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东方三年十二月九日 阴
经过三个多月的围困,今天终于攻占了马城。马城之战,是我所经历的战争中最惨烈的。我们进入马城之后,已经很少能看到活人了,街上到处都是森森白骨,触目惊心,这都是黑衣教军执迷不悟的下场,最后演变成了人吃人的悲剧,责任全部都在黑衣教身上。
难民们跌跌撞撞地走远了,裴志海转过身,严厉地威胁身边的几个士兵:“今天这件事,谁也不能讲出去,如果让马司令或东方教主知道了,咱们谁的脑袋也保不住!你们听清楚没有?”士兵们忙说:“听清楚了。”他做梦也没想到,那时我正蹲在他不远处一个土堆后拉屎,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这荒唐的一幕。当时我冷冷地看着他,在整个过程中,他一共流了五十三滴半眼泪,最后一滴流到一半时被他偷偷地擦掉了。本着对他个人政治前途负责的态度,我只能说,最后那一滴可以打五折算是半滴。我们黄衣教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但也决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但我最终没有向马司令或东方教主汇报这件事。我并不是认为他裴志海做得对,关键是我要报告了,必定会连累他身边的那几个士兵,他们是无辜的。
让我感到欣慰的是,今天,就在攻占了马城这个伟大的日子里,裴志海终于露出了他作为旧旧人类识字分子的可耻面目,被马司令果断地撤职了,又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士兵。我注意观察了一会儿,对于他今天的表现,黄衣教军的士兵们基本上都不满意,没有人同情他。
懦弱的人是无法成为一名合格的黄衣教徒的!
李言实这么说我,说明他看不起我裴志海。其实我对他李言实也未尝不是一直都看不惯。实事求是地讲,一看到他那副特务嘴脸我就想吐。这是个瘦小的老头,留着一小撮山羊胡,戴个眼镜,头上整天都扣着一顶黄色瓜皮帽,就像我在远古时代经常看的电影中地主家的账房先生一样。那时我们经常看这种影片,小时候只觉得这样的电影很好玩,看个开头就可以想到结尾,好像自己很聪明一样,有种牛逼哄哄的感觉。长大以后才知道它是“爱国主义影片”,专门用来灭敌人的威风,长自己人的志气。里面的账房先生一般都不是个好东西,是坏蛋,是狗腿子。几万年过去了,我还改变不了这个印象,所以,总觉得李言实很不顺眼。黄衣教刚出生的小孩,甚至鸡、鸭、鱼、鹅都知道,他李言实实际上就是个特务,是专门来监视我们左路军高级将领的。我虽然职务不高,但我是负责警卫马司令的。我还无比热爱马司令,是马司令把我扶上了战马,让我从奴隶到将军,有了勤务兵,有人倒洗脚水,他李言实要是和马司令过不去,马司令被东方教主抓住了把柄,有个三长两短,那我不就失业了?操他妈,他也不想想我找这份工作容易吗?现在又没有革命,我一个农民,当上将军容易吗?
虽然对李言实有意见,但有一点我也有点吃不准:这个家伙到底是个好人还是个坏人?实事求是地讲,我看他有时还是挺有良心的,他的秘密报告我偷看了不少,应该说,还是比较客观公正的,没有胡说八道。比如我在围困马城时,曾经偷偷地放跑过马城的老百姓,我没有想到,他当时就在旁边。但他就没向东方教主报告这件事,他要是报告了,我和我的手下肯定也得人头落地。我会感谢他一辈子的。有段时间我甚至动摇了,想和他交个朋友。要是后来没有叛逃,我说不定还会喜欢上他的。
后来我在逃亡的路上还听说,“反黑战争”结束后,东方教主论功行赏赏罚分明,授予李言实“文字工作者模范奖章”,这是黄衣教文字工作者所能获得的最高荣誉,进行了大规模的宣传,号召黄衣教所有“写作机器中心”会员向李言实学习,并且还提拔他为黄衣教秘书长,享受“十万夫长”待遇。谁知却被李言实婉言谢绝了,说是身体欠佳,要告老还乡。如此不识抬举,这事要是放在别人头上,东方教主非杀了他不可,但考虑到他是跟随东方教主来到两间房的,是创立了伟大的黄衣教的元老,就放了他一马,让他告老还乡了。从此李言实就退出了历史舞台,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中,无影无踪无声无息了。人们也就慢慢地忘记了他,我当然也把他忘了。那时我还是黄衣教的通缉犯,正带着鱼玄机像老鼠一样东躲西藏,我哪里还有功夫想着他,他又不是毛主席。
三十年后,在黄衣教势力范围突然出现了一本禁书《我所经历的“反黑战争”》,黄衣教情报部门和秘密警察系统全部出动,经过艰苦卓绝的内调外查,并动用了高科技和特别手段(什么手段我也不知道,反正《黄衣教日报》上是这么说的),这才查出作者就是他李言实。
李言实被抓到后,经过三分钟零二秒的审判,就被押至菜市口凌迟处死。虽然有电视实况转播,但我们都觉得看电视不过瘾,只有实地欣赏才觉得更刺激。我和鱼玄机就手拉手,披着破麻袋,混在人群中,偷偷摸摸地亲眼目睹了李言实被凌迟处死的每一个细节。按照处死犯人的惯例,先是游街,以教育沉默的大多数更加沉默。李言实被五花大绑,站在敞蓬吉普车上,两个全副武装的黄衣教军士兵紧紧地按着他的肩膀。几十年不见,这个老头的头发已经全白了,嘴巴像条快死的鱼半张着,舌头伸在外面,不停地流着口水,顺着山羊胡往下滴,真是丑死了。这让我感到很奇怪,在我印象中,李言实是个很爱干净很整洁的人,不是这副熊样。我再仔细地看看,这才看清他的喉结下紧紧地勒着一根细铁丝。我参加过黄衣教军,有经验,知道这是为了防止犯人在临死前傻逼乎乎地喊反动口号。但围观的群众就看不懂了,我就听见旁边一个老太太鄙夷地用手指捣着李言实说:“瞧这个狗日的多堕落,到现在脖子上还挂条银项链,一看就知道不是个好东西!”
执行死刑的刽子手是疱丁,他有肢解人或动物的绝技,所以,在黑衣教灭亡以后,经黄衣教批准,又让他死而复生了,重操旧业,戴罪立功,用自己的绝技造福人类,为人民服务。疱丁出场了,嘴里噙了把牛耳尖刀,提着满满的两桶水,他走到李言实跟前,把李言实的衣服扒下,李言实露出一身的排骨,很不好看。有的女黄衣教群众忙害羞地扭过了头,但害羞没有战胜好奇,又偷偷地转过了身,瞪大眼睛仔细地看着。疱丁把两桶水顺着李言实的脑袋浇了下来,然后他又很认真仔细地把李言实身上的水擦掉。李言实经疱丁洗过以后,犹如新生的婴儿一样浑身晶莹透明。疱丁退了一步,眯着眼睛,细细地打量着李言实,认真地研究着李言实的身体结构,揣摸着从哪个地方下手合适,让全国人民都满意。
疱丁决定先从胳膊开始。他的手艺很好,为人又诚恳老实,认真负责,他抓住李言实的手,用牛耳尖刀挑开了一个口子,然后专心致志地一刀一刀地割着,割下一片肉就扔在桶里,不一会儿就扔了半桶。李言实的嘴巴张着,却叫不出来声音,叫不出声音,就用肢体语言来表达自己的疼痛,全身痉挛,颤抖个不停,但大家对他的肢体语言不感兴趣,大家感兴趣的是疱丁。大家瞪着眼睛,流着口水,津津有味地欣赏着疱丁盖世无双的手艺。疱丁在大家的目光中有点飘飘然,他甚至有点感谢这个被他肢解的人,给了他一个公开露脸的机会,让黄衣教的群众认识了他,了解了他。疱丁更加卖力,技术也确实过硬,他果然没让大家失望,一会儿功夫,就把李言实的人皮剥掉完了,肉片扔满了一桶。疱丁把这只木桶拎到一边,又把那只空桶提过来,换了一把刀,又很认真地剔肉,他埋头苦干,很快就把李言实剔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了一副骨头架子。李言实就这样一声不吭地死掉了,没有听到李言实的叫声,不清楚疱丁绝技的效果到底如何,大家都觉得有点不过瘾。疱丁放下刀,又提来了一桶水,顺着李言实的头颅浇了下去,绿色的鲜血被冲走了,骨头架子干干净净的,连个肉末都没有。疱丁的技艺确实过硬,不服不行。
菜市口响起了阵阵欢呼声:“东方教主牛逼!牛逼!!牛牛逼!!!”
鱼玄机在破麻袋下温柔地看着我,低低地说:“所有欢呼的人都是疯子。”这我知道,但我和鱼玄机也不得不跟着这帮疯子一起举起了拳头,高声欢呼“教主牛逼”。读者也许感到很奇怪,我和鱼玄机没有疯,按道理讲,我和她不应该和疯子们一起欢呼。这你们就不懂了,要是我和鱼玄机没有欢呼,我敢保证,不到十秒钟,就会有如狼似虎的秘密警察扑上来,把我俩抓走。我就曾经目睹过有人欢呼时慢了一拍,就被抓走判了十年刑。所以,我们不但欢呼“教主牛逼”,声音特大,呼声最高,而且还又蹦又跳,手舞足蹈,泪流满面,我俩真是当演员的料子。认识张艺谋的读者朋友麻烦给他老人家说一声,他要是用了我俩,我俩肯定能帮助他获得奥斯卡奖,圆他几万年来都没有实现的伟大的梦想。顺便说一下,鱼玄机长得比章子怡还像巩俐。
李言实其实死得很不值得,他在《我所经历的“反黑战争”》中写道:“我希望在我死后,会有更多的人站出来,寻找我们丢失的历史。”(见本书《阅读指南:若干历史文献摘要》,有心的读者可以怀着沉重的心情翻回去看看)。事实上,李言实被处死,经过电视台实况转播、报刊大力宣传,震撼了许多人,当然也包括我和鱼玄机。我们被震撼后,并没有“站出来”,反而都偷偷地缩了回去,当了缩头乌龟。我和鱼玄机看完李言实被凌迟处死的过程后,除了高呼“教主牛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