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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春散文集:认得几个字-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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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回爷儿俩冬夜对饮,讲起白居易那首著名的《问刘十九》,四句大白话: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父亲忽然自言自语说:“这奇怪了,酒泡儿怎么会是绿的呢?查查字典。”这一回,《辞海》没能帮上什么忙,词条底下确实引了白居易的《问刘十九》,还有另外两个什么诗人的作品,然而酒也好、酒的浮沫也好,为什么会是绿的?却没有解释。多了一点聊胜于无的线索是教咱们去查另一个词条:“浮蚁”。来到“浮蚁”上,又多了一个词:“浮蛆”。浮蛆的确也是指酒面的浮沫,也的确连欧阳修都用这个词儿写过诗:“瓮面浮蛆泼已香。”可是,却没有任何一条解释能说明,那绿色从何而来?
  酒喝多了的人说话喜欢重复,想来是要借着重复的言语随时重温着醺醺然的快意罢?那一天父亲就不断地说:“这酒,怎么看也不是绿的呀?这酒,怎么看也不是绿的呀?”
  如果搜求得够深入、够广泛,或者我们的好奇够持久,或许蚁之所以为绿这一类的答案总会在某时某刻出现。然而从另一面看,认字的本质却又似乎含藏着很大的“误会”成分在内。我们在生活之中使用的字——无论是听、是说、是读、是写,都仅止于生活表象的内容,而非沉积深刻的知识与思想。穷尽人之一生,恐怕未必有机会完完整整地将听过、说过、读过、写过几千万次的某个字认识透彻。

  第6节:序 你认得字吗?(6)

  我还记得读研究所的时候,有一回在经学选读课上,所长王静芝老师要大家提问,我实在提不出什么问来,硬着头皮随口抓瞎,便说:“诗经里到处是虚字,这些虚字有没有使用上的惯例?”老实说,这是一个无事生非、毫无意义的问题,纯粹就是为了应卯而拿捏出来的虚话。
  王老师忽然指着桌面上摊开的《诗经》说:“你去翻一翻《魏风?陟岵》,三章章末的‘犹来无止’、‘犹来无弃’、‘犹来无死’,那个‘犹’,就是可以、能够的意思。可是,到了《大雅?常武》,‘王犹允塞,徐方既来’,犹字在这里成了‘谋划’的意思;到了《小雅?小旻》,‘匪先民
  本页旁注:陟岵(音zhì hù) 嶞(音duò) 翕(音xī)
  是程,匪大犹是经’,这犹字又成了‘道途’之意了。你再去看《周颂》的最后一首,《般》,‘嶞
  山乔岳,允犹翕河’,这里的‘犹’,又是顺着、同于的意思了。谁说虚字一定是虚字呢?”
  由于许多字还没能来得及被使用的人全面认识,用字的人往往便宜行事,想当然尔地以常用意义包揽成这个字的全面意义。多年前余秋雨闹了个“致仕”的笑话——他从字面上拆解这两个字,拼凑成“做官”或“求官”的意思——却不明白这个词里的“致”,是“归还”的意思,致仕,其实是把权柄、禄位归还给君王之意。这一点,辩无可辩,《春秋?公羊传?宣公元年》有说,《孟子?公孙丑下》亦有说。
  我自己也不止一次地出过这样望文生义的纰漏。我已经进大学中文系念书的某一天,父亲忽然把了一册高阳的小说递过来,用黑签字笔在“起复”一词旁边画了一道直杠,笑着问我:“这是什么意思呀?”我应声答说:“不就是恢复了,起来了吗?”紧接着我的脑袋瓜子上就捱了一书本。父亲还是笑着,说:“查查字典!”
  另一回发生在我自己已经站在讲台上教书的时候。有一回讲到每一个阅读经验受当代生活用语之影响,而形成了令人难解的意义隔阂。我举了《红楼梦》作例子。书中曾经提到“公分当铺”,今人一见这当铺之名,很可能会疑窦忽生:当时的当铺怎么会使用公制呢?事实上,此处的“公分”应该是自诩能与顾客利益均沾之意。当堂之上,我念诵了备课时摘出来的例句:“薛姨妈哭着说:‘……前两天还听见一个荒信,说是南边的公分当铺也因为折了本儿收了。要是这么着,你娘的命可就活不成了!”不料学生却举手岔嘴说:“‘荒信’是什么?听不懂。”我
  愣了一下,没想到的问题猛可冒出来,想都不想 ,我便答说:“不就是闹灾荒的地方传来了流
  言嘛?”
  当然不是,此处的荒,实则同于不择时而乱啼的“荒鸡”之荒——我转念一想,自己正在胡说八道呢!可是话已出口,收不回来了。难受了一个礼拜,直到下一堂课上,才硬着头皮道歉。
  可是,我实在不知道当时那一班的学生会不会基于动物行为学家康拉德?劳伦兹所声称的铭印作用(imprinting),而一直记得我的胡说八道,至少我自己总是会把“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的“郴”(音‘嗔’)字读成“彬”,总会把“祎”(音‘依’)字念成“伟”,总是把“攽”(音‘班’)字念成“分”,把“陕”这个古地名想成是在今天的陕西,而非河南。
  之所以误读、误写、误以为是,其深刻的心理因素是我们对于认字这件事想得太简单。生命在成长以及老去的同时,我们觉得自己已经脱离了“某一个阶段”或“某些个阶段”,一如豆娘伸长了翅膀、蝉螁了壳儿那样,认字这个活动应该已经轮到儿孙辈的人去从事、去努力了。往往也就在这个时候,我们的心智开始萎缩,我们的语言趋于乏味,我们被口头禅包围攻占乃至于侵蚀、吞噬。
  你认得字吗?我只认得几个字,不过,还在学习。

  第7节:恒河沙数(1)

  1 恒河沙数
  七岁的儿子数学考了六十九分,他说:“你以前不是都考零分的吗?”我说你不能跟我比。能比,还是不能比呢?这是一个比哈姆雷特的天问还难以作答的问题。我自己学习数学的兴趣完全被打消掉的那个情境至今历历在目。小学二年级的一次月考,我的数学考了八十六分。当时全班考一百分的占了一多半,我被老师特别叫进办公室,站在混和着酸梅味儿的油墨纸张旁边给敲了十四下手心。老师的理由很简单:不应该错的都错了,全是粗心的缘故,为了记取教训而挨几下。所以一百减去八十六等于十四、一百减去十四等于八十六,这是我用膝盖反射都会作答的一个题目。
  我要不要为了让孩子记取粗心的教训而给他来上三十一下手心呢?To be or not to be?我猜想一阵疼痛并不能讨回几分细心的——起码我自己到现在还是经常丢三落四,而四十多年前挨了打之后能记得的顶多是老师办公室里弥漫着酸梅一般的油墨味儿。我能做的只是小心地问一声:“考这个分数会不会让你对数学没兴趣了?”
  “不会啊!”他说。
  “为什么?”
  “我还想知道什么数字最大,比一万还大。”
  “十万就比万大了,你不是学过吗?个十百千万十万——”
  “再大呢?”
  “十万、百万、千万,一样进位进上去。”
  “再大呢?”

  第8节:恒河沙数(2)

  “万万更大。万万不好说,就说成‘亿’,从前中国老古人叫‘大万’、‘巨万’,都是这个意思,一万个一万就上亿了,亿是万的一万倍。”
  “比亿再大呢?还有吗?”
  “十亿百亿千亿万亿,到了万亿就换另一个字,叫‘兆’。”
  他一寸一寸地放宽两只手臂,瞪大的眼睛,似乎是跟自己说:“还有比兆大的吗?十兆、百兆、千兆、万兆,那万兆有没有换另一个字?”
  “‘万兆’就叫‘京’了。”我其实不知道我说得对不对,我只知道我的父亲在我小时候是这么教的,我甚至依稀记得,亿以上的数字就有“十进制”、“万进位”甚至“亿进位”等不同的说法。究竟“亿”是“十万”还是“万万”、“兆”是“万亿”还是“亿亿”,“京”是“万兆”、“亿兆”还是“兆兆”,我根本不能分辨。但是儿子似乎无暇细究,他只对更大的数字的“名称”有兴趣。
  “那再大呢?”
  我的答案也是我父亲在四十多年前给的答案:“那就是‘恒河沙数’了。”
  过了几天,我侧耳听见这一堂数学课的延伸成果,我不算满意,但是至少孩子忘记了六十九或一百这样的小数字——儿子跟他五岁的妹妹说:“有一个叫做印度的国家里面有一条很长很长的河,叫恒河。恒河里究竟有几颗沙子呢?你数也数不清,是不可能数得清的,就说是‘恒河沙数’,就是很大很大的意思,懂吗?”
  这个妹妹在几分钟以后就会应用了,在游戏之中发生争执的时候,她跟哥哥说:“我会一脚把你踢到恒河沙数去!”

  第9节:创造(1)

  2 创造
  伟大的造物主是如何开始创造这个世界的?我现在相信,最合理的解释是从扭着腰肢和屁股开始的,扭着扭着,就创造了——
  我儿子张容和我念同一所小学,由于是天主教会创办的学校,很重视“世界是如何创造出来的”这个议题。四十年来,学校对于世界创造的看法一点儿没变,我儿子把我小学上“道理课”的那一套搬回家来,为我复习了一遍。你知道的,太初有道云云,上帝工作了六天云云……
  我想转移话题,就说:“要不要认一两个字,比方说‘创’啦、‘造’啦的。”
  我是有备而来的:“创”这个字直到先秦时代,都还只有“创伤”、“伤害”之意。说到“创造”之意,都写成“刱”,或者是“剏”,像《战国策?秦策》里说起越国的大夫文种,为越王“垦草刱邑”者是。惟独在《孟子?梁惠王下》里有那么一句:“君子创业垂统,为可继也。”看来与“首开”、“首作”之意略近,可是仔细查考,发觉古本的《孟子》也没有用这个“创”字,古本写的是“造业垂统”。
  至于“造”,比较早的用法也同创始的意义无关,无论在《周礼》、《孟子》或《礼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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