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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尘道:“是你弟弟?”
余舒摇头,“是一个长辈,平日对我十分照拂,我跟你说过吧,我是被家里打出来的,就是慧姨收留了我,让我住在她家里,我养伤的时候,也是她一直在照顾我。你能想么,早上我出门时候,她人还好好的,昨天我们还一起去逛集会,不过是一个白天,郎中就说她活不长了,呵,祸福旦夕,说的一点没错。”
余舒抹了抹脸,扭头看着神色不明的景尘,抿抿嘴,道:
“大侠,你身上还有钱么?”
景尘伸手探入襟口,径自取了钱袋给她。
余舒入手一捏,就苦笑了,上一次景尘那快扁玉,当了了五十两,她给兑了四张银票,一小袋银子,如今这钱袋里,就只剩下薄薄一张,还几个碎疙瘩。
“真不知你一个人,钱都花哪去了,道士都像你这么能花钱吗,”余舒把钱袋打开,掏了里头那张十两的银票出来,把剩下的零碎递还给他:
“这十两借我。”
景尘抬手轻挡了一下她递来的钱袋,“你都拿着吧。”
余舒没有推辞,她把钱袋收起来,硬着头皮问道:“你还有玉吗?”
说话时候,是盯着他背后那两把长剑,一想到五百两的数目,她眼睛都要冒红光,恨不得把自己都卖了去。
“没了,那是最后一块,”景尘顺着她的目光扭头看了下肩头露出的剑柄,仿佛能看穿余舒的心思,直言道:
“我的剑不能当。”
余舒被他说穿那点心思,尴尬地转过头,伸手揪了一把草,忽然想起来什么,手在身上来回摸了摸,脸色一变,从草地上站起来,转了个圈,就差被把鞋子都脱下来检查了。
“你在找什么?”
余舒郁闷道:“你给我那块石头不见了。”
景尘目光一沉,剑眉蹙起,“难怪。。。”
余舒听见他低语,却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景尘也从草地上站起来,有些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收回目光,心念起伏,有所预感,下一刻,竟是转身往林子里走。
“诶?你去哪?”
“你回去吧。”
余舒看他说走就走,愣了下,便抬腿追上去,跟在他身后,碎碎念道:
“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把那石头弄丢的,唉!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弄不见的,明明前几天还带在身上的,说不见就不见了。。。。。。”
正在语无伦次地嘀咕着,景尘一个回身,余舒赶紧刹住脚,抬起头,就见景尘面色冷淡道:
“你回去吧,别再来找我。”
说罢脚步一转,就要走离,抬腿却被人从后头揪住了袖子,他扯了两下,没扯回来。
余舒低着头,死死拽着他衣袖,就不松手,她会到河边来,不是漫无目的乱走,她知道在这时候,她需要人帮忙,要筹钱救赵慧,不是她一个人逞强好胜就能够的。
她其实是有法子弄到那笔钱的,可是她一个人不行,她需要景尘的帮忙,而且她现在只能找到他帮忙。
景尘无奈回头,看着余舒低头露出的黑脑袋,似能察觉她心意,沉声道:
“小鱼,我帮不了你。”
“你能。”余舒闷声道,要是她知道弄丢了那块石头景尘会翻脸,一定把那块小石子压箱子藏起来,绝对不拿出来玩。
景尘摇摇头,他是不能帮她,当日对岸一见的机缘早结,再多牵扯,反会害她,亦误他道心。
“你能。”
“。。。。。。”
“你能!”
余舒使劲拽了一下手中质料柔软的袖子,逼迫景尘低头,抬头死死盯着他,眼里没有求人帮忙的软弱,倒满是让人心颤的狠劲儿。
然景尘目光清明如一,不为所动,而心中所想,却不足道。
看着这样清明的目光,余舒头顶上就好像有一盆冷水泼下来,渐渐冷静了。
“抱歉,”余舒手指一松,那柔软的料子滑脱了手,她烦躁地抓抓头发,为刚才的失态道歉后,冲景尘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那我走了,过两天再来看你。”
依旧是每次同他道别时说的话,却没得到同样的回应。
景尘静静看着她背影走远,转身向林子里走去,下到桥头,目光不经意掠过衣袖,看到上头一处线纹,手指一抚,却是缝补的痕迹,粗糙磨手。
道心一动,默念了几句静心诀,却不能平复,他眼中闪过懊恼,拉展了衣袖,足尖一转,踩过桥头,向着河对岸掠去,几个眨眼便追上了前面人影——
“小鱼,等等。”
城东最大的赌处,当要数万象街上的“宝仁大赌坊”,一日里骰子牌九赌个来回,出入流水账便是成千上百两,据说,这赌坊背后头做东的,是城里的孔刘纪三家之一,但具体是哪家,却无人说的清楚。
四月中旬的一天早晨,跟平时没什么两样,赌了一夜的坊楼换了一拨伙计待客,一名粗仆将门前打扫了,卷起门帘,趁着客人还不多的时候,往外散散过夜的浊气,正弯腰擦着门框,眼帘里突然入了一双脚,黑布的鞋子,鞋尖破了布丝儿,一看就知道是个穷客,又是来碰运气的,他刚在心里腹诽,就又见了一双靴子入眼。
青绸子的面料,边滚着银丝线,囊了后跟,找不到一丝线头,一半没在轻软的白袍里。
这一前一后两双鞋,让正在打扫的粗朴抬了头,入眼是一身白袍,上头的黑白纹路有些眼熟,再往上一瞧,看到后背,入目两把剑,让他瞪了眼睛,赌坊里每日过客,不是没有江湖人士,只是这一位穿着,分明、分明是个道爷!
等这粗仆想起来问礼,人已经走远了,他伸长了脖子往里头看,就见那位头上戴着斗笠遮面的道爷,果然去到了东墙头的易区。
这么一瞧,又发现那道爷前头有个领路的小子,个头矮小,穿着一身蓝布寡衫,散绑着头发,一回头,便露出满脸的脏泥,横一道黄,斜一挑黑,分明是个小乞丐!
这两人一往易区里站,便招来了不少视线,但因那位道爷在,却没人敢指点什么,只是窃窃私语声,清晨原本有几分冷清的赌坊里一下热闹了起来。
这一道一乞,就是景尘和余舒了。
余舒侧头低声和景尘打了个招呼,让他在柜台前面等着,自己去西头卖牌子的地方,拍下一张十两的银票,道:
“拿五十对牌子来。”
这一家要比孔家易馆对面那头赌的大,一对牌子是卖两角银。
赌坊是开门做生意的,荤素不忌,莫说看见了余舒是跟着一个道士进来的,就是没有人跟着,她拿了银子,他们也不会拒之门外。
当场数了五十对牌子,直接连着绳串给了余舒。
景尘正在看墙上题目,听到“咯咯啷啷”的声音,一扭头,就见余舒提留着一大串木制的牌子走过来,大概是嫌提着累,她低头把那一大串牌子挂到脖子上,歪着脖子费力地把被缠住的头发一丝丝挑出来,傻里傻气的,他嘴角动了动,差点笑出来。
余舒把牌子拨弄好,才抬头去看墙上题目,又一扭脸,扫了左右,数数大概有二三十个客人,心里一估算,就趴在柜台上,扭头对景尘小声道:
“不急,等人再多多,我先看看题。”
说着就摘了腰上挂的算盘,拨了空档,活动活动指头,唰唰一遍打了个把式,那手指头,跟上了发条似的,又快又准,景尘在边上看了,眼里有些惊讶,几个客人也闻风回了头,却只来得及看见余舒最后几下,没觉到厉害。
“叮叮当当”,高柜上的伙计摇了铃铛,买定离手i,景尘偏头询问余舒:
“你不买吗?”
余舒盯着墙上稀拉拉十多块下赌的牌子,一眯眼睛,轻声道:
“不急,再等等。”
五百两,可不是个轻松活。
赌坊里的客人各自埋头苦干,尚且不知,今天这万象街上,将要有一场大风头。
第76章 一道一乞 (上)
纪家
午饭后,纪孝谷坐在庭院里,没有让妾室作陪,一个人饮着饭后茶,手里翻着一本无名的账册,有一个头戴布巾的管事匆匆跑进来,弯腰在他耳边说道:
“老爷,宝仁里出事了,有人来砸场子,从头六局,一直赢到了三十一局,前前后后二十五局一局没落下。好多易客听闻了消息赶过来赌斗,这一个上午单是易区就入了三百两银,全被几个客人吞下去,咱们一分没得呀。”
纪孝谷手里的茶盖一磕碰,蹭掉了一角,心头暗惊,宝仁赌坊可不比别处,每日的题目都是他族里的十几个易客亲自出的,未免重题,每三天都会换一个套路,竟有人能连中二十五局,是何方来的人物?
“既然察到苗头为何不把人‘请’走,反由他闹大?”
管事叫苦:“老爷您有所不知,那来砸场子的是为道爷,身上还带着剑器,小人哪敢叫人强‘请’。”
“是道士?”纪孝谷面露为难,要平平常常来一个道士在他地盘上捣乱,他是不会客气,但一个能连破他赌坊二十五局的道士,肯定师从不凡,真背后有山门,可不是他好轻易得罪的。
“是啊,老爷,现在各家都派人到咱们赌坊来看热闹了,一楼二楼挤得满当当的,再叫他赢下去,咱们宝仁的招牌怕是要砸,现在客人越聚越多,每一局的赌金也大了,他真再赌上个二三十局,我们要少赚四五百两呢!”
一听这数字,纪孝谷也觉得肉疼,别看他家大业大,就他三房上下这么多人口,一年的花销,也就是一千两出头,现在有人借了他的地盘,坐地搂金,不光是砸他的招牌,还是在拔他的毛。
纪孝谷坐不住了,站起来,衣服都不换,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后头随从:
“去景伤堂找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