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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这是要到哪儿去,怎么闯到我的天元台来了。”青年就站在亭子里的石桌前,一手后背,一手执着一枚翡翠棋子,那桌上石刻的棋盘上,散乱着同一色的棋,还有一本棋谱倒扣在旁边。
余舒目光一闪,从他言语中分辨出其身份不凡,于是客气地拱手作揖,歉然道:
“是我冒失了,只顾着观景,却误入阵法,迷失了路。还请这位公子指教,我们该如何出阵。”
“哈哈,”那青年听了余舒的话,竟然又笑起来,抛了抛手中棋子,道:
“非也非也,我这里并非有什么阵法,不过是四个一模一样的院子连在一起,环着这座凉亭,你从那间院子出来,再进到这间,自以为迷了路,又退回去,再走一遍,不迷路才怪。”
余舒一听这话,就知道对方是瞧见她和余小修半天了,却任由他们在这里兜了一大圈,看够了笑话,才出声指点。
她暗中翻了个白眼,对此人印象大打折扣,没再啰嗦什么,说了一声“多谢相告”,便拉着余小修走了。
那青年并未阻拦,站在亭子上看他们走远,才摇摇头,重新坐下翻看棋谱。
余舒知道这院子里的蹊跷,很快就摸到门径,和余小修走了出去。
路上遇到办差的普通官员,又问了一遍考生去回笔的“肃勉楼”在哪里,这回遇上好人,那官员十分热情地提出带路,将他们领到地方才离开。
不知是否故意安排,余舒被一名小吏带进楼中,在茶室里等了一盏茶的工夫,便被叫出来,告诉她今日主事她回笔的高官竟然是那一位任少监。
“少监大人到了,余姑娘请随我上二楼去吧。”
余舒对任奇鸣的印象极差,一想起他,至今没有好利索的小指头就跟着疼起来,不怪她小心眼,任谁好端端坐在自家铺子里喝茶,却被五花大绑地抓走,不问青红皂白地严刑逼供,差点屈打成招,之后都不会轻易原谅那个主使者。
况且那任奇鸣应该也对没什么好感,毕竟因为她,景尘当时曾经威胁过他,要拧断他一根手指的。
“烦劳这位大人带路了。”余舒彬彬有礼地对待那位引路的官员。
对方却朝她谦虚一笑,道:“我只是一名小小史簿,当不得一声大人,敝姓赵,你叫我赵史薄就是了。”
余舒满以为司天监的官员个个眼高于顶,性情古怪,好像之前在凉亭里见到的那个青年,谁想之后遇到的两个,都是这么热情好说话的,一时间对司天监内部有所改观。
“那就多谢赵史薄了。”
余舒让余小修乖乖在茶室里等着她,跟着赵史簿上了楼,在二楼大厅里见到了任奇鸣。
“少监大人,今岁奇术一科的秀元余舒到了。”赵史簿面对着任奇鸣,明显的恭敬十分,躬着身子低头禀报,好像说话都不敢太大声音,足可见其威信。
有过之前那次夜审,任奇鸣再和余舒面对面,似乎并不显得尴尬,任奇鸣依旧一脸严肃,打量了她一眼,便让赵史簿退下了,指着一旁窗下的空椅子,对余舒道:
“坐下吧,三甲还有一名没来,等他到了,我再一起问话。”
余舒乐的装傻,能不与任奇鸣交恶,当然是她求之不得的,于是就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等人。
奇术三甲,没有魁首,就只有她这个秀元,还有一名香郎,香郎还是她认识的文少安。
不知道待会儿任奇鸣会提问他们什么,会不会为难,余舒想着想着,偷偷抬眼看了一记任奇鸣,刚有点担心,就听上头冷不丁一个声音飘过来:
“放心吧,本监不会与你一般见识。你这个秀元是太书亲点的,只要那张卷子不是别人替你答的,你这一科的秀元头衔便跑不掉。”
☆、第三百六十六章 托你的福
余舒和任奇鸣没有话说,眼观鼻鼻观心地与他坐在一室,心里盼望着文少安早点到场,赶紧回笔了事,拿了印章走人。
兴许是她的盼望起了点儿作用,等候不多时,大厅门口便见了人影,赵史簿领着一名衣衫素旧的少年人入内。
余舒只望了一眼,就认出了文少安,实在是对他瘦精干巴的样子印象太深。
“少监大人,奇术一科三甲香郎,文少安来回笔。”
文少安也看到了余舒,只愣了一下便回过神来,目不斜视,微微垂首,规矩地朝任奇鸣躬身拜候。
“坐吧,”任奇鸣并未有对眼前这个文家子弟多感兴趣,表情冷淡地指着余舒对面的座位让他坐下,转头示意赵史簿退出去,将厅门带上,不许人打扰。
“今年大衍奇术一科并无魁首,三甲就只有你们两人,”任奇鸣公务繁忙,不打算多在这两个小易师身上多浪费时间,开门见山地对他们讲道:
“你们的卷子我都看过,没记错的话,文少安应试所用的奇术,是出自北方文辰家传的‘悟字决’。耳闻文辰世家的‘悟字决’传嫡不传庶,算起年纪,你应该是。叫他们上前来取,神情严肃地叮告:
“你们现在已经在司天监的易师名录上。正式做了易先生。从今往后要为我大安朝黎明百姓多做谋算,凡事需以积德积善为先,不可凭借本领为非作歹,否则经人察举落实,我只要一笔就能让你们功名全无,前途尽废,都听明白了?”
“学生定当谨记。”余舒和文少安异口同声道。
“还有,”任奇鸣板着脸,又补充了一句:“有关奇术一科的考题——湘王丢失的那一幅画另有隐情,兹事体大,你们卷上所答,之前若是对人提起过就算了,日后再有人问起来,切记不要多嘴,慎言。”
余舒和文少安面面相觑一眼,都乖乖应诺。
“好了,拿着我的印信到礼办,让人刻章去吧。”任奇鸣交待完正事,没有半点多留他们的意思,就挥手让他们走人。
余舒巴不得赶紧走,行礼后就退出去,出门后才发现文少安还留在里面没有出来。
余舒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不好再进去,就先下了楼等他,刚才在楼上不能交谈,稍后要去刻章,与他同行,正好借机会寒暄几句。
余小修一见到余舒下来,就赶紧上前问询,余舒拍拍他肩膀让他放心,拿了任奇鸣的印信给他看。
“姐,咱们可以走了吧?”余小修来的时候全是兴奋,真的身在司天监,又觉得浑身不自在。
“等个人下来。”
余舒看着楼梯,不一会儿就见到文少安出来,走上前去想要搭话,却见对方锁眉皱脸,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余舒纳闷,出言唤道:“文兄?”
文少安闻声抬头,看了余舒一眼,不冷不热道:“原来是你。”
这一句话有几层意思,一是指余舒不是当日培人馆寻他的那位余公子,而是个姑娘家;二是指的余舒这一科名次居在他之前;至于这,成色不知好上多少。
余舒听那名负责造印的官员相告,能来这里挑选印章,是只有大衍各科三甲才有的优待,其他新晋的易师,都是礼办统一制造,最后再发到太承司让人去领,哪里会让他们一一挑拣。
得亏余舒没有玩赏印章的爱好,不然看见这一架子的上好胚子。还不高兴蒙了去。
“就这个吧。”
就在余舒一个挨一个看过去的时候,文少安已经随手挑好了。
余舒倒是不急,看完了两排架子,才相中一枚拇指大小的木料,通体泛着青色,手感极佳,闻一闻隐约还带着一缕木香,让她十分中意。
等余舒将印胚交给办事的官员保管,回过头来再看。文少安早已经不见了。
余舒从库房出来。在外面找到等候的余小修,问他:“刚才和我们一起的那个小哥呢?”
余小修指指南边:“走有一会儿了。”
余舒肚子里揣着疑惑。只能等下回见到文少安再问个明白——
怎么就是托了她的福呢?
晌午,姐弟两个走到家门口,看到门外边的树底下停靠着一辆陌生的马车,从门帘到车辕,簇新簇新的,车窗子竟然还是用稀罕的玻璃挡的,拉车的那匹马膘肥体壮,安安分分地站在原地,被捆在树干上。
余舒多看了这马车好几眼,进到院子里,看到门房就问:
“家里来客人了?是哪一位?”
门房是个半大的小子,虎头虎脑地对余舒道:“姑娘,没客人来啊。”
余舒指着门外:“那是谁家马车,怎么停咱们大门口去了?”
“啊?哦,姑娘是说门外头的马车,那不是别人家的。是上午人家送来的,指明了要给姑娘出门用。”
余舒惊讶,连忙询问门房是什么人送的,门外那一辆马车,单是做窗子的玻璃怕都要千八百两银子,可想而知整辆车的造价不菲,谁送这么大手笔的礼给她?
“这、这小的也不清楚,那会儿小的不在。”
门房说不清楚,余舒狐疑地拉着余小修进了后院去找赵慧,心想这不可能是刘昙送的,身为皇子,送人车架,意味着掌控于人,这不吉利,更不合乎礼仪。
赵慧正坐在外屋摆弄几件孩童的小兜儿,听到余舒一问,便放下手里的东西,对她苦笑道:
“你说那马车,是薛公子派人送来的,你干爹不在家,我一个妇道人家做不了主,就等你回来看看,要不要回头给他送还过去。”
余舒没来及惊喜,反而被弄糊涂了,又问赵慧道:“谁来送的车子,没说是怎么回事吗,好端端送我这个。前回薛大哥晚上来,听他说是要到京外办差,没听说他已经回来了呀。”
奈何赵慧也是一问三不知,稀里糊涂的。
余舒正打算着往忘机楼去看看,就见赵慧拍拍脑子,拉住她的手说:
“早上你刚一出门,就有人来送礼了,还在那马车前头,送了好厚一份礼,有金有银的,我都让人挪到你屋里去了。我这身子不便到前院去,就没见客,偏对方也没留下个礼单,放下东西就走了,这连谁家的礼都不晓得,你快回房去瞅瞅,好回谢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