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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翻出了前两天凉凉的来信,里面有他和女朋友的照片,他的女朋友长得其实还不错,但我对凉凉的生活不感兴趣,对他长相一般的女朋友同样没有兴趣。我把照片轻轻放在桌上,灯光铺在上面,他们身后的西安变得更清晰了,但我仍然看不清它。
你说西安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凉凉说那里的人总爱说一句叫做“sui song”的脏话,这是那里最脏的脏话。他们打架野吗?有我们野吗?我想不会,老师说西安是个有几千年文明积累的城市,而我们什么都没有,西安小孩子怎么会比我们野呢?
我为凉凉和他的女朋友画了一幅画。我用铅笔勾勒出一座塔,我想那是大雁塔。它是歪的,书上讲意大利的比萨斜塔是世界上最有名的塔,因为它是歪的,我想大雁塔要是想超过它的话就应该比它更歪。我画好后把它塞进一个黄色的大牛皮信封里,我要把它寄到西安,让凉凉看。
在寄信的路上我遇到了绿。
“嗨!这么晚了,去哪儿啊?”看起来她今夜情绪不错,竟然主动和我打个招呼。
“寄信。”
“我靠,一样啊!我也去寄信。”
我俩并肩走在复读村的石头路上,一阵风扑了过来,我们赶忙背过身去,生怕它挟裹着的沙粒碰到脸上。
“这叫什么天气啊?我都奇怪你们怎么长这么大的!”绿一边拨弄着她的长发一边对我抱怨道。
“不错了,上个月你忘了吗?下那么大的雪。”
“没有吧,上个月没下过雪啊,除了冷了点之外一直风和日丽的!”
“我靠,你什么记性啊?绝对下过雪。”我坚持道。
“不可能。”
“肯定下过。”
绿勉强笑了笑,不再说话,沉默着走啊走啊,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我被这漫长的沉默逼急了:“你想想,那天ET脱光衣服躺在你家门口,他是不是躺在雪地里?”
“ET什么时候在我家脱光衣服了!你别乱说!”绿也急了。
“你也太能装了吧?叽哩咕噜稀里哗啦……”我把那天所见向绿陈述了一遍,不料女孩“咯咯”地笑了起来。
“小土你肯定是做梦,那绝对是幻觉,ET从来没干过这种事,房东警察叔叔打了他之后我俩就好上了。”
“不可能,我记得很清楚,那天先下雨再下雪,所有的东西都是白颜色的!”
“小土你别傻了,十月会下雪吗?”
真是幻觉吗?妈妈,十月份下雪了吗?我的记忆又混乱了。
第一部分十一月(3)
你问我最近怎么样?
我对你撒谎,我装出一副傻呼呼的样子,我在笑,我对你说挺好的。
你坐在床上,环视我的小窝,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屋子这次是干净的,漂亮的,像只毛茸茸香喷喷的小狗,那是因为之前我收拾过。我擦去它的灰尘,洗净它的污渍,抚平它的伤口,缓和它的痛苦,填补它的漏洞,割掉它的把柄。现在的它,明亮、安静、空旷、一尘不染,看来肮脏是极其容易被销毁掉的。
你看着我的考试卷,变得更兴高采烈了。妈妈,你手中拿的都是真的,你高兴吧!像我们这里漫漫冬季之后那粗暴而又温暖的春天一样高兴。你高兴我就高兴。
我坐在了你对面,床板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像一阵阵坚硬的叹息。我看着你,你对我说着话,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我只是看着你,你的眼珠在强烈的阳光下是黄色的,你伸出手来,轻轻抚摸我的脸,我的耳朵。
“你晚上还睡不着觉?”
“嗯!”
“还吐?”
“嗯!”
“比以前还严重?”
“这段时间好多了。”
我又骗你,其实痛苦更深了,以至于我无法对你言说。我闻到了你身上的味道,那是奶牛般腥骚的味道,与绿的味道不同。你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小院,那有什么好看的?一切都是破落的,破落的椅子、破落的石头路、破落的树。还是听我给你讲讲我的事吧。我告诉你眼镜是个好老师,他总给我们鼓励打气;我告诉你我现在能听懂老师讲的是什么了,我的成绩在提高;我告诉你我的同学有的已经放弃了,整日呼呼睡大觉;我告诉你学校食堂的伙食太难吃了;我告诉你我的小屋质量不好,到了深夜四处走风,冷得要命。
你的情绪跟随着我的叙述不断变化,但妈妈,我仍然是在欺骗你,就像一个高大冷酷的骗子毫无感情地欺骗一个老太太般欺骗着你。我不能告诉你我喜欢绿,不能告诉你无论多么强烈的刺激我都失去了欲望。而我最深的疼痛根本无法述说,那样我们会一起绝望。
在你来看我那天我们是为了什么开始争吵呢?是为了父亲?
我们那天晚上聊了很多,然后你说睡吧,时间不早了,明天早上起来还要上课。我用右手大拇指来回碰触另外的四根手指,等待着你的入睡,可过了一阵,你对我说:“我知道你爸的婊子是谁了!”
我没有说话,寂静在我们身边像亮晶晶的黑色小花,四处爆炸,你的胸膛在月光下急促的起伏,那节奏显得极其绝望。
你说爸爸已经两个月没有回家了,他的手机关机。你偷偷去了一趟北京,守候在他单位的门口,你跟踪他。他住在一个离单位很近的小区里,你像诗朗诵般向我展示小区的名字和那所房子的单元号,那究竟是父亲买的,还是租的,你也不知道。里面还有一个女人,你认识她,她是父亲的同事。他们在同居。
你问我,小土,我应该怎么办?
我沉默了,血像土块一样堵塞了我的喉咙,我的眼睛瞪得很大,眼眶有些酸痛,闭上眼,红色的小星星在旋转。
“操你妈!”我说。
你惊讶地坐了起来,你问我骂谁。
我说你管我骂谁,接着我跳下了床。在我穿衣服的过程中你一直犹如敌人似地干扰我,但你没我力气大,我穿好衣服跑出了小屋。
我奔跑在夜里,前面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与即刻便擦肩而过的车灯所发出的灯光,我眼里到处是白色的烟雾,那是嘴中所呵出的热气。我听到你的呼喊声,你在我的身后,你好像摔倒了。我仍然在跑,火车向着韶山开,可我往哪儿跑?
我跑啊跑,跑了很久,跑得连我为什么要跑都忘记了,然后腿软了,我摔倒在地。你冲过来扑在我身上,用身体压着我,使我无法站起来。我感到你的四肢与我的四肢都在强烈地挣扎,你觉得我们像两只叠在一起的甲虫吗?我踹你、蹬你,却都无济于事,我往你的脸上唾口水,而你只是像抱着我那样束缚着我,不断地喃喃,小土,你不要这样。
我哭了,咧开我的嘴大哭。我用我的下巴用力地蹭地,摩擦的痛楚让我哭得更伤心了。你将我扶了起来,把我搂在怀中,我全身疼得厉害,你的身体在恐惧中颤抖,你疼吗?
那是一座广场,除了我们俩,黑暗中只剩下了一座座造型平庸的石雕,它们悲悯地俯视着搂抱在一起嚎陶大哭的你和我。哭声在空旷而又荒凉的世界中显得格外悲怆与疯狂。
第一部分十一月(4)
妈妈,你走之后,天气变得越来越凉了,慢长的秋天,慢长的寒冷,犹如一场慢长的疾病。
我们的小屋没有暖气,要靠生火炉取暖。前两天理科复读班的一个女孩半夜被炉子里冒出的煤气熏着了,据说被抬进急救车时还光着身子。眼镜劝我们搬回学校宿舍去,可住宿费太贵了,而且按整个学期收,没人愿意回去。大家都不敢再生火,生怕自己也煤气中毒而死。到了深夜,复读村的每间屋子都像一块冰凉的铁,都有一双脚在轻轻地跺着地板,都有一具身体在急切地哆嗦,声音古怪,恰似魔鬼的叹息。
麻雀向复旦提出了同居的要求,他说复读村进入深秋之后已经有好几对住在了一起,这样可以搂抱着对方取暖,还可以共同进步,但遭到了复旦的拒绝。
这件事是石头告诉我的,可我怀疑是他臆想出来的。天气冷了,冷得众人无心求学,我与石头整日混在一起靠极其无聊的虚构男女之事打发时间。
也不知是谁发现了台球厅的,一传十,十传百,复读村以院落为单位,每个院子包一个台球桌,一个人掏一块钱,这样便可以在台球厅的暖气包围下读书了,虽然不能做题,但累了还能打盘台球。在那个秋天里,麻雀的球技进步神速,他说多练习打台球可以提高逻辑思维能力。
那间台球厅很大、很脏、很臭,亮的时候很亮,黑的时候很黑,吵的时候很吵,静的时候很静,像天堂的时候很像天堂,像地狱的时候很像地狱,但这一切无关紧要,最重要的是,这里很暖和。
ET就是打完台球之后在回家的路上被人连捅了三刀差点死掉的。
那天我也在场。我是说,我目击了这件事的整个过程,或者还可以说,我是这件事的缔造者与参与者之一,旁观本身就是一种参与。扯远了,妈妈。
那天,我先是在屋子里画画,我画了一张男人的脸,它干瘦的像刀刃,是黄色的,表情狰狞,我想他应该是痛苦的,可那张脸越看越像是在笑。我画呀画,就像我飞呀飞,一直干到晚上八点钟。
石头进来了,他笑嘻嘻地说,晚上打台球去!他说。
我说好啊好啊!石头你坐下,我们聊聊天,天气再冷些我们再走。石头坐了下来,我们开始聊,话题从高考开始,之后经历了人生爱情理想事业家庭社会梦想现实奇闻轶事性体验为人处事厚黑学经验教训黄笑话国事家事天下事男人女人阴阳人,最后又回到了高考上,石头学香港小阿飞,捏着公鸭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