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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企搞得好的当然也不少,可仔细分析分析,都是各有各的特殊原因。有的是赶上了好市场,有的是借助了某种垄断体制,有的是因为领导者个人的能力品质。可是研究问题不能光从特例出发,而主要应该去研究常态。我说的这个常态,就是指人的本性。特别是我们中国人的行为动力,离不开一个‘私’字,这是由几千年文化传统和历史过程形成的,不可视而不见。中国文化以儒家思想为主脉,而儒家文化的中心就是人伦。中国的社会也确实就是这么现实:一个人,做事情也好,尽责任也罢,都是先以自身为中心点,再一轮一轮地看出去,看这件事和自己的关系亲疏远近,然后再决定怎么做、怎么尽这个责。忠君是忠自己的君主,守孝是孝自己的父母,爱孩子先爱自己的孩子,自己的父母子女有吃有穿了,再管别人。所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由己及他。如果这件事不是为他自己做,而是为别人做,甚至仅仅是为一个空洞的主义、精神或者机构而做,那就不一样了。在咱们中国,自古以来,为了个人而不顾家庭,为了家庭而不管团体,为了团体而损害国家损害民族损害天下的事,还少吗?!国家的利益和自己的利益在大多数普通人的内心天平上,一般来说是自己的利益更重。雷锋叔叔不是没有,但现在可不是雷锋辈出的时代了。宏扬雷锋精神的现实意义不过是惩恶劝善,提倡公德和爱心,可不是在社会分配的机制上加速进入共产主义。”
吴长天的这套理论观点想说明什么,其实已经表达得相当露骨,但他有意地,并不联系自身的实际。梅启良听罢哈哈一笑,笑得更其老辣,他索性引带着吴长天和郑百祥二人,直奔主题,说道:
“你们说了半天,不就是想说长天集团的产权界定这件事吗?你们也不是不知道,在中国,理论上允许探讨的事,在现实中不一定马上能办。现实中能办什么,还是要看具体的法规政策怎么说,啊。”
吴长天知道落实此事最终必然要归结到政策法规上来,他胸有成竹地笑笑,说:“梅书记是一直关心我们长天集团的。关于产权界定问题,我们最近搞了些法规政策和财务方面的依据,有直接的也有间接的。正想先送到您那儿,听听您的意见呢,明天我让李大功给您送到党校去。”
梅启良点了头,他点头的神情是认真而又会意的,给了吴长天极大的宽慰。梅启良也就自然地,适时结束了这个还难以马上表态的话题。他站起身来说:“李大功呢,他是不是一个人在和那两个女孩子跳舞啊?”
吴长天和郑百祥也站了起来,说:“他们都在后面游泳呢,梅书记现在还坚持游泳吗? ”
并没有谁提议,但他们一行人还是自然而然地走出了书房,向后面的游泳池走来,梅启良说:“我哪还有时间游泳啊,我可是只有公没有私,全部时间都忙着工作了。”郑百祥揭发说:“游泳是过时的运动,现在梅书记改打网球了。我听说梅书记打得不错呢,反手尤其好。”梅启良也不否认,说:“我是左撇子,右手又强,所以难防。”吴长天马上把话接过来:“明天梅书记有空的话,我来安排一场球好不好。咱们两个,正手对反手。”梅启良说:“明天晚上我约了人谈事的。”吴长天说:“白天也行,上午下午都可以。”郑百祥在一边提醒吴长天:“明天上午特种材料公司梁总工程师的遗体告别,你不是说要亲自参加嘛,已经告诉家属了。最近家属对因公死亡的名分闹得很凶。”梅启良听了便说:“你们忙你们的,打球有的是机会。”
后面的游泳池里,李大功与那两位第一次来的女孩儿正在互相打水仗。李大功采取集中一点,各个击破的战术,专攻那穿黑衣服的女孩。而那位叫艾丽的女孩则敌我不分,攻几下这边,打几下那边,机会主义,两面树敌。那位黑衣少女终于招架不住,登岸而逃,脱去了黑衣的身子倒是很白。李大功意犹未尽,上岸去捉。他刚才席间大概多喝了几口酒,挺着发福的肚子在那位苗条女孩儿身后穷追不舍,见到吴长天、郑百祥陪着梅启良过来,也不顾忌,颇有些丑态。当着梅启良的面,吴长天也不好喝止,怕坏了气氛,只好用话替他遮掩:“ 今天梅书记来了,大家都高兴,李大功今天也就让他喝尽兴了,我平时是难得让他们这么轻松一下的。”
梅启良并未介意,应景地笑笑。郑百祥则更是凑趣,居然不怕有失身份,竟帮李大功截住那沿岸嘻笑奔逃的女孩,一人抓手,一人抓脚,拖到池边,像荡秋千似的一、二、三喊着,要往水里抛。吴长天喊了一声小心!话音未落,两人配合失误,抓手的李大功已松了手,抓脚的郑百祥还抓着脚,只听“砰”的一声闷响,女孩的脑袋重重地碰在池沿上。郑百祥下意识地把女孩的双脚往水里一抛,女孩一下子就沉下去了。
惨事发生得那么突然,近在咫尺,所有人都没有半点准备,除了水中另一个名叫艾丽的女孩惊骇的尖叫之外,岸上的人个个呆若木鸡,郑百祥更是面如土色。李大功不知是酒醒了还是依然醉着,还傻傻地冲着水中喝问:“哎!怎么啦你?”直到吴长天大喊了一声:“快救人!”他们才如梦方醒地跳了下去。
第二部分一种恨天怨人的懊丧
吴长天看到他们手忙脚乱地把那女孩拖上岸,手忙脚乱地为她做人工呼吸。他惊呆地看到她头部渗出了点点鲜血,染红了泳池边上的块块瓷砖。他说了句:“得赶快叫救护车去。 ”便往楼里走,他听到身后艾丽哑哑的哭泣,夹杂着李大功故作镇静的安慰:“没事没事… …”
梅启良也跟进楼里,跟着吴长天走进书房,默默地看着他查电话号码簿往急救站打电话。打了半天打不通。他们谁也没有想到去拨112服务台。吴长天见梅启良一言不发的样子,便说:“梅书记,我看你先回去吧,这里我们会处理好的。”梅启良没有说话,吴长天便跑出去叫了在前边屋里独自看电视的郑百祥的司机去送梅启良。那司机还不知后边发生了什么事,毕恭毕敬地开来了车子。和梅启良告别时,吴长天低低地说了句:“抱歉了梅书记,他们真是胡闹。”梅启良没有多言,只说:“还是快送医院吧。”
送走梅启良,吴长天退至书房继续打急救站的电话,终于打通,刚说了半句,电话就被突然进来的郑百祥按断了。
“怎么了?”
吴长天疑惑地看着全身湿透的郑百祥。郑百祥狼狈的脸上说不清有多少复杂的内容,他抖着说:
“别打了,她死了。”
吴长天头皮一紧,他几乎要喊起来:“死了也要叫医院来人呀!”
他再次拨电话,但电话再次被郑百祥按掉了。
他瞪着郑百祥,他想看看他是不是疯了!
郑百祥的表情、声音,都发着抖,恰恰是这点颤抖,说明了他还正常,还知道害怕。他说:“吴总,你先别急着打电话,反正人已经死了,早送医院晚送医院是一样的。这事很麻烦,你得给我们拿个主意!”
“麻烦?你是想保你自己还是想保李大功,啊?”吴长天生气地厉声质问。
“这事是我们惹的,我们有麻烦。可吴总,你也有麻烦、公司也有麻烦!”
“有麻烦是当然的!我早就告诉李大功少喝酒少喝酒。他不听。这件事,李大功是主要责任,你老郑也有责任。当然,我也要承担领导责任。”
郑百祥一脸痛苦不堪的表情:“老吴,这不是我们怕负责任的问题,这种事会带来一系列的后果,咱们二十年打下来的天下,说不定就完啦!”
吴长天这位老搭档的激动,使吴长天自己不得不把语气放缓,话也说得推心置腹:“老郑,这事对你们来说,也就是酒后失手,是过失行为,不是故意的行为。我和梅书记都在场嘛,都可以为你们作证嘛。法律上对这种过失行为是有说法的。另外,这个女孩子是我们哪个下属单位的人,我可以要求她的所在单位对家属充分补偿,做好家属工作。只要家属通情达理,这个事情不至于闹大。”
吴长天一时混乱的思绪,突然被自己的这番话梳理清楚了。可郑百祥却依然按着电话,说:“问题的关键是,这个女的不是我们下属单位的,我刚刚问过李大功了,这两个人都不是我们集团的职工。”
“那她们是干什么的?”
郑百祥的喉咙沉了一下,脸上呈现出一种恨天怨人的懊丧,说:“她们,她们是妓女! ”
吴长天只觉得像是有人在他头顶上猛击了一下,有点发蒙。这些年他经历过无数深渊薄冰,自以为曾经沧海难为水,对任何事都可处变不惊了,可今天郑百祥的这句话,真的让他看不出前面的深浅了。
妓女?
他吴长天怎么沾上妓女了!
郑百祥进一步点破,“吴总,咱们长天集团现在可是社会性公司,多少人都盯着。公安局一来调查,股市上肯定会有人兴风作浪炒作这个题材,新闻舆论再跟着推波助澜,几天之内就能把长天实业的股票信誉给搞垮!经济上的这个损失是现在就看得见的。还有看不见的,那就是您吴总多少年树立起来的社会形象、人格声誉,让那些报纸添枝加叶地那么一说,也得毁于一旦。另外,这件事一旦传扬开了,最麻烦的就是梅书记。他现在正是关键时刻,沾上这件事,进常委的安排肯定得放在一边了,能不能在市委原职干下去,也得打个问号。就是勉强不撤他的职,他还敢在长天集团产权界定这件事上再说一句话吗?他不说话,产权就算吹了!”
郑百祥的每一句话,吴长天都感觉他在夸张其词,但仔细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