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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林的来信并非只代表他个人的意见。在此之前,他曾以一个工人工作者、文学青年的身份给丁玲写过三封信,而且都是在《北斗》出版之后。在其中的一封信中他谈到他和刘风斯、繁市等人,每礼拜有一次集会,讨论有关文艺问题,他说过:“我们讨论过林风眠,郁达夫,日后可以把我们的结论写出来,寄给《北斗》。”他批评《北斗》的这封信,完全可以看作他们讨论的一个结论。
在发表耶林的来信之后,《北斗》上对“灰色”作家的批评就逐渐多起来。第二卷第二期(1932年5月20日)上司马今(瞿秋白)的杂文《老虎皮》,就是借冰心的小说而展开议论,其中就有贬斥的言辞提及冰心:“固然,冰心那种自由主义的伤感口气,证明她自己也只是一个市侩。”
对左联以外的作家作出更严厉而普遍的批评,是钱杏的文章。在1932年1月20日出版的《北斗》第二卷第一期上,他发表了《一九三一年中国文坛的回顾》。钱杏此时任左联负责人,他回忆曾有三期《北斗》是由他编辑的,但丁玲否认过这一点。(1990年4月12日陈明的谈话)钱杏在这篇长篇论文中,几乎对左联以外的所有当时重要作家,都一一作了批评,其中自然包括沈从文,以及他为丁玲所联系的那些作家。这是一大段值得重视的评论:既成作家中,除已经论及的外,没有什么新的开展。在惨死的诗人徐志摩所领导的“新月诗人”的一群中,虽产生了一个陈梦家(有《梦家诗集》),但《雁子》(梦家的诗)和《雁儿们》(志摩的诗)原是一样的货色,青出于蓝,而青不胜于蓝;徐志摩的《猛虎集》除假借了哈代的一个雄壮的诗题(《猛虎》是志摩译的哈代诗)外,是没有新的特色。冰心只印了一个回忆《南归》,依旧在那里发展她的资产阶级意识形态。他们在努力的创作传记文学,但胡适的《四十自述》,并没有展开什么成就和特点。巴金,虽写作甚多(如《死去了的太阳》,《激流》,《雾》,及其他短篇),老舍虽发表了《小坡的生日》,可并无新意。矛盾(原文如此——引者)的《三人行》,依旧是过去的《幻灭》,《追求》,与《动摇》的类型的作品,虽然在意识形态方面,已显示了作者若干的进步。冰莹的《清算》,虽然表示了一种新鲜的风,但这一种风还是革命的小资产阶级的风,她还是在“革命与恋爱”定型的观念的题材里兜圈子,而没有实际的理解左翼作家的当前的主要的任务。袁殊的《工场夜景》虽有相当的成功,但对话太多是大缺陷。周作人的散文小品,还是“古色古香”,“进步毫无”。其他一些作家,如沈从文,鲁彦等,那是更不必说的,是“依然故我”,一贯的发展着资产阶级的个人主义的意识形态,以及知识分子所具独浓的理想主义的倾向,虚无主义的倾向。
如果钱杏没有编辑过《北斗》,那么他的这篇文章就是经丁玲之手发表的。对于这种对朋友的批评,刊物上没有作任何解释和编后说明。对他发表在第二卷第二期的另外一篇《上海事变与鸳鸯蝴蝶派文艺》,“编后”里面倒认为有不赞同的地方:“杏的论文,批评了我们平时不很注意的那些文艺,于工作是很重要的。
不过杏的文章还有缺点,他的分析没有触到阶级的根底,没有强调指出‘鸳鸯蝴蝶派’的关于上海事变的文艺的政治意义,这些问题是我们可以讨论的。”这个“编后”是否为丁玲所写,尚未确定。
丁玲处在两难之间。她是一个感情丰富的女人,对文学有着特殊的敏感和爱。她给沈从文的信中所呈现的感情,不能看作是虚假的,她所表示出的对冰心等人的喜爱与感激,也不能说只是出于工作的需要而故意写出的。
革命与文学之间,事业与友谊之间,集体与个人之间,丁玲回旋着,徜徉着。出现在我们面前的,便是私下通信中与刊物上两个不同的、甚至矛盾着的丁玲。在事业和集体中,仍然想保留一点个人的特点,也许正是丁玲性格的魅力,后来的生活以及种种坎坷遭遇,完全证明了这一点。
对《北斗》最初宗旨的变化,沈从文是从另一角度分析的。他说:《北斗》的产生与它此后的发展是截然不同的。这刊物若在北平出版,则这刊物将如最初计划的形式,对于女作家一方面或者逼得出一些好成绩来。但这刊物却在上海出版,距离她所需要合作的几个人那么远。并且我不久又离开了北京。故这个刊物开始几期,虽然还登了些北方的文章,到后自然就全以上海方面作者为根据,把这刊物支持下去了。
尽管《北斗》以后几期的面貌并不与沈从文的见解一致,但他从个人的角度仍然首肯了丁玲的努力:“然刊物虽极难得到使编者满意的稿件,出路又窄,但刊物给人的印象,却为历来左翼文学刊物中最好的一种。尤其是丁玲自己,对于这刊物的支持,谨慎的集稿编排,努力与耐烦处,皆留给一般人一个最好的印象。”
从第三期开始“红”起来的《北斗》,马上引起了国民党当局的注意,出至第二卷三、四合期(1932年7月20日)被查禁。
丁玲和沈从文最后一次的合作,就这样结束了。
冯达走进了丁玲的生活。好似一阵轻微的风,在经历过暴风雨之后的湖面上轻轻拂过,没有激起水花,但却有一圈圈平静的涟漪慰藉破损的心灵。
丁玲是在创办《北斗》前后与冯达结识的。冯达当时为美国记者史沫特莱当私人秘书、翻译,史沫特莱通过他与丁玲取得联系,作过多次谈话。
刚刚失去胡也频的丁玲,在经历了感情的痛苦和生活的磨难之后,此时或许感到苦闷和疲倦,需要温存,需要慰藉。丁玲后来回忆,在认识冯达之前,她已经对爱情感到心灰意懒。她说:我这时的生活实在狼狈。关心我的左联的朋友们有人认为在如此处境下,一个人生活太艰难,不是长久之计。但我这时对于恋爱实在心灰意懒。我相信不会有谁能像也频那样的纯朴热情,因此我只愿一心写作,或做一点工作,不愿用什么爱情来分占我的心思,我的精力,我的时间。我需要一个爱人,一个像也频那样的爱人;但又不想在生活中平添许多麻烦。有时我甚至以为一生一世最好是一个人自由自在的生活;而且也频的影子老在我心里。(《魍魉世界》)丁玲对爱情的失望而产生的寂寞,应该与她无法实现同冯雪峰的爱情也有关,《不算情书》中的两封信可以证实这一点。丁玲在1931年8月11日的信中说,她为忍受对冯雪峰的爱而承受着痛苦,她的这种心境,对好几个人说过,但她说人们都不理解。理解她的只有姚蓬子。她说:“只有蓬子知道我不扯谎,我过去同他说到这上面,讲到我的几年的隐忍在心头的痛苦,讲到你给我的永生的不可磨灭的难堪。”
姚蓬子记述过丁玲对他所谈及的内容。
也频走后的这一段短短的时间里,我和丁玲是天天都见面的。常常在夜里一盏套着一个大的磁灯罩的电灯底下,两个人靠近炉边,对着红红的炉火,什么都谈,谈不完的谈不厌的谈下去。我抽着烟,不久这小小房间里便被白雾所塞住了。在这烟雾中丁玲似乎感到窒闷,站起身来去打开窗户了。
我们的谈话,终于在某一夜里,谈到丁玲久已要告诉我的而终于隐忍下去的话上了。这话,仿佛一团长久塞在她心头的淤血,现在才一口气吐出来了。虽然是感到剧痛的烦乱的心。她是那么孤傲的一个人,有勇气去蔑视别人的一切尊重和好意,此刻是低着头,垂下眼睛,幽幽的带点颤抖的诉述着。虽然映着红红的炉火,仍旧可以看出她的脸色有着一种不常见的奇怪的惨白,一种说不出的悲伤的紧张和兴奋。她的眼光望着地板,不敢抬起头来看我。有时会说到半路上又突然停住了,跑去倒在床上,低低的,可是伤心的哭泣着。
她告诉我的是,和我那朋友,虽然后来决心写信和他决绝了,但她是不能忘记的。这二年中,因为想到他而瞒着也频独自伤心着的事情是有过。想给他一封信,而终于忍下去了,或者正在开始写着而又终于毁去了的事情也有过。刮着风的奇冷的冬夜,偷偷的跑到他住着的那房子的周围,徘徊着,希望能够偶然见他一面的事情也有过。……她说她是不能忘记的,然而没有一个人知道她这秘密地受着苦的心。(《我们的朋友丁玲》)胡也频的遇难,困扰心境的感情,都完全可能使丁玲处于她所说的寂寞之中。同时,丁玲现在对冯雪峰的感情,也不同于从前。她知道一切都成为过去,梦想,只能是永远无法实现的梦想。她愿意把感情埋在心底,由她独自品味它的苦涩。
她现在有了战斗的事业,有了每日充实生命的工作,同时她和所爱的人又拥有着同一个信仰和理想。对于她,这也许就是一种莫大的安慰。
第二部分第16节 和冯达的同居
就在写出《不算情书》中的第一封信的同时,1931年8月上旬,丁玲创作了一首诗:《给我爱的》。诗中没有明确说是为冯雪峰而写,但和《不算情书》以及人们的回忆相参照,可以确信它是为冯雪峰而写,真实地袒露出丁玲的心境。
没有机会好让我向你倾吐,一百回话溜到口边又停住,你是那末不介意的,不管是我的眼晴或是我的心。
…………我们不是诗人,我们不会讲到月亮,也不讲夜莺,还有那些所谓爱情,我们只讲一种信仰,它固定着我们的心。
…………只有一种信仰,固定着我们大家的心,所有的时间和心神却分配在一个目标里的各种事上,你不介意着这个,我也不要机会倾吐,因为这在我们,的确是不值个什么了。
一种感情的折磨,消融在对理想的理性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