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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T与石头晚上也不睡觉,他俩总是坐在绿的房间里扯淡一会儿,然后各自回房熬灯苦学,绿说他俩其实心里特苦。家是乡下的,没什么钱,除了上大学外没有任何出路。只有绿,倒显得有些坦然,每天笑嘻嘻的,该吃就吃该睡就睡。有一次吃饭的时候我对ET说绿的状态特别好,ET挺了挺他干细的身体,说,她是在装B。
凉凉说我们班上的同学其实都晚上睡不着觉,大家都想考上大学,可又害怕考不上,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人们的屋子都是黑的,人们的眼睛都是亮的,凉凉与我的谈话是在教学楼的天台上进行的。他那天抽烟很凶,在不曾熄灭的火星中我俩看着眼前灯光通明的学校居民区,教师们把平房租给来复读的落榜生,我们喜欢这儿,因为这里房租便宜,而人们,将这个小区叫做“复读村”。
在某一个我仍然无法入睡的夜晚,对清醒的绝望使我明白了,述说痛苦不能救我,白昼在人群中不能救我,自己能否救自己,我也不知道。
眼镜又一次问我为什么迟到三天才来报名,那三天我去哪儿了?我说我去了趟北京,他不相信,认为我是在开玩笑。
你问我的时候,我也这样回答了你。你也不相信,说已经不知道我的哪句话是真话,哪句话是假话了。妈妈,我已经不再单纯得相信我能骗得了谁,我是和健康一起去北京的,那天和他把爸爸送到火车站,爸爸对我说再努力一年,加油,然后上火车去北京了。
回家的路上,健康把车上音响的声音开到了最大,音乐声震耳欲聋。“你什么时候开学?”健康问我。“三天后,”我说。健康开始唠叨,说在学校的时候特想出来,等工作了又特想回学校上学,“小土,你说怪不怪?”“闭嘴!”我高声尖叫,被撕裂的嗓音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健康不再说话,车快要到家的时候我忽然不想回家了。
“那我们去哪儿?”
“北京!”我开玩笑,“我想去我报考的那所学校看看?”
车载着我出了城,看着家乡那焦黄而苍白的土丘群我睡着了。当我醒来的时候我们已经进入了无边的茫茫夜色。身处荒郊野岭后我忽然觉得你说的话没错,以后再也不要和健康玩了。他已经被枯燥的工作和痛苦的军旅生活折磨疯了吧?稀散的灯光似苍穹中不断爆炸的流星在我眼前稍纵即逝。黑夜里的树木摇晃着它们的躯干拍打着我们的车身。“再有四个小时我们到北京,”健康说。我摇下车窗,寒冷的风凶猛地窜进我的胸膛。我睡意全无,却不知自己该干什么。我把头探出窗外“嗷嗷”怪叫了几声。声音传了很远,最后消失了。
在天没亮之前我们到了学校,健康用他的硕大手机上面的摄像头给我在学校门口拍了照,我们坐在食堂门口一直等到太阳出来。看着来往的学生,我指着教学楼的大门,告诉健康我第一次进那门时是多么的害怕,我向健康发誓当我考上这所大学时,我要抽出专门一天时间反复出入这扇门。
健康看着它笑了,“你傻不傻啊?”他说。
第一部分八月(3)
离开那所大学前我们在它的食堂吃了早点,健康看着练完功也来吃早点的表演系漂亮女孩说难怪你一心要考这儿,这些女孩睡她一睡确实很爽,“是吧?是吧?”我说。如果要为我与健康画张画像,我就要画出夸张的东方明珠电视塔,那是欲望,是我对都市的欲望,是健康对漂亮姑娘的欲望。
在我的提议下,我们又转了西单的华威,民族大世界以及动物园那些充斥着廉价美丽女郎的服装批发市场。健康用家乡话凶悍地和来自祖国各地的服装贩子们讨价还价,或者成功或者失败,总之,到了夜晚,我们像所有没钱但又极其渴望物质的土包子们一样怀中塞满了各式各样的假名牌。健康说他太累了,一定要找个地方睡一觉,我俩凑了凑钱,幸好还有爸爸临走前偷偷给我的钱,加起来刚好够在一个条件还不错的标间里睡一晚。
那个房间在北京飘着骚味的夏夜里显得很凉快。我上床立刻就睡着了。在做了两个恶梦之后——妈妈,你知道我总是在做恶梦——我被自己因为恐惧而发出的尖叫惊醒了。我坐起身,健康用他和驴眼一样漂亮的眼睛望着我,它茫然得有些可笑。有人敲门,声音细小而又有节奏。健康兴奋地打开了门,两个很瘦的女孩站在门外。在蓝色的灯光下,一个穿着红裙子,像牡丹一样红。一个穿着白裙子,像兰花一样白。我觉得她们两个都长得有点像绿。
红牡丹问我:“哥,过性生活不?”
健康:“甚?性生活?”
白兰花柔软地解释:“就是操B。”
我和见多识广的健康都懵了。健康羞涩地说:“我们没钱。”
大慨她们已经看出了我们是真正的胆怯的穷光蛋,红牡丹客气地道:“不好意思,打扰了。”然后转身离去了。
剩下的夜晚我们睡意全无,健康给我看在军队时被殴打时所留下的疤,他说因为跑回家连长罚他在粪坑里做俯卧撑,他说当兵的事情永远也说不清楚。现在回想起学校,就像是生活在天堂里。我讨厌谈好了疮疤忘了痛的事情,当年他执意离开学校的时候显得比现在痛苦多了。我说健康,我们还是玩扑克牌吧!
我俩玩到第二天中午才停止了游戏,你知道这种游戏,它简单有趣最易操作,我们家乡的孩子都在靠它打发着破烂的青春。经过数小时的漫长搏杀,我欠下了健康五万多块钱的赌债。收摊时,健康说写个欠条吧,好男人是不赖赌债的。写欠条的时候,我已经傻了,我不敢相信健康把这事当事了。
回家的路上,健康把着方向盘,唠叨着他的宏伟未来:赚钱,辞职,开公司,赚大钱,结婚,开更大的公司,赚更多的钱,生子,包二奶,三奶,一直要(到)死在这个国家最豪华的坟墓中。可我什么都不想听,我为我无法分辩现实与游戏而感到羞愧和恐惧,我甚至担心健康拿着欠条朝你要赌债时的情景出现。我觉得这个世界太疯狂了。
回到家时已是凌晨两点,健康当着我的面把欠条烧了,在火光中,他说小土,你一定要考上大学,我们认识的人里面只有你还在拼,你要加油!
我看见了你,妈妈。你问我这两天跑到哪儿去了,我说去北京,你叹了口气,说睡去吧。我们一会去复读班报名。
妈妈,我知道你不相信我,睡梦里,我依稀又见到黄河,我听见了它的呜咽,如果这是假的,我又为何会梦到它呢?
补招结束了,该走的人也走完了,沉闷的教室变得更加沉闷。前几天我还和坐在我前面的那个女生聊天,她说如果认真努力的话一年时间考上复旦大学应该没有问题。可她也要走了,去上海一个莫名其妙的专科学院,她收拾课桌时我问她复旦怎么办?
“专升本呗!升了本科就可以考复旦的研究生了!”
“那我们复旦见!”我笑嘻嘻地说。那个女孩忽然爆发,把书包砸在了我的脑袋上,然后嚎啕大哭。妈妈,我嫉妒她,才故意那么说。凭什么她可以去一个美丽都市里上个破烂大学,而我却得为上那所首都名校每天把自己吓个半死?
麻雀说这些有学校补招立刻就走的人是懦夫,是浪费自己的白痴。我知道他说这话不是源于嫉妒,他是真这样想的。麻雀是我的新同桌,因为我的前排有许多复读生都被补招了,留出一些空位,眼镜把我调到了麻雀旁边。他和这个班的许多人一样来自农村,麻雀本来可以被补招进一所不错的二本学校,可他却非要留在我身旁向全国重点冲刺。
凉凉也走了,去西安一所狗屎大学,走之前我们在一起喝了顿酒,彼此交换了许多毫无趣味的色情笑话,他问我可是处男?我说不是。他说他去西安第一件事就是找个姑娘把自己办了。在饭馆门口分手时他送给我大半瓶“安定”做纪念。苍白如骨的小药片在红得很色情的灯光下像小妖精们不断眨动着双眼。当天晚上,我服了一片,可呕吐与冷静仍然拖住我不让我进入睡眠。我望着桌子上装药的桔黄色小药瓶,大脑被药力催得昏昏沉沉,那一刻,我很想半瓶子药都吃了,也许真的那样做,我便可以睡着了。
最想被补招的绿反而没能走,表面上看起来她仍然飞得很高,时不时地讲几句关于女孩身体的玩笑,而且总是在吃饭时捂着嘴像模像样的假装哭泣,告诉大家她的牙龈又出血了。可ET总是背后说她装B。
我不同意ET说的话,绿是伤心的。有天深夜我坐在院子里抽烟,等待睡意重新回到我的身体中,我听到绿房间里传出了她的哭声,声音单薄微弱,孤单地飘在空旷的夜里显得又细又长,像被剪碎了的心一般可怜。我又点燃了一根烟,在绿的哭声里我看到它在火星的焚烧中化为段段灰烬,从黑色的虚空里飞舞着堕落到了地上。
妈妈,我抬头仰望星辰,而夜却深不可测,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谜团……
第一部分八月(4)
眼镜在他的历史课上做了一番动员演讲,其大意是没心复读的人都被补招走了,剩下的人都是真正准备来年再考的。因此,要认真学习。诸如此类的话他讲了很多,我却因为夜晚的失眠而头疼欲裂,无心顾及其他,唯有一句话却在记忆中异常清晰,像一块巨大的冰棱砸在怀里——眼镜说:你们来这儿复读就是来吃屎的,吃屎就是下地狱,而从地狱中走出来的人,肯定会上天堂。
这世上真的存在天堂吗?可地狱却在我心中,是否可以铅华洗尽,劫后余生,我同样不知道。
麻雀对我的失眠十分羡慕,这让我诧异无比。我问他为何这样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