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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古里古怪的武功,虽内功底子好,没有招式,想伤你却也没多难!”
那如果、有招式呢?
有招式,你还能伤得了我?
你伤不了我,那我又如何?
??????报仇吗?
掷枝于地,黄裳眼神幽远,轻轻将一声叹息咽入喉中:多少年了,不断地告诫自己不要想那个人不要想那个人,却不料这颗心,原是不听话的。
也不要想报仇。那件事太长远,长远得几乎杳不可及——而眼前知道的看到的,却只是如何静悄悄的将自己隐没在山里。
不想入世。不想出现在,有那个人的江湖。
说起来?????黄裳重新拾起那节树枝,眸色虽更远,微眯眼中隐约的苍茫却分明恍若神思不属:说起来,这许多年过去,那人在江湖上定是叱咤风云纵横天下的绝顶人物了罢,毕竟,明教教主啊??????
“这儿的水劲得很,扁毛,我们在这里练剑。”
极清极清的声音,却魔术般的,混合着成年男子极具磁性的低哑。
便在十余丈外,那么清清楚楚的响起来。
那一刻,连风声也没有。
只有,梦里的声音。
——清清楚楚。
黄裳身子已然僵硬,不知何时,手中的树枝落在地上。
是梦。
他极缓极缓的转头,缓得直听得见颈骨相错“咯咯”的轻响。然后静静的,将松扉岩径之间那抹淡淡的衣色迎入眼帘。
一人,一雕。
忘记了究竟多久未见多久未曾梦见,昔时双手便可环抱的笨雕居然已长成一人来高的巨物,远远望去如黑色的背景,却只是衬出走在前面的白衣男子薄如茧丝的瘦。
俊雅的容颜依稀如昨,清癯的神宇却已不是当年模样。
只有那双眼,依旧犹如长天之净,绛河清浅。
长天净,绛河清浅;
追往事,空惨愁颜。
从来没想过,斯时,斯境,竟又看到你。
似是未料到这深山老林之中有人居住,独孤剑微微一愕,自然也就停了步,一双眼略略流转,扫过黄裳身后简陋的竹庐,终是定在了黄裳身上。
黄裳早已手足冰冷,一动也动不得。
两人相顾而立,皆具无言。半晌,独孤剑方始淡淡一笑,道:“山中幽人,原在雅处。倒是在下唐突了。”
黄裳摇了摇头。
他只能摇头。
独孤剑身后的大雕忽然引颈,哑声一唳。独孤剑低笑着回头骂了句“扁毛,胡闹!”转视黄裳,似又有所言,蓦地,眉心一跳。
天光明妍,于他纯黑的眼中却忽不见一丝光影。
微笑如故。
微笑着转身,微笑着携了雕儿,微笑着离开。
只留下背影,清华绝俗。
果然,是梦么?????
清凉的山风吹回了几分思绪,黄裳却连叹气的力气也没有了。
——他真的已经认不得自己了。十余年间遭逢巨变,风霜憔悴,鬓发花白,未老称叟,自己早不似当年模样,他也本该认不出才对。
而他亦是变了——凝视着远去的背影,黄裳心头却浮起了一层犹如雾霭的平静:曾经挂在腰畔的剑不知何时又换了,新的剑负在背上,远远望来,兀自教人觉得颇为粗沉。
那剑,本该换了的,因为你第一个让它看到的,是我。
山岚起了,渐行渐远的白衣渐渐隐没在接天的郁青与苍白里,没有人看清白衣男子袖角抑不住的颤抖。
(十四)
那一面之后,又过了很多年。
很多很多年。
年头多到黄裳的头发胡子全白了,身材佝偻,虽目力未衰,眼神却一点一点混浊下去。
年头多到黄裳将所有曾经见过的武功招数都想出了破解之法,甚至想出了破解之法的破解之法,并在日与夜的消磨之中,付诸笔纸,装载成册。
年头多到,自以为可以行走在有着那个人的江湖。
岁月悠悠,仿佛真的可以淡褪一切,爱,恨,情仇??????
黄裳沿着记忆里当年入山时的小路步出山坳,那小路早荒芜了,长草齐腰,乱石散落,仿佛这几十年都不曾有过人迹,有那么一刻,黄裳甚至以为自己走错了。
他拨草寻迹,又行了十来里路,转过一座山峰,来到一崖峭壁之前。那峭壁便如一扇极大的屏风,冲天而起,中部离地约二十馀丈之处,生着一块三四丈见方的大石,便似一个平台,石上隐隐刻得有字。
黄裳一怔:当年来时,他也是惊叹过这座山壁的,却并不记得壁上有字。一时好奇心起,前趋数步,极目上望,却见壁上刻得乃是“剑冢”两个大字,字体雄健恣肆,气势浩然。
黄裳见字便是一赞,心道不知何等人物,竟有如此气概,却又何以剑亦有冢?心中好奇不由更盛,行至石壁之下,提气运劲,双足在壁上突兀之处借力连点,展开绝顶身法,飞身上了平台。
近观方知其字非凡——若方才只见剑拔弩张之势,此刻已是凌厉逼面、直欲破空而出了。黄裳一声“好”还未叫得出口,猛看见两个大字之侧,还有两行小字:
“剑魔独孤求败既无敌於天下,乃埋剑於斯。
“呜呼!群雄束手,长剑空利,不亦悲夫!”
是剑魔,剑魔独孤??????求败。
脑子里一晕,忽然一阵怔忡。
是他??????埋剑于斯,他立的剑冢。
瞧着两行石刻呆呆出神好一会儿,黄裳低下头来,见不远处有人用许多石块堆了一个大坟。这坟背向山谷,俯仰空阔,群山万壑之间,已然占尽了形势,却不知为何,不带一丝生气。
——黄裳记得,那个人好武成性、嗜剑如命,也记得,他提起剑时眼里摄人的光彩。
而如今剑已成冢,那??????他呢?
——他呢!?
沉寂苍老的心底一缕恐惧幽然蔓生,一时间黄裳却惶惶然不知该当作些什么。
忽听得山壁下咕咕咕的有什么叫了数声,他下意识地俯首望去,只见一只极大的黑雕伸爪抓住峭壁上的突出,正自纵跃上来。它身躯虽重,但腿劲爪力俱是十分厉害,顷刻间便上了平台。
——是独孤剑的雕儿!
黄裳大喜,仿佛将溺的落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飞扑上去,也不管那雕儿是否听得懂人话,抓住那雕短翅便是一阵促声急问:“他呢?阿剑、独孤剑呢?!”
仿佛是还记得黄裳,大雕也不惊惧,又咕咕叫了两声,掉头似有所指。黄裳喜道:“你带我见他?”大雕“咕”的一叫,振翅甩开黄裳手臂,当先便行,黄裳不敢落后,紧紧跟随。
一人一雕步履如飞,愈行愈低,直走入一个深谷之中。又行良久,来到一个大山洞前,大雕在山洞前点了三下头,叫了三声,回头望着黄裳,黄裳道:“他在里面?”大雕咕的一声。
黄裳得知独孤剑无恙,高吊着的五脏六腑登时放了下来,心头一松,反而不愿进洞,便欲趁着独孤剑尚未发觉之际离开,孰料才一转身,衣角却像被什么刮住了,待看时,正是大雕伸嘴牵着他的衣角,喉中咕咕而鸣,似想邀他进洞。
黄裳摆了摆手,便欲扯开衣角,不想那雕儿甚是倔强,叼得狠了,一时却扯不开。黄裳心道这定是受了独孤剑指使,略一沉吟,心一横,便跟随大雕进洞。
你既是要见我,那我便让你见。几十年的恩怨情仇,今日便两清了罢。
独孤剑所居的山洞其实甚浅,洞内光线纵然昏暗,犹可视物,行不到三丈,已抵尽头,里面却并没有人,除了一张石桌一张石凳之外,更无别物。
黄裳大出意料,奇道:“他不在?”大雕朝洞中的一个角落叫了几声。
黄裳这才注意那洞角有一堆乱石高高堆起,虽堆得颇为整致,却不似人为,极像一个坟墓。他心底猛“咯噔”一声,仿佛有什么轰然倒塌,霎时间眼前白光乱闪,心里脑里全然空了,身子一颓靠上石壁,厉声道:“他呢!?”大雕眼望黄裳,咕咕叫了几声,意似哀甚。
“——他在里面?!”
大雕又叫了几声。
??????他在里面。
他在,里面。
黄裳吸了一口气,手指运劲直深深陷嵌进石壁,这才勉强助两条老得无力的腿撑住了身躯。一人一雕之间,死一般的静。
——手冷得,好像这终年不见日的石壁也透着温度。
不知过了多久,黄裳才略莫恢复了些许神志。不同于石壁满是苔藓的粘滑触感,掌心微微的凹凸让他发觉,他身后的石壁上,亦是刻得有字。
那字迹笔划甚细,入石却是极深,显然是用极锋利的兵刃划成:
“纵横江湖三十余载,杀尽仇寇,败尽英雄,天下更无抗手,无可奈何,惟隐居深谷,以雕为友。呜呼,生平求一敌手而不可得,诚寂寥难堪也。剑魔独孤求败。”
字里行间,依旧是那般汪洋恣睢,张扬枭骜。
而刻在黄裳掌心之处的,却只有寥寥八个字: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骤然心头大震。
——从前在翰林院时,黄裳执笔校书而独孤剑极少动笔,因此独孤剑的字迹黄裳并不熟悉。然而这八个字,无论是间架,结构,甚至最细微最细微的笔法,黄裳都了如指掌——
那是他自己的字体。
一时之间,平静了几十年的心猛然波涛卷涌浊浪排空,曾经碎裂的缝隙里,点点滴滴,渗出了本以为不知干涸了多少年的温柔。
——岁月什么都淡褪不了,什么都淡褪不了。那一场少年时自认为枯绝了的爱恋,几十年后,竟已在日消月渚星移斗转之中,酿得沉厚如斯,浓烈如斯。
醇醇如酒。
颤抖着手指,黄裳缓缓抚触那行字迹。却不料那字迹所在的石壁本就年深日久,方才又受他浑厚无匹的内力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