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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引导着跨过了一道低矮的门槛,又不知拐过了多少个弯后,最后,我听到了木门被推开的吱呀声,被人推了进去,然后,眼睛上的布带被摘了。
这是一个很空旷的内室,里面除了塌几,别无长物。他们离去时,也并未将此门锁住,只是关了外面那四方小院的扉户。
我和父亲两人,就这样被囚禁在这个只有一室一院的居所之内,每日里,除了早晚送饭的一个哑巴小厮,再也没有来自外界的任何消息了。
父亲每日里很少说话,只是看着我的目光里,多了一丝忧郁之色。
“阿离,阿爹很是后悔,不该带你一起到中山的。”
有一天,他突然这样说道。
我知道,他是在担心我也会和他一样,遭到不测。
他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以目前情形来看,荆轲若是得手,或许我和父亲还能走出这个小院,若是失手,等待我们的,就是和荆轲同样的命运了。
“阿爹,叔父是当世任侠,又有利刃傍身,定能成功,阿爹不必过虑了。”
尽管已经知道结果了,我还是这样安慰父亲。
“希望如你所言吧。”父亲微微地出了会神,“我听说,他们将匕首淬了天下至毒,划破皮肤稍一见血就当场毙命,但愿此能助庆柯一臂之力。”
我心里暗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如果一切都按照历史既定发展的话,那么现在,荆轲应该已经踏上了刺秦之路。
我想象着,静静流淌的易水河畔,岸边一片白衣素服,荆轲最后饮干了杯中的酒,在好友高渐离的抚奏琴曲和放声高歌中,腾跃上车,催鞭疾驰,义无反顾……
何其悲壮!何其义勇!何其喷张!
从前何曾会想过,这悲壮、义勇、令人血脉喷张的历史一刻,竟然还会与我的命运息息相关。
我拣了块石头,每日里在院角的墙上划了一道刻痕,静静等着最后那一天的到来。
当我划到第二十五道痕迹的时候,那天午后,院门突然被推开了,带了些仓促和气急,然后,一向安静到寂寞的小院里,就涌进了六七个人,这其中一个,就是我和父亲的老熟人,那狭额武士。
他们终于来了。
他们进来的时候,我正蹲在院角,聚精会神地看着一群蚂蚁在忙忙碌碌地搬家,父亲站在一边,面带微笑地看着我。
我和父亲对望了一眼,我站了起来,父亲将我拉到了他的身后。
父亲没有说话,对方也没有说话,只是将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静静地与我们对峙。
窄额武士盯着父亲和我看了一会,眼里闪过一丝悲悯之光,但很快,就又转成了狠厉之色。
“铸师,我奉命来送你父女一程,对不起了。”
话音刚落,他手中的刀已然出鞘。
就在那电光火石间,我听见父亲说道:“西周岐山之宝藏,不知太子可有兴趣?”
那窄额武士一愣,手上的动作已是缓了下来。
“西周岐山,筑有宫殿,周朝不兴,遗有宝藏,我想太子对此也应是有所耳闻吧?我家族世代铸剑,为求上好铁英之矿,足迹踏遍各国山川,先祖偶然发现此宝藏所在,却也知晓怀璧其罪的道理,故而世代不敢取用,只是绘了地图代代相传,今日太子杀我徐夫人事小,我只是可叹那一洞宝藏,今后只怕是要永埋地下了。”
不止那些武士面色惊疑不定,便是我,也是十分惊讶。
来此近两年了,之前从未听父亲提起过什么宝藏,现在父亲突然这样说,我明白他是在拖延时间,以换取生的机会,只是,他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在这战乱之世,这样一个前朝遗留的宝藏,对于野心勃勃的政治人物如燕丹来说,其吸引力是何等巨大!
我不禁看向父亲,却见他神色自若,看不出半分异色。
那窄额武士沉吟片刻,和身边的人附耳了几句,便匆匆出了院子。
我知道他是去通告燕丹了,剩下的几个武士,仍是对着我们,虎视眈眈。
没多久,我就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渐行传来,很快,院里里进来了几个男子。
我终于见到了燕太子丹,这个历史上最著名的暗杀事件的幕后策划者。
他看起来还很年轻,二十五六的样子,身穿华丽的蓝色深服,这是燕国贵族的专属之色,平民不能着身,整个人看起来华贵异常,只是面色苍白,目光游移不定。
父亲没有向他行礼,我也没有。
燕丹站在武士和随从中间,眼睛从我身上轻飘飘扫过,就定在了父亲的身上。
“你。。。。。。,真的知道传说之中周朝宝藏的覆埋之地?”
他开口了,声音也是游移不定,就像他的眼神。
“然也。”
父亲简短地答道。
一丝诡秘的笑从他苍白的脸上浮现,他的双颧染了红晕,眼里闪着亢奋的光。
“上天果真无绝人之路!”他似是在与身边随从说话,似是自言自语。
“太子,现今情势危急,既是如此,我等即日便由此人引路前去探宝。”他身边的一个随从立刻说道。
一丝愁惧染上了他尖尖的眉梢,他应该是想起了自己刚刚那场惨败的豪赌,因此只是沉吟片刻,便点了点头,立刻,那随从就上前要押走父亲。
“太子,我可以带你们去探寻宝藏,但我女儿阿离,你必须要放她离开。”父亲看着燕丹,语气里带了不容拒绝之意。
“有何不可。”燕丹再次扫了我一眼,立刻应道。
“君子一诺,重比千金,徐夫人相信太子是个守诺之人。”
父亲说完这话,朝他点了点头,便拉着我后退了几步,转过身去,附在我耳边低声急促道:“阿爹没用,只能如此了,阿离今后自己切切保重,逃得越远越好。”
说完,他便直起身来,深深凝望了我最后一眼,跟着燕丹的随从和武士,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我明白了,父亲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周朝宝藏,他如果不这么说,那么他和我,此刻都应该已经横尸于此了。
现在,他用这样的方法带着燕丹的人上路寻宝,不过是为了给我制造一个活命的机会,而他自己,无疑最后还是必定会死在发现被欺骗了的燕人手上。
我呆呆地望着父亲的背影渐渐消失,心里一下子变成了一片空白。
到此的两年里,父亲是我唯一的亲人,有他在,至少我觉得自己的存活还是有意义的。
但是现在,他走了,而且必定是一去永不复返了,那么我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想哭,眼里却是一片干涸,我想叫,喉咙却像被巨手掐住,我想跑去拉住父亲,双腿却像是灌了铅那样沉重。
最后,我咬紧了牙,冷冷地盯住了还站在院子里的燕丹。
前世今生,我从没有像此刻这样地憎恨过一个人,但是现在,我憎恨站在我面前的这个华服男子。
可能是感觉到了我目光里的毒信,他从自己的神思中回过了神,皱着眉头望了我一眼,和身边的一个随从说了句什么,便转身离去了。
我很快被那随从带出了燕丹府第,也和来时一样,七拐八绕,然后出了一个小偏门,随着身后那扇门的关闭,我便独自一人了。
除了身上的一件衬了丝绵的冬衣和脚上的鞋履,现在的我,真的是身无长物了。
站在蓟的街道上,望着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地路人,我一片茫然。
我知道蓟的大概位置就是现代北京城的西南方,但是,我现在要到哪里去?
太行山麓脚下的家是不能回了,父亲用自己的死,换来了我的生,他让我逃,逃得越远越好,但是天地之大,在这两千两百多年前的战国时代,我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诅咒恶毒
五月的蓟,天气已经没有之前那样的严寒了,我站在路边,想着父亲离去前的背影,想了许久。
前世的我,绝不会在敌对者面前示弱,片刻前的我,也无法在杀人者面前流泪,而现在,我的面前,路人来往不绝,但谁也不识我,我也不识谁,泪水,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滚滚而下了。
我蹲在路边,将头埋在臂弯里,无声地哭了许久。
没有一个人上前问我一声,所有的人都微微埋着头,只顾自己步履匆匆。
这样的乱世,人生也变得风雨飘摇,人命最是轻贱,谁也没有心绪,也没有能力去向一个陌生的路人投去一个关心的眼神,哪怕这个路人还是一个八岁孩子。
我擦干了眼泪,最终还是决定南下,先回我那在太行山山麓脚下的家。
父亲已经做了必死的打算,也让我逃得越远越好了,但是我心里,始终总是隐隐怀了希望,或许父亲在途中可以逃生呢?如果他真的活着逃了,那么我回到那里,总是还有一丝可以再次与他相碰的希望的,只要他活着,他就一定会去那里找我的。回去后,我可以不住在家里,而是隐匿在山中,等候我的父亲归来。
尽管我明白,这个重逢的愿望可以实现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但现在,既然我已经孤身一人了,去哪里不是一样,还不如去这个可以让我怀抱有一丝希望的熟悉的故地。
从燕都返回到赵国邯郸,这趟回去的路,再也没有父亲关爱的笑容,也没有盖聂喋喋不休的追问,甚至,我很有可能会因为各种原因而死在途中,但即使明知这样,我也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我沿着有人烟的驰道,踏上了南下的路。
第一天,我用身上的冬服换了一包豆饭干粮,这包干粮,我整整吃了三天,再接下来,我就彻底成了一个沿路乞讨的小乞丐,满面脏污,风尘仆仆,白天沿着驰道行走,夜晚胡乱宿在人家的檐前墙后,我被野狗追赶过,被人白眼呵斥过,但也有善良的人从自己那浅浅的碗头里夹给过我一块馍饼。
在我南下的第十天,路过一个村庄之时,实在受不了身上散发的酸腐之味,我便到了河边的埠头,俯□去,鞠了一捧水,想要洗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