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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雀对我的失眠十分羡慕,这让我诧异无比。我问他为何这样想?他说这样可以把夜晚睡觉的时间也挤出来看书了。我想我无办法为麻雀画一幅画像,有可能的话倒是可以做一部动画片。那里面应该有一只陀缧,它长着一只拿皮鞭的手,不断地抽打着自己,然后疯狂地旋转。
有一天夜里石头跑到我的房中聊天,我们说起了麻雀,石头说估计麻雀手淫前的性唤醒都是在默诵几何公式,我说,其实我还是挺佩服麻雀的,人家态度端正。
同样让我佩服的还有ET和石头。他们俩几乎每天没有睡眠,除了晚饭和我去喝点酒外没有任何娱乐活动,真正做到了全方位地读书。ET和石头来自同一个乡的同一个学校同一个班,两个人站在一起是绝好的相声搭配:一个高一个矮,一个胖一个瘦,一个黑一个黄,一个长得像好人,一个长得像坏蛋,和我在一起的是总是自称自己是横行乡里的流氓,独处时向我吹捧另外一个比自己还流氓的流氓,人人都有几桩凶案在身,吓得我每次和他俩在一起时都有不安全感,生怕被破窗而入的特警乱枪打死。
他俩除了努力读书外,我实在想不出什么优点对你可说。他俩操着一口掉渣的土话,尤其是念英语时,那种发音真是无法形容。可他们的笔试语法绝对像教案一样标准。他俩的装束还在七十年代的农村电影之中,经常没钱找我蹭饭。至于他们描述的黑社会生涯,肯定也是讲故事,他俩让我厌恶,可他们有我没有的东西:他们看书时的表情总是很愉悦。我喜欢一切我没有的东西。
我的呕吐症变得越来越厉害了,妈妈,我时不时地会突如其来地感到一阵恶心,那通常是在与人谈论一道复杂的习题或者是想到时间正像一只疯狂的公牛冲向高考时被恐惧淹没后的条件反射。内脏的痉挛和失眠似两个兴奋的恶魔一样拥抱着,把我死死地箍住,我整日做着徒劳的挣扎。
凉凉送我的安定吃完了,那个小药瓶我还留着。算是对凉凉的纪念。它躺在桌子上,旁边立着的药瓶里塞满了我自己买的安眠药,可什么样的药片都让我无法入睡。红的、黄的、白的、各色糖衣被嘴中的唾液消溶化解是本质上相同的焦虑、兴奋与失望。
我赤条条地躺在床上,阴茎像在冬天大雪地上行走的醉鬼一样半立在冰凉而又灰白的日光灯下,散发着一股轻微而又清晰的腥辣味道。我握着它抽动了一会儿,自觉快要爆炸的时候突然看到了对面镜子中的自己,失败感立刻让我的身体疲软了下来,那里面的少年赤裸着下体,以一个奇怪的姿式在床上扭曲着自己的身体,面部狰狞,妈妈,镜子中的我实在是太丑了,我从床头柜上抄起一本英汉字典向它砸去,玻璃的碎屑掉在地上的声音在空寂的夜里刺耳而又巨大,它是冰冷的,碰到我的身体时我打了个寒噤。
收拾好自己我躺在床上,一边抽烟一边看书,书是绿向我推荐的,叫《挪威的森林》。绿说这是一部好书,她特意指着里面的一句话让我看:死并非生的对立面,而是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绿向我解释说这就是生命状态。我想这句话可真好,可我不相信谁能解释得了生命状态。
不管怎么说,妈妈,这是一本我多少能看得懂的书。后来我给绿还书时,她惊讶地说这么快?好吧?我说好,好。可我觉得,伍佰的那首《挪威的森林》更好。
ET敲我的窗户,问我去不去给家里打电话?
我俩走出院子,月朗星稀,远方的风夹带着汽车喇叭裂开了的嘶鸣奔腾于此,身体在风的带动下感到了清凉,ET问我刚才屋里是什么声音,我说照镜子时一不小心将它打碎了。
“晚上照镜子要格外小心,我老家人常说晚上照镜子过多,镜子会将魂魄吸走的。”
在一家冷清的话吧里我拨通了家中的电话,我听到了你的声音。
你问我吃得怎么样?
吃得一般,吃饱就成。
你问我睡得怎么样?晚上要早一些睡。
好的,好的。我基本上每天吃完晚饭便躺在床上紧闭双眼,等待似乎永远不会再来的睡眠。
你哭了。你说你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种事情谁也帮不了你。你只能对我说加油。
我讨厌听到别人的哭泣,我骗你说我会努力的。
你说,儿子,加油,晚安!
你也加油,但“晚安”这个词我早已经忘记其中的含意了,我像怀念你一样怀念睡眠,怀念那些曾经的恶梦,怀念那条冰冷的河,怀念对我嚎叫与冷笑的豺狼,怀念梦中让我帮她寻找心的女孩。
可是现在我怕。
第一部分八月(5)
眼镜说要进行一次摸底考试时,教室原本安静的空气突然被人声的爆炸弄混乱了。这凸显了我与麻雀的安静,那时我正处于半睡眠状态,只是看到了一大堆肉体上乌黑,苍白而又血红的嘴唇在上下翻动,麻雀则连头都没抬。坚定似冰山地盯着桌子上的习题集,犹如一个考古学的教授面对着一堆充满杀机,性欲与谜语的古董。
ET与石头全身心投入了备考,两人每天下午回家便拿着书在院子里转圈,嘴中振振有词,偶尔抬起头,眼里如巫师的宝珠般精光四射。我在院门上贴了一副对联,上联是庙小妖风大,下联是池浅王八多,横批是疯人院,后来被我们的房东、我们英语老师的丈夫、本市的刑警队副队长,一个高大威猛的男人给撕了。
他说,我观察你们有段时间了,人家在认真学习,你说你每天在干什么?
我学天津话:“啥也不干!呆着。〃
他说,你想过将来该怎么办吗?这话本来轮不到我说,可我实在可怜你父母。
妈妈,本来我想把告诉你的话告诉他,说我也想像他们一样,可眼下我要时时刻刻忍受干呕与失眠的折磨。可我凭什么告诉他?在这个世界上,谁也不能缓解谁的痛苦。
我对警察叔叔说我是学画的,文化课分数线低,只要专业课过了就不需要如此拼命。
“那你为什么不利用闲着的时间练练画画?”
“死并非生的对立面,而是做为生的一部分永存。”
“什么?”他迷惑的问我。
“就是说,”我向他解释道:“大家谁也难免一死,所以不必要着急,顺其自然。”
说这话时我正蹲在门槛前,一只手捂着肚子,另一只手拿着支烟。烟雾缓慢上升,渐渐停滞在空中,消散得无影无踪。 天已暗了下来,远处的天空是纯洁的桔红色。我想,那片天空下的房屋,湖泊与人也应该是桔红色的。
更多的时候,我还是蹲在门槛前一边抽烟一边看ET和石头在院子里转圈。绿有时会蹲在我旁边跟我聊聊。话题无非是班里的八卦与街上的小道新闻,但那仅限于她心情好,通常她总是躲在屋子里,房门紧闭将音乐的音量开到最大,除了偶尔我能在深夜里听到她在轻哭之外,谁也不知道她整天干什么。
院落外面的街道与小巷更是毫无乐趣,走到哪里都能看到补习村的居民,他们在人群中像浑身涂了血般容易辨认:他们蓬头垢面,目光涣散衣冠不整,男孩身上潜伏着尿骚、汗臭与精液的味道,女孩的卫生巾与双腿间的汗液让她们像一条条已经死去多日的鱼,他们走在街上步履蹒跚,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我蹲在门槛前,看着ET与石头一次次地转着圈,夜色一次次地黯淡,空气一次次地冰冷,实在无法想象这循环往复中究竟有什么值得人这样重复,直至虚无。
绿的新形象着实让人吃惊,犹如听到教育部宣布明年取消高考。
那时我正坐在屋门前的椅子上看那本《挪威的森林》,ET和石头一如既往地拿着课本在院子中转圈。院门被推开了,铁门撞在墙上发出了犹如巨锣般的声响。绿站在门中,冲着我们笑咪咪的,辫子变成短发,在暗处像血一样红得发腥,她走出阴影,在阳光中变成了燃烧的烈火,身上套着一件阿拉伯长袍般宽大的黑色裙子。绿就这样出现在我们面前,像是一根细长的火柴棍孤零零的矗立在一个黑色的铁锅中,只露出了注定要将自己毁灭的头颅。
石头惊讶地问:“你这是在哪儿坐台啊?”
绿笑了笑,躲进了自己的小屋。
ET说:“她是在装逼。”
自从补招结束后,绿便变成了和我一样的畸零人士。在学校很少能见到她,也不在家中。偶尔能和她聊几句可也总是极其没滋没味的瞎扯淡,到后来彼此之间的话更是越来越少,基本上成了迎面才打个招呼的路人。除了她深夜的哭声,我对绿在此处的生活几乎一无所知。
在绿由一个朴素的姑娘变成小精灵的当晚,她走进我的房间,说要请我们三个吃饭。“为什么呢?”“今天是我生日。”
那是不是还得送生日礼物给你啊?
听你的意思你是不想送了?
废话。四个人吃饭再贵也就一百块钱,一件礼物再便宜也得三十,那样我就亏了!
“你怎么是这样一个恶心男人啊!”绿说:“那你就别送了。”
“我还是送吧!要不我怕你到时候哭。”
绿笑了,又突然将脸板了起来:“赶快收拾收拾,半个小时后我们在院子里集合。”
那天晚上我们在一个川菜馆喝了很多酒,石头史无前例的喝醉了,半躺半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欢快的打起了呼噜。ET与绿玩诸如“两只小蜜蜂”或者“警察警察强奸犯啊强奸犯”之类的游戏实在是高手,绿尖叫时的音量之高也让我叹为观止。
绿那天唱了很多歌,《红豆》、《伤心太平洋》、《梦醒时分》,都是伤心的歌。伤心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