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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我朝伍葛诺医生的诊所走去,医生刚治疗了数十个伤兵,又把数倍多的人数送到太平间。
“我想了许久,关于昨晚的事件,只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医生请我坐下,并开口说道。
“唯一的可能就是玉铃拥有超能力,将特定对象的血液转换成其他血型。”
我顿了一下,接着笑出声音。我倒不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明明不想笑却不禁笑出来的情况。
“多谢你替我笑。”
医生冷嘲热讽地说道,我立刻干咳了几声。
“我说像转换血型这种事,真的有可能吗?”
“那当然,举例来说,在B型血液的红血球中合有一种叫半乳醣的醣分,只要利用一种名叫α。半乳醣的酵素就能除去半乳醣,让血液成为O型。”
“哦。”
对于我漫不经心的回答,医生并不引以为意。
Ⅳ
“我从电脑查到资料,发现玉铃在这之前曾经待过的四个难民营里,总共死了五个人,很明显的,玉铃一定跟这些事有关。”
“可是你没有证据。”
“接踵而至的事实会提高意外的准确率,至少在玉铃待过的难民营里都出现过因血型不符而暴毙的死者,单看这些事件已经非比寻常。”
“你调查得真是巨细靡遗。”
我不是夸奖他,而是以反讽的语气警告他不要多事,我认为这个医生的好奇心会带来恶运。如果医生的推测正确,对那个少女并非好事。也许我该把那个女孩视为怪物吧,但很不巧,我知道更多远胜过她的怪物。
“对了,她现在情况如何?”
“她还在睡,我给的镇静剂生效了。”
“那就好。”
“你对她的能力没兴趣吗?”
“还比不上你,医生。”
“我不是很喜欢‘超能力者’这个名词,不过以玉铃的能力来说,可以称她为化学超能力者。”
“化学超能力者?”
大概是我的表情太诡异了,医生脸上浮现苦笑。
“没办法,我找不到更合适的称呼;总之她的能力并不在于移动或破坏物体,而是成为一种触媒引发化学变化;不过说来说去,这只是我的推测罢了。”
“你可不要亲身实验来证明你的推测啊。”
我以温和的语气警告他。
进行人体实验的医生与拷问刑求的狱吏有异曲同工之妙,他们对于对方的痛苦缺乏想像力,面对无力抵抗的弱者充满了恬不知耻的优越感。这种人甚至在遭到小孩抵抗时也会恼羞成怒,情绪失控地使用暴力。
如果伍葛诺医生打算参与这群人的猎奇飨宴,我会毫不惋惜地送他前往另一个世界,而且我相信我有这个能力。
“开玩笑,我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
他的回答里带有佯装不知的语气。
“……但是就这样放她走实在太可惜了,如果她愿意主劝协助我们,她对医学上的贡献是无可限量的,无论哪种血型,只要是血液的话,她都能帮忙转换成相同血型到患者体内。”
我看到他试探的目光。
“这么一来,将会有许多士兵获救,卡克朗少校,你愿意在这方面妥协吗?”
“然后让你们再把那些士兵送上战场吗?不、不行、医生。我不想理解你的医学妄想,也希望你不要再继续探索玉铃的特殊能力。”
我的语气俨然自己对玉铃拥有保护的权利与义务,即使我只是出于同情,但身为活体实验的被实验者,感觉一定不怎么好过。
更何况,如果让法兰索瓦准将那种人得知所谓化学超能力的存在,他绝对不会甘于只将之用于和平用途。玉铃为了自卫而杀人,而法兰索瓦会逼迫她选择延伸能力,走上暗杀西留斯军队高层长官之路,让他们陆续因血型不符暴毙。不、他岂会让她选择!这是唯一的不归路。
如果玉铃拒绝“协助”法兰索瓦呢?结果也是显而易见的,法兰索瓦这种人的思考模式就是“非友即敌”。
“你打算怎么做?”
“首先我要绘制她的脑波图形,接着利用血液来做实验;只要从她的脑波固形与血液中的酵素与醣分的合成与分解之间找出关连──不、我相信一定找得出来,这份报告我不会送到前线,而是呈报相关学术机构。”
“我真不明白你为甚么这么有自信,你不怕玉铃转换你的血型吗?到时你会叫苦连天,早登极乐。”
我只是想吓唬吓唬医生,但他并不为所动。
“你尽管放心吧。”
说完之后又附加一句。
“我是很得人缘的。”
这句话可能是我有生以来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与其说早预感,还不如说是受到信心的驱使,我伫立在黑暗之中。红外线夜视镜以无形的手拨开厚重的夜幕,让伍葛诺医生的诊所与四周景色完全暴露在我的视线中。军事基地这种地方即使周边警卫森严,但内部却不尽然。尤其在战役甫获胜利后,目前所有人都亟于图个好梦吧。我现在没时间静观其变,但就在此时诊所正门开了,一个娇小的人影无声无息地潜出。
“玉铃!”
少女全身一僵,但在下一刻她转头看着我时,表情反而显得十分冷静。近乎稚气的脸庞散发着一股颇不相称的刚毅。
“你想暗杀法兰索瓦准将?”
我说道,但我是明知故问。我预测在一阵沉默之后,她会以肯定的表情来回应我。结果证明我的预测完全正确。
我开始倒转记忆的底片。
三年前在丹尼镇殖民地,当时我们地球军在位居中校的法兰索瓦指挥下,与西留斯军队进行陆地攻防战。这场战役事前并非经过详实的战略筹划,而是突如其来的遭遇战。经过四小时的火并后,处于劣势的西留斯军队趁着薄暮昏暗之际撤退,我们在紧追不舍下进入了丹尼镇殖民地。
获得胜利的快感与害怕偷袭的恐惧往往只有一纸之隔。士兵间开始出现流言,谣传西留斯军人褪去军服,伪装成平民藏匿在殖民地各处,伺机展开奇袭。
士兵们为此胆颤心惊,无论测查仪器如何发达,面对黑夜的恐惧感是生物的本能。更何况西留斯军队的精密诱导武器与游击战术之卓越早已如雷贯耳。
连续实施了几次的点名之后,也不知道到第几次,突然惊传:有人不见了!于是军中采取搜索行动,此时从村落的一角亮起了电子光束的闪光。
接下来的情景宛如一场恶梦。受到失控的恐惧感与疑神暗鬼的心态作祟,士兵们闯入民宅,凡是会活动的均遭到枪炮的洗礼。
“你打算单枪匹马为丹尼镇复仇对吧?所以你游走于难民营,试图找出那次事件的共犯,然后以你的特殊能力让他们死于非命,而法兰索瓦准将就是你最后的目标。”
“没错。”
少女答道,咬字清晰但没有抑扬顿挫。我内心所产生的畏惧正如同我当初所预测的一样,这应该是知耻与不知耻间的差别吧。
Ⅴ
我支持这个报复行动,至少我必须支持她的报复行动,做法便是将自己的生命交给她。那一晚,火舌直冲天际的住家、脸部正中央被电子光束射穿的孩童、惨遭奸淫后被绞杀的妇女──亲眼目睹这些景象的体验促使我做出这个决定。我仿佛看见当时眼前一片红黑两色的漩涡,拖着电光步枪,边走边作呕的自己。
我不得不承认那个情景就像是用最鲜艳的色彩将疯狂与愚昧绘在大地上的讽刺画,我虽然没有参与杀戮行动,但袖手旁观的罪与之相等,我是应该死在她手上。
憾恨之余,懊悔伴随而来,整整三年侵蚀着我的心。于是我将这份抑郁发泄在战场上,赢得了“勇者”的美名,附带荣耀的勋章与高升。我想这世上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像法兰索瓦准将视疯狂为正常,一种是像我这种盲目跟从的人。
我今晚准备将这延迟了三年之久的课题做个了结,玉铃的出现是个契机,她就等于一个触媒。
终于她开口说话了。
“别想阻止我。”
第一次见面时,她的声音也是如此强硬。
“你杀不了法兰索瓦准将的。”
“我可以,在这之前我已经杀了好几个罪名比他轻的士兵,也许你会认为我很自大……但我绝不会后悔的。”
“不、你办不到。”
我重覆道。
“因为,我刚刚已经把他杀了。”
她僵硬的嘴唇似乎有话要说,但最后仍然没有吐露一个字。
早在三年前我就应该杀了法兰索瓦准将。当他站在丹尼镇中央广场下达那道疯狂命令时,我就应该一枪射穿他的心脏,但当时的我并没有这个勇气。
“你现在应该尽快逃离这里,不要再……”
我话还没说完,诊所正门冷不防冒出一个人影,我们两人顿时怔住。
“我都听到了。”
是伍葛诺医生的声音。
“到此为止吧,少校,这次死的人轮到你了。”
医生的目光中轻泛着嘲弄的眼波。
我往后退了半步,仰望着此刻躯体显得更为庞大的医生。不祥的警示灯在我的脑海里拼命闪烁,证明了我的不察。我居然没有及时发觉伍葛诺医生并不是普通医生……
瞬间,我恍然大悟地望向玉铃。少女正以强硬锐利的目光迎向医生,我的心脏顿时凉了半截,她在使用她的特殊能力!但高大的军医却若无其事。
“不要白费力气,玉铃,我身上连一滴血也没有,这可不是比喻哦。”
医生轻轻把手一挥,就让我遭受足以打断我而颊骨的冲击,我被打飞三公尺远,撞上诊所的墙壁。
失声尖叫的是玉铃,而我在惊愕与痛苦之余几乎发不出声音。幸运的是,内脏并没有受伤……
我两手撑住地面,一口吐出被打断的臼齿、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