不大吵大叫的人。
“像你爸爸那样的人,才有资格叫人喊声大少爷。气派好、会讲话、待人宽、
又孝顺,你爸爸对你爷爷奶奶都孝顺,从小就听话……”老梁曾不只一次的这么说。
“你爸爸样样好,就是有点没主意,容易上当、受骗。”祖母谈起来,几乎每
次都以这句话作为结束。
第一次看到父亲,慰祖的心情是激动的。
“奶奶,我喜欢爸爸,等会我要大声的叫‘爸爸’。我不喜欢那个穿红衬衫的
人,他给我棒棒糖哄着我叫爸爸我也不叫——”慰祖在过分兴奋中,连自己也搞不
清在说什么。
“快住嘴!”祖母严厉的阻止他说下去。“你在胡说些什么?哪里有什么穿红
衬衫的人?你怎么总在做梦?不是告诉过你好多遍了吗?不许胡说,不可以把晚上
睡觉做的噩梦当成真的事情。慰祖,你记不住奶奶的话吗?”
“记得住……”慰祖惭愧的垂下头。
“记得住还信口胡说?慰祖,记住奶奶的话,以前那些事,就是说在北平大院
子里的那些事,都不是真的,是你胡思乱想想出来,和做梦梦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