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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清江憋着吃奶的力气跟父亲摇了摇手,她终于把一口气顺下去了,开口说:“他们怎么搞上了?”
“说什么啊!‘搞’那么难听!”袁华谴责地看着她。
她吐了吐舌头,说:“他们怎么要结婚啦?”
“青梅竹马嘛。”袁华轻轻松松地说了四个字,把所有问题都抵回去了
本来她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接过父亲说:“他们下个星期天在畅春园结婚,你跟我一起去啊。”
“我不去!这都马上要考试了!”虽然张沛最近很忙,可是袁清江觉得他应该会在下个星期天回来一次,他们已经两个星期没见了。
“不行!就去这一次,汪局长的女儿结婚啊!”袁华说。
“那你自己去嘛。”袁清江不理他。
“清江,”袁华站在她身后,说,“别让爸爸一个人去,别人都是一家一家的。”
袁清江一下子心就痛了,她转过去看爸爸,说:“好好好,我陪你去,我们两个人才吃得够本嘛!”
袁华就笑了。
——星期天一大早,袁华调好的闹钟就响了,他穿好衣服冲出来,喊着:“快点起来了清江,要早点去,不能挨着饭点再去啊!”
他就发现袁清江居然已经坐在床上了,她呆呆地看着窗外的某个地方,衣服已经穿好了。
袁华吓了一跳,从袁清江上中学以来,她就没有不赖床过。他说:“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袁清江说:“睡不着。”——她的眼睛下面有淡淡的黑眼圈,看起来前所未有的憔悴。
袁华就走过来摸她的额头,他说:“是不是最近学习太累了呀?我给你买点什么口服液怎么样?”
袁清江挥开他的手,说:“我们家哪有那个闲钱啊?我没事的。”
袁华已经习惯了女儿这样说话的方式,这一年多以来她变了很多,他心疼地看着她,说:“那早上我多给你煮一个荷包蛋吧。”
“嗯。”袁清江心不在焉地回答。
袁华就去煮饭了,他也给袁青山煮了一个荷包蛋。
袁清江匆匆忙忙吃了饭,一直催着袁华快点出门,袁华说:“你不是不想去吗?”袁清江心乱如麻,她说:“要去就早点去啊。”——她想着昨天给张沛打的那个电话,他说他会赶今天早上的第一班车回来——父亲终于把东西收拾好了,昨天晚上就封好了红包也装进了口袋,他提起饭盒说:“我们给姐姐送了早饭再走。”
袁清江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件必须要做的事,她觉得她的喉咙像哽了一根刺,但是她就只有这样把它吞下去了。
父女两个走到仓库那边去了,一大早上,冷冷清清的,袁华说:“最近还有人跑来看稀奇吗?”
“好像没什么人了。”袁清江没有告诉父亲昨天她来送饭的时候还赶走了两三个在外面丢石头的二流子。
“总算看够了。”袁华带着无奈叹了口气。
他们拿钥匙开了门,袁青山也已经起来了,她正在看一本书。
他们把早饭给她了。
袁清江说:“我们去看黄元军结婚了。”
袁青山笑了说:“黄元军结婚有啥好看的?”
袁清江也为自己的说法笑了,她想了想,终于很正经地说:“我们去吃黄元军的喜酒了。”
“嗯。”袁青山说,“黄元军也结婚了啊。”——袁清江觉得她很可能想到了岑仲伯,她不知道他们最近还联系着么,她倒是经常看见岑仲伯的朋友傻子刘全全来给她拿些东西——但她从姐姐的神情里面看不出任何东西。
袁华站在仓库门口,像是要守着不让别人过来,他看见大女儿的样子,他说:“你不然跟我们一起去吧?”
“不去了,不去了。”袁青山说,“你们自己去。”
三个人都不说话了,袁清江知道姐姐是不会出去的,她就跟父亲说:“我们走了吧?”
袁青山说:“你们走吧,去晚了不好。”
父女两个出了门,半天也没遇到一个三轮,他们一直走到了七仙桥,袁华天真地问:“清江,你说你姐姐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啊?”
袁清江说:“不知道。”——她很清楚,她这样说只是为了安慰父亲,实际上,她觉得姐姐永远都不能出来了。
袁青山也不是没有出来过,那年过了年以后,她就跟袁华说:“我还是出去找工作了嘛?”
那个时候,袁青山的事情已经在镇上传得沸沸扬扬了,连江乐恒都跑来问袁清江的:“我听说你姐长成了个巨人?有仓库房顶那么高?”
袁清江看着他,真想甩他一巴掌,他眼睛里面赤裸裸的好奇像剑一样刺伤了她的心。
——但她还是跟姐姐说:“好嘛,我陪你一起去。”
袁青山说:“我又不是小娃娃,还要你陪?”但她并不知道妹妹那么坚持要陪她去的真正原因。
那一天,袁清江就陪姐姐去了,她拉着姐姐的手——姐姐是那么高,让袁清江好像回到了幼儿的时候。两姐妹出了北二仓库,走到了大街上,假装没有发现街上人的指指戳戳和窃窃私语,她一直紧紧拉着姐姐的手。
快走到北门七仙桥的时候,有一个孩子跑过来看袁青山,他站在袁青山脚下,就像个小蚂蚁,他看了一会,忽然“哇”地大哭起来,他妈妈跑过来一脸惊恐地把他抱走了,一边跑,一边拍着说:“哦,哦,小小不怕,小小不怕。”
袁青山看着那个孩子,看着街上每个人的眼神,她的脸色那么苍白,她终于说:“清江,我们回去吧。”
从那以后,袁青山再也没有说过要出去的事,袁清江每天把门都给她锁上了,但还是有一些不知死活的人趴在门缝往里面看,每次袁清江看见了就跑过去,泼妇一样骂:“看锤子哦看!快点爬!”——她骂的时候,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别人总是要骂脏话。
就在这时候,袁华终于看到了一个三轮,他大叫了一声:“三轮!”
三轮就晃晃悠悠地开过来了,两个人上去了,说:“去畅春园。”
三轮车夫说:“这么早就去吃席啊,哪家人的酒席啊?”
“结婚的。”袁华说。
“啊!”车夫说,“是不是粮食局汪局长的女儿啊?早上我拉了一车过去了,摆得热闹哦!”
“人去了多少了?”袁华说。
“还是很去了一些了。”三轮车夫说。
“蹬快点嘛,师傅。”袁清江说,她觉得很可能张沛他们一家已经去了。
“哎呀,”三轮车夫抬起屁股,慢悠悠地蹬起来,他说,“小妹妹,不着急,人家结婚你着急什么啊。”说完,他自己笑了起来。
可是车里的人都没有笑,车夫笑了一会,说:“他们粮食局这几年也是很出了些事啊,‘那个’是不是还住在你们那个仓库里面的哦?”
——袁清江和袁华都愣住了,他们知道他在说的是谁,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平乐镇上的人就用“那个”来称呼袁青山了。
袁华干着嗓子说:“不知道哇。”
“嘿!”三轮说,“师傅你不是粮食局的的嘛!这个你都不知道?你们那出了个‘那个’,算是撞了几百年的邪了!你看嘛!要出事!我们平乐镇肯定要出点啥事!现在这世道啥怪事都在出,我们年轻的时候哪有这种事情哦!”
袁华和袁清江都不说话了,虽然这一年多以来,这样的经历已经不是第一次。
袁清江奇怪地发现,自己在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并不会很难过了,而且今天还有一件更血淋淋的秘密扼住了她的喉咙。
她咳嗽了一声。
三轮车夫察觉到了乘客的冷淡,他蹬着车不说话了。
从北门外到西门外,平乐镇的风景就这样过去了,从冬天到春天,夏天已经就要来了,在袁清江的眼中,这些景色都和以前不一样了,她看见张沛的家一晃而过了,在曹家巷里面,那显眼的两层小楼已经有些旧了——好多次她和张沛就是偷偷地在那房间里度过下午的,冬天她总是浑身冰凉,而张沛的身体却烫得像个火炉,她不只一次觉得这火热是那么神秘。
好不容易到了西门外面,畅春园红红的大招牌麻马上扑过来了,这是平乐镇最好的农家乐了,父女俩下了车,就看见大门口端端立着新郎新娘,正跟刚刚来的客人发喜糖。
袁清江被父亲拉着挤过去了,她还是头一次看见黄元军这么周正。西装笔挺,皮鞋擦得澄亮,头发上面满满的摩丝也让头发变得亮起来了,他一张脸被卡在这周正的衣服里面了,笑着。
他的新娘汪燕今天贴着一对又长又密的假睫毛,一张脸就在睫毛下面嘟出来了,凸显了两团艳红艳红的腮红,她做了一个高高的发髻,上面插着一朵玫瑰花,穿的也是白白的新娘裙子,可是裙子长了一点,后摆已经拖得灰黑了。
袁清江觉得他们都不像她认识的那两个人了,就是一对标准的新人。父亲拉着她挤进人堆了,一句接着一句地道贺,然后把红包塞进了黄元军手里,黄元军接过红包,连连道谢,招呼旁边的小孩给袁华发烟,给袁清江发糖。
袁清江拿了满满一手的糖,但都是一些水果硬糖,她抓着这些廉价的糖,又没地方可放,感觉像抓了一手炸弹。他们进了大厅,离开饭还有一段时间,人们都哗啦啦打着麻将,她在一堆人脑袋里面找着张沛。
但是张沛好像并不在。
袁华很快被三缺一的人拉走了,袁清江自己坐下来,眼睛死死盯着门口,等着张沛的出现,她在心里已经开始骂他了。
人一个个进来了,都是面熟的,不时有人过来跟袁清江打个招呼,她一个个笑着点头。
她听见有人叫她:“袁清江!”
她吓了一跳,转过身去,居然看见了江乐恒。
“你怎么在这?”他是这时候袁清江最不想看见的几个人之一。
“王阿姨和我妈是老街坊了。”江乐恒说。
袁清江无力地发现平乐镇上就没有两个没有关系的人。
“你们家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