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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在给她篦头发,她看完了信半天没吭气,过了好久才说:‘这叫人还有什么指
望?不管你怎么要强,他就偏要打你的脸。’当时你奶奶气的直发抖,可是一滴眼
泪也没掉。又过了两天,她忽然把我跟老丁叫到跟前,说:‘咱们得到上海开开眼
去,赶快买飞机票收拾箱子。’”
“那次你奶奶是有计划的突击检查,一点风声也没露,下了飞机就叫辆小汽车
到大旅馆住下。”老丁说着不禁面现得意的笑了。“那时候算了不起的大旅馆了,
依我看,比我们的‘和顺’还不如呢!我们在旅馆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也没通
知你爸爸,叫了三辆黄包车,一人坐一辆,就按着你爸爸信封上的地址找了去。他
们住在一幢弄堂房子的楼上,一前一后两间。那一带好像也没什么体面人家,乱七
八糟的——”
丁妈听到这里,忍不住咯咯的笑。
“我们去得早,正是倒马桶的时候,臭气素得人直想往后退。你奶奶下了洋车,
用手帕捂着鼻子对我说:‘这畜生堕落得不成样子了,住在这种地方,下贱!’她
气是气,心疼也真心疼,叫开门上了楼,你猜我看到什么?”
“你看到什么?”刘慰祖不解的看着丁妈。
“我看到你呀!”丁妈又开始比比画画。“我走在你奶奶前面开路,老丁等在
楼梯口。我一上楼,就看到个胖嘟嘟的小小子当门站着,手里抱个大皮球。我跟你
奶奶说:‘夫人,一定就是这孩子,你瞧他的脸不跟少爷一样?’你奶奶看着你,
一句话没说,就进屋去了。”
“直接就进屋去了?进去怎么样?”
“瞧你,进去不进屋做什么?你爸跟你娘都在,你娘坐在大镜子面前,你爸手
上拿把梳子,正在给你娘梳头呢!你奶奶腰杆子挺得溜直,大模大样的往那儿一站,
可真把他们吓了一跳。”
“喔、我奶奶说什么?”
“你奶奶站了半天不做声,瞪着眼看看你爸爸,又看看你妈妈。你娘知道这是
你奶奶兴师问罪来了,赶忙站起来把椅子搬到你奶奶的身后,请她坐,想讨好讨好
她嘛!接着就要到楼下去烧茶。这时候你奶奶可就说话了,你奶奶说:‘你给我站
住,我不用你伺候。’说完她就板着脸坐下了。开始盘问你爸爸是怎么回事?为什
么叫他来念书他要做这么见不得人的事?你奶奶说:‘你真丢你爹的脸,我都替你
害臊。’”丁妈绘声绘影,描述得详尽极了,不时的模仿着他祖母的语调。
“我爸爸的爹,那不是我爷爷吗?”刘慰祖插嘴说。“是你爷爷,那时候的北
方人都把父亲叫爹。”老丁在一旁解释。
“我爸爸和一个女人同居就算丢了我爷爷的脸?我爷爷自己还讨了四个老婆呢?
这个理怎么讲法?”刘慰祖又是不服气的冷笑。
“你别打岔,听我说啊!”丁妈说上了瘾,急着要发表肚子里的秘闻。“你奶
奶问你爸爸为什么这样做?为什么要瞒着家里?你爸爸老实说:知道你奶奶不会准
许他们结婚,不敢说。你奶奶一听笑得直出声,说:‘我儿子讨媳妇我只有乐,哪
会不准呢!不过我总得挑挑,要看看那媳妇合不合我们刘家的格。’接着你奶奶就
开门见山的明知故问,问你娘是做什么出身的?你爸垂着脑袋不肯说,没想到你娘
自己就说了,承认以前做过舞女
“哦?我奶奶什么反应?”刘慰祖急切的想知道下文。
“你奶奶听了假笑着说:‘你的出身可真叫露脸,你一个当舞女的人,勾搭我
们这种人家的孩子,是什么用心?你要多少钱才放手你就说吧!结婚我是绝不会答
应,你们现在就要分手,继先得跟我回家去。’”
丁妈说得嘴干,古嘟古嘟灌了半杯果子水下去,又道:“你娘当时哭得泪人儿
似的,跪在地上求你奶奶。你爸爸闷嘴葫芦一个,一句话也没有。你奶奶以为他愿
意跟着回家呢,哪知道他进去拿个小瓶子出来就往嘴里倒,说是不如死了算了。这
下子可把你奶奶吓坏了。”丁妈夸张的眨巴着眼皮。“我奶奶怎么办?”
“你奶奶跟他们谈判嘛!正式订条件,她对你娘说:‘要是你真没有舞女的习
气,真一心一意想跟继先的话,你一定愿意他多念点书,做个成材的人。我们刘家
就这么一个后代,你不能就把他这么毁了。’你娘说:‘我没要毁他,他一直在念
书的。’你奶奶说:‘那就好,看样子你是不像一般舞女,很知好歹的。这样吧!
继先要依他原来答应我的,把大学念毕业,再到外国走一趟,从外国回来再正式结
婚。你们这么久都拖过去了,连孩子都三岁了,也不在乎再等两年。这两年的生活
费我照旧给。’你爸跟你娘只好答应了,他们哪里知道你奶奶是缓兵之计呢?”丁
妈连连叹息。
“缓兵之计?”刘慰祖不解的问。
“可不是吗?那年你爸毕业了,你奶奶立刻叫他去留学,说是你娘和你由她照
顾。她给你娘又做衣服又买首饰,你爸跟你娘都乐,认为你奶奶真承认他们了。哪
里知道你爸坐上轮船没几天,你奶奶就说要把你接到北平去住几天玩玩,把你给带
走了。把你带走,你爸爸又在外国,你奶奶可就没有的可顾虑了。她打发老丁拿着
几条大黄鱼——”
“就是十两一条的金子,那时候都把金条叫黄鱼。”老丁解释完挺不高兴的对
丁妈道:“只拿了两条,你胡说什么‘几条’?你别叨叨起来就收不住那张破嘴。”
“是,两条就两条。”丁妈会意的改了口。“老丁拿着黄鱼跟你娘办交涉,说
孩子你奶奶留下了,这两条二十两是给她的损失费。说你爸爸不会跟她结婚的,叫
她死了心,去另求发展。”
“卑鄙、卑鄙。”刘慰祖气愤得脸也红了。“这就是我们高贵人家的骗人手段
——”
“你别气呀!你也不能全怪你奶奶,你娘当时答应了,金子也收下了,后来又
回到舞厅去当舞女。”老丁说。
“我不信。在北平的时候,她明明来跟我奶奶要我,我奶奶不肯给,你们两个
当时也是帮凶。”
“哟!慰祖少爷,你不能怪我们,我们是吃刘家的饭,做刘家的事,主人叫怎
么做就怎么做。”丁妈连忙申辩。
“我们是替你奶奶办事。可是你娘也真是的,你爸爸一走,她就搭上了一个流
氓,连着到家里来诈财。到底让她又给诈了一大笔去。”老丁接着丁妈的话说。
“一个流氓?——”刘慰祖微杜眉峰,努力在搜寻着回忆中的片片断断。“对,
有那么一个人,穿件大红衬衫,戴顶鸭舌帽,手里拿个棒棒糖,哄着我叫他爸爸—
—”
“他总是穿件红衬衫。现在年轻男人穿粉的红的全不稀奇,在那个年月可显眼
得很啊!”老丁呷了一口酒,喷喷嘴,回忆着道:“你娘来闹,你奶奶当然不给,
可是他们到你的幼稚园里把你骗走了。”
“什么叫骗?她是我的母亲,我是她的儿子,我本来是属于她的,是你们这些
狠心冷酷的家伙硬拆散我们母子的——”刘慰祖咬着牙,悲愤的喃喃。在同时,他
的脑子里又出现了那间简陋的旅馆小屋,昏黄的灯光,母亲柔长的手、温暖的怀抱、
滚热的眼泪、母亲的吻、穿红衬衫的男人手上的棒棒糖——“我母亲是舞女也好,
不是舞女也好,她总是生养我的母亲。你们这些人为什么要拆散我们?你们也不必
往下说了,我全记起来了;老丁带了一伙人到小旅馆里又把我抢了回来,这次我奶
奶就再也不许我出大门了。我母亲几次上门来要我,都被赶出去。丁妈骂我是践人
养的,拧我大腿。我奶奶硬编排我有臆想病,爱说梦话……”刘慰祖气呼呼的顿了
一下,沉着面孔问:“这时候我爸爸在国外一点消息也不知道吗?他是什么态度?”
他本对父亲还抱着一线希望,然而老丁明白的说:
“你爸爸在国外认识了你现在的继母,你娘跟他本来也不匹配,又没正式结婚,
当然也就算了。不过他写信回家,叫你奶奶把你领回来,并且要给你娘一大笔钱——”
“卑鄙、卑鄙,他们把我骗得好苦。我一直看得他们好高,相信他们,全心全
意的向着他们,想不到原来是一场骗局,一幕大丑……”刘慰祖的额头冒出汗珠,
眼眶里噙着泪,心像碾碎了,痛得滴血。他清楚而悲哀的看到:自以为美好的世界,
残存的梦,已整个破灭。”
“慰祖,你不能只往偏处想,你要想想,如果你跟着他们,你会有今天吗?说
不定你要吃多少苦,不定会沦落成什么样的人——”
“你怎么能够断定我跟着他们就要吃苦?就要沦落成什么样的人?我的命运该
由我自己选择,用不着别人替我费心……”刘慰祖冲动的打断老丁的话,抢着说。
但是老丁不慌不忙的呷了一口酒,悠悠的道:“我知道得很,慰祖少爷,那个男的
后来又来敲诈过——”
“你是说他们在台湾?”刘慰祖摒住气问。
“以前是在香港,现在不知道,那个姓魏的——就是那个总穿红衬衫的家伙,
专程坐了飞机到你们家来勒索,说是你娘打发他来要钱的,开口就是三十万台币。
你奶奶说不给,那家伙说不给或是把他送进监牢都没用,反正他已经跟你娘约好了,
他到时候不带钱回去,她就花钱登广告,把所有的老底都掀出来。你奶奶跟你爸爸
一听慌了,磨来磨去,给了十五万台币了事,事情也是我办的。”
“以后他就不来了吧?”
“要是不来敢情好了。”老丁叹了一口气,把脑袋晃了两下。“他境是入不了
啦!可是他写过好几封信来,叫把钱寄到香港去,不然就要宣扬秘密,那家伙是个
赌徒
“你有他们的地址?”刘慰祖深沉的问。
“我——”老丁很为难的样子,吭吭哧哧的半天才道:“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