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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掉了。书桌上放着那本俄文版的普希金抒情诗选,上面还留着慕容先生的体温,
娜塔莎把书抱在胸前,令人心碎地痛哭起来。
第八章
卡佳终于要走了。六月,是圣彼得堡一年中最好的季节,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
纷纷涌向这座古老名城去看奇特的白夜景观,其中最多的是中国游客,在旅行社当
导游的罗曼忙得只恨分身无术,一个接一个长途电话催卡佳回去帮他一把。娜塔莎
神情呆滞地看着卡佳收拾行李,前些日子她给海参崴大学去了封信,要求延长在中
国进修的期限,但是她的要求被拒绝了,原因是学校里谁不想弄个机会到中国来,
她不能侵占别人的利益,如果逾期不归,海参崴大学将不保留她的公职。可是娜塔
莎实在不愿意回到如今连粉笔都买不起的海参崴大学去,在上海住了近一年,她已
经无法想象再回到海参崴去忍受从前的那种贫困。冬天的时候母亲的类风湿关节炎
又发了,双手红肿得握不拢拳头,虽说俄罗斯还保留着公费医疗制度,可在那些肮
脏不堪的公立医院里排上三个小时的队,只能配到几片止疼药,幸好有娜塔莎的接
济,母亲才敢去了几回私人诊所,母亲来信说她不怕吃得差穿得破,只担心有病没
钱医。娜塔莎的心好痛好痛,即使不为自己,让母亲的晚年生活过得好一点,也是
她这个做女儿的责任。卡佳把能留下的日常生活用品都留给了娜塔莎,连同那部电
话机,她理解娜塔莎不愿回国的选择,海参崴毕竟不是圣彼得堡,就像中国西北农
村的生活水平是无法跟上海相比的,她只能祝娜塔莎好运。
留学生办公室的人通知娜塔莎,她的进修期将满,奖学金只能发放到六月底,
虽然那些工作人员很同情她,然而F 大学与海参崴大学是有校际交流协议的,他们
不能单方面延长她的进修期。娜塔莎明白,从七月开始,她实际上就与F 大学中断
了一切关系,哪怕是还想住在留学生楼里,也得自己掏钱付房租,她哪来钱呢?这
二十来天的日子,娜塔莎始终处在走投无路被逼到悬崖上的境地,最容易走通的路
只有一条,回海参崴,偏偏是她不愿意走的,与生俱来的倔劲支撑着她,她要在上
海这个大城市里找到一个生存下去的机会。娜塔莎顶着烈日骑自行车来到了俄罗斯
领事馆,期望领事馆的同胞能为她提供一线生机,有位女随员倒是对她很客气,明
白了娜塔莎的来意后,苦笑着摊开双手:“您瞧,如今参赞先生出门都雇不起驾驶
员而自己开车,哪里还有工作机会给您呢?”在领事馆门口,一个戴墨镜的女人正
骂骂咧咧:“妈的,敲个延长护照有效期的章就收200 美元,犯抢啦!”娜塔莎走
过她身边,那女人忽然摘下墨镜喊了起来:“娜塔莎。”“瓦丽娅,怎么是你?”
娜塔莎也喊出了声。如果不是这不期而遇,娜塔莎怕是不会再主动去找瓦丽娅的,
因为跟都军的那档子事,娜塔莎觉得自己无论如何是欠了瓦丽娅一笔良心债,不管
瓦丽娅知道不知道。
瓦丽娅不由分说地拉着娜塔莎进了附近一家小饭馆,中午时人不多,冷气倒开
得很足,两人都静下心来。娜塔莎已有半年多没见瓦丽娅了,除了说话的腔调,瓦
丽娅浑身上下的装束变了很多,她穿着件薄如蝉翼的吊带式超短裙,头发烫成极细
小的卷朝天扎了个冲天炮,嘴唇抹成个血红大瓢。一入座瓦丽娅就迫不及待地点上
支烟猛吸了几口,这才有功夫腾出嘴来说话:“怎么样?还在F 大学当书呆子哪,
日子滋润不?”娜塔莎被触痛了心境,不知从何回答起,只好转移话题:“马克西
姆还好吧,一定长高了。”“我把他送到莫斯科娘家去了,现在我一个人过日子。”
娜塔莎心里发虚,不敢提及都军的名字,倒是瓦丽娅自己滔滔不绝起来:“我跟都
军离婚了,他在外面豪赌不算,还吸上了白粉,把几处房产都卖了。你还记得我家
那装成哑巴似的中国小保姆吧,都军跟她早就有一腿了,倒把老娘我当成婊子玩,
要不是那回小保姆想刺激我早点跟都军离婚说了出来,我还真不知道你跟都军的那
档子风流事呢。”娜塔莎听了犹如五雷轰顶,头直低到桌子下面,原来瓦丽娅早就
知道了,眼下这个火爆脾气的女人又会做出什么举动来?瓦丽娅敲了敲桌面:“瞧
你,干什么低着头,这事本不怨你,我还不知道都军是个什么东西吗?”吃完饭,
瓦丽娅听说卡佳回国了,便问娜塔莎她能不能去F 大学的留学生楼住几天,这些日
子她在上海居无定所,有时住在“男朋友”家,有时干脆住宾馆,娜塔莎直言相告,
她自己也只能在留学生楼住上最后几天了。瓦丽娅眯起那双涂了厚厚睫毛膏的眼睛,
想了一会儿拍着大腿说:“娜塔莎你不用担心,跟着我,我保你既能留在中国又能
挣到钱。”
以后的一切都是由瓦丽娅操办的,她让娜塔莎把身边的钱悉数寄给海参崴的母
亲,然后两人一起去香港。离开F 大学留学生楼的时候,娜塔莎心里说不出是难过
还是留恋,这里曾是她在中国的第一个家,一个给她留下过无数难忘记忆的地方。
她没有向任何一位老师同学道别,因为她不希望有人知道她以后的行踪。娜塔莎跟
着瓦丽娅在香港漫无目的地逗留了三天,又去中国驻香港办事处办了三个月的旅游
签证重新入境,来到中国南方一个海滨城市。瓦丽娅打了个电话,就有人开车来把
她俩接到一个叫“小白桦”的俄罗斯餐厅,这家餐厅和以前在上海时娜塔莎跟都军
去过的那家差不多,服务员小姐也都是俄罗斯人,娜塔莎明白了,原来瓦丽娅带她
出来当了餐厅服务员。虽说娜塔莎有副博士学位还当过大学教师,可这一切现在都
不管用,都挣不到钱,当餐厅服务员总比回海参崴受穷好,娜塔莎想明白了,就把
自己给安顿下来。
第九章
“小白桦”餐厅位于这个城市中心一条闹中取静的小街上,白天客人不多,只
是些尝个新鲜赶份时尚的年轻人,入夜,当霓虹灯亮起来的时候,“小白桦”里便
是座无虚席了。娜塔莎因为汉语比其他俄罗斯姑娘好些,被派作开票员,她暗自庆
幸自己的汉语没白学,到底要比端菜的活儿轻闲些。瓦丽娅好像已经当了领班,她
总是在各张餐桌间穿梭,询问客人吃得满意不满意,间或有相熟的客人,她也会说
笑着往客人背上拍一下。这天晚上十点来钟,用餐的客人已经不太多了,有个台湾
人结帐时在娜塔莎手中放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几个数字:3 (50—100 ),娜塔
莎看不明白,摇了摇头,客人把纸条拿过去改了一下:3 (100 —150 ),但就是
不开口说话,娜塔莎只好将纸条拿去交给领班瓦丽娅,瓦丽娅看了纸条笑笑,过去
跟台湾客人耳语了几句,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客人和瓦丽娅都不见了。第二天早上娜
塔莎问起昨晚的事,瓦丽娅伸了个懒腰说:“娜塔莎你真是个傻瓜书呆子,昨天那
客人让你去陪三个小时就开价到150 美元,你怎么会不去?白让我捡了这个便宜。”
娜塔莎吓呆了:“瓦丽娅,我们不是来当餐厅服务员的吗?”瓦丽娅又打了个哈欠
:“这里谁不是这样,你真想靠端盘子挣每月800 块人民币呀,傻到天边去了。”
娜塔莎低下头抽泣起来,瓦丽娅走过去劝她:“亲爱的,你又不是小姑娘,有啥想
不通的,我也知道男人都是混蛋,可钱是好东西呀,你要是不干,你妈啥时候才能
过上好日子呢?我又拿什么来养活我儿子?我娘家每月要我寄1000美元回去,要不
他们就不让马克西姆住在莫斯科。”娜塔莎知道瓦丽娅说的都是实情,可是说归说,
要真做的话又是另外一回事,哪个女人迈出这一步都不会是随随便便的。娜塔莎想
起了远在海参崴孤零零等着女儿寄钱去看病的母亲,想起了长眠于地下的父亲和慕
容先生,她恨不能将自己分裂成两种女人,一种是能挣钱的,一种是清清白白的。
整个白天娜塔莎都在和自己的心辩论,她问自己在上海跟都军那算怎么回事,她爱
他吗?那不是为了钱又是什么?她有点想明白了,都军只是一个男人,而在这里有
很多个都军,他们知道她需要钱,而他们就是有钱,于是他们就用钱来买她的一切。
常来“小白桦”找乐的属台湾男人最多,中国大陆人叫他们“台巴子”,这些
人大多在这个海滨城市有投资,家眷又不在身边,于是花钱买快乐是理所当然的。
娜塔莎最厌恶这些台湾男人,他们花了钱就有很实质性的要求,一点都不肯马虎,
因为找欧洲女人比亚洲女人贵,他们自然要一分价钱一分货。有几个常来“照顾”
娜塔莎生意的中国大款倒还不错,他们买了娜塔莎的时间只是带她出去为他们中的
某一个唱唱前苏联时期的老歌,这些年过半百的男人似乎很怀念他们年轻时喜欢过
的东西。有一回还来了个大学生模样的男孩,抖抖索索买下娜塔莎三个小时的时间,
竟然只是要她陪他在咖啡馆里用俄语聊聊天,要是天天都能碰到这种男人,这钱还
不挣得舒服死?娜塔莎还是按月给母亲寄钱,告诉母亲她在中国找到了工作,暂时
不回海参崴,但可以多寄点钱给她,不过娜塔莎不会一下子寄得太多,那样的话适
得其反,母亲是个很敏感很正派的女人,没准会起疑心。
一天清晨娜塔莎还在睡梦中,就听见走道上一阵吵闹声,“小白桦”餐厅的服
务员平时都住在餐厅顶层的宿舍里,两人一间屋子,娜塔莎看看对面瓦丽娅的床铺
已经空了,她的大嗓门却从外面传进来:“你这头乌克兰母猪死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