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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青铮左手摆了下,右手搓着胡子尖道:“你每天问我那些东西,记有几本册子了?”
“有四本了,正在记第五本。”说起这个,余舒就得意,她为了白天能多记些东西,每晚临走前,就会问上青铮一堆杂七杂八的,回去整理了再看,拿麻纸粗线定的册子都有五本了。
“嗯,不要光记在纸上,要记在脑袋里才是真,纸上的东西只能看,不能用,脑子里的才是活物。”
“徒儿知道了,”余舒站起身,拍拍屁股,“师父您坐,我去抓棋子。”
“今天不用抓了,”青铮道,“往后都不用抓了。”
余舒一听这话,扭了头,狐疑的看着藤椅上的老头,道:“师父,您这意思该不是我这六爻练成了吧?”
这么快?为这六爻断法,她前头做准备都做了两个月,真正学才五六天吧。
“怎么你以为要十年八年才能学好么,过了门槛背了口诀,就只差火候了,往后有事没事多练练手熟,”青铮转过身子,正眼看着这个差强人意的徒弟:
“还有你那个字,实在是写的难看,要勤加练习,不然日后帮人批卦都拿不出手来;还有你那个脾气,不要想一出是一出,非得吃亏才长记性;还有你这身打扮,不要总是穿的像个臭小子,明明就是个挺好看的小姑娘嘛,有钱了就多买几件首饰衣裳,别都花在吃嘴上……”
青铮啰啰嗦嗦的,一个“还有”接着一个“还有”,余舒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忍不住出声打断他……
“师父,您没得病吧,我听着您怎么像是在交待后事啊?”
青铮脸色一黑,腰板“嗖”地直起来,伸长了手指着她鼻子骂道:“还有你这张嘴!不要一开口就想把我气死,为师还能活八十年呢!”
再活八十年那不成王八了,余舒识相的没把这句话说出来,脚往边上一挪,躲开了指在她鼻尖上的手,陪着笑道:“师父别生气,算我说错了,您长命百岁还不行吗?啊,对了,今天不猜棋子了,那我现在干什么?是先观星还是先排卦?”
青铮气呼呼的躺回去:“都不用了。屋里有酒,你进去拿出来。”
余舒进了屋,点着了灯,果然在桌上看到一坛子酒,还有两只空碗,她抱了酒坛子拿了一个碗,到院子里摆在青铮手边的石桌上,斟了半碗端给青铮:
“师父。”
“还有一只碗呢,也去拿出来,你陪为师喝。”
“我也要喝啊?”余舒扭着手指难为道:“姑娘家喝酒不好吧,我还小呢。”
“……”
眼看青铮就要发作,余舒赶紧扭头跑屋里,把留下那只碗也拿了出来,自己斟了小半碗,这古代的酒不知度数如何,她倒是不怕醉,就怕喝多了身上有酒气回去不好交待,青铮却不满意她倒那一小口,自己抢了坛子,一下子给她倒满,又给他碗里添足了。
“师、师父?”
青铮端着碗不喝,一沉气,盯着余舒道:“还记得当日为师收你为徒的时候,说过要你帮为师找一样东西吗?”
余舒心里一咯噔,心道关键的总算来了,神色正经道:“徒儿记得,师父您是说过要我帮您找一样东西,却没说是什么。”
青铮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全没了平时的懒散:“京都,司天监,玄女六壬书。”
余舒眉心跳了跳,小声道:“玄女六壬书?那是什么?”
青铮道:“易学流传至今,形成诸多流派,然以三式为首,是谓奇门遁甲、太乙神数,还有早已失传的……六壬神课。此三式,又以六壬为首,前两者尤有现世,杂学甚多,而六壬一学因泄露天机太多,早在百年之前便为大安皇室收拢,不闻天下,而这玄女六壬书,则是唯一记载了六壬真传的卷本,现就在司天监内,历来由每一任大提点所握。”
“您要的东西在司天监的大、大、大提点手里?”
余舒忍不住结巴,暗喊一声老娘,司天监的大提点堪称是天下百流易者之魁首,高高在上的司天监老大,那什么《玄女六壬书》一听就是个不给外人看的宝贝,她怎么去弄来,难道要让她找上人家,问问对方愿不愿意借她看几天?恐怕会被直接剥光了挂到城门口示众吧?
“嗯。”青铮闭了闭眼睛,“多年前为师曾发毒誓,此生不再踏入京都,你既为我徒,便代师一行吧。”
她当日拜师答应过的事自然不能背弃,这段时日她从青铮道人身上的确学了不少东西,念起师徒情分,她静下心来,抛开杂念,认认真真的考虑了这件事的可行性,倒不是真的难得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就要去京城了,”余舒道,“不过要找到这本书,看来是要花上许多时间,师父您不急着要吧?”
青铮眼神明明灭灭:“你只要在有生之年找到它,然后,毁了它。”
“要、要毁掉?”余舒目瞪口呆,这么难才弄到手里的宝贝,他要她找到以后销毁掉。
“没错,而且你要对为师立誓,不能学那上头的东西。”青铮声音冷下来,紧盯着余舒,好像她不立誓就要吃了她一样。
余舒沉下一口气,郁闷的起誓道:“行,我对三清祖师发誓,如果我能在有生之年找到那什么《玄女六壬书》,绝不会去学上面的本事,有违此言,就让我、让我……”
青铮冷声打断她的话:“就让你来世做条癞皮狗,游走街头,食之不饱受尽白眼。”
余舒现在就翻了个白眼给他,虽不说老头拿癞皮狗咒她,但还是乖乖跟着念了:“有违此言,就让我来世做条癞皮狗,游走街头,食之不饱,受尽白眼,行了吧?”
青铮满意的点点头,阴沉的脸上总算又露出笑容,端起了酒碗,对她道:“来,陪为师干了这碗酒。”
说罢,就主动拿了碗去碰她的,余舒赶紧低下身,酒还是撒了一些出来。
“徒儿,为师愿你吉星高照。”
“祝师父福如东海。”
师徒俩都不会说什么矫情话,两句祝词,青铮仰头一饮而尽,余舒低头小尝了一口,觉得不辣,扫兴的舔了舔嘴唇,就跟着仰头,咕咚咕咚喝下。
“哈哈,好酒。”青铮高兴的一喝。
余舒撇嘴,好什么好,一点味道都没有。
青铮从身底下抽了个垫子丢到脚边,“坐着吧,今日高兴,师父与你说说话。”
余舒顺势在藤椅边的地上坐下,手臂垫在座边上,一手枕着下巴,准备听青铮絮叨。
“为师迄今,只收过两个徒弟,上一个是三十年前的事啦,唔,论辈分你该叫他师兄,不过论起资质,你这丫头是不如他一根头发,你师兄人也孝顺,娶妻生子后一样很听为师的话,他……”
满耳朵都是师兄长师兄短的;余舒听着听着;脑袋就有些昏沉了;胃里开始发热;眼皮渐渐重了;不停使唤的耷拉下。
青铮讲着讲着,突然停下来了,低头看着趴在他膝上的小徒弟,眼神软和下来,最后轻叹一声,低声道:
“徒儿,明天你代为师到孔家易馆去,买两根红绳吧。”
“……唔。”余舒含糊的应了一句,却不知现在醉酒,明日醒了是否还会记得这句话。
青铮抬起手,犹豫的在她头顶上落下,贴上那柔软的头发,轻轻揉了揉,抬起头,看着天上忽明忽灭的星辰,历经了沧桑的眼神中,是洞悉世事的豁达。
“福祸可避,生死难逃,命数周转,天道承负,返朴……归真。”
第89章 不欺少年穷
天快亮的时候,余舒是被一声鸡鸣吵醒的,她打了个哈欠,一睁开眼睛,就发现不对,从床上坐起来一瞧,自己正躺在青铮道人平时睡的那张竹床上。
坏了,昨晚上喝醉了没回去!
余舒抹了把脸,匆忙提了鞋子下床,把被子胡乱一叠,到屋外去看,青铮已经离开了,院子里的石桌上只有一只空酒坛。
“没想到这酒味道不如何,后劲儿还挺大的。”余舒把地上的坐垫捡起来,丢在藤椅上,一边绑着头发一边往门外走,天色尚早,巷子里空着,她一路跑回了家,一推门,竟然推开了,想必是昨夜余小修给她留了一夜门。
小院里静悄悄的,鸡舍里的母鸡小鸡都还没起床,余舒轻手轻脚地推开堂屋的门,看见靠墙的床上隆起的人影,暗嘘了一口气,还好,昨夜她一夜未归,赵慧和余小修都没有发现,不然小修怎么可能安稳地在床上睡觉,早满大街地找她去了。
“……姐?”余舒开门的声音虽轻,还是把余小修吵醒了,转过身,从被子里露了头出来,揉着眼睛道,“什么时候了?”
“还早,再睡会儿,等下喊你。”
一夜宿醉,好在没有头疼喉哑,余舒推开卧室门看了看赵慧,就退出去到厨房烧火,准备做早饭,一边添着柴火,一边回忆着昨天青铮对她说过的话。
她之前就猜测过青铮道人会让她帮忙找的东西,肯定不会那么容易得手,没想青铮竟然会让她从司天监的大题点手里抢东西,这不是老虎嘴上拔毛么,《玄女六壬书》那等宝贝,天底下独一份的东西,想到得手真不是一般的难,她得先有个周密的计划才行。
要找玄女六壬书,就要到京城去,赵慧身体没有康复,她肯定不能就这么走,还有余小修,把他一个人留在纪家她不放心,但要带着他一起上京,她又怕自己顾不上他。
“我现在对京城一无所知,晚上回去再找师父商量商量吧,他还没告诉我那本书长什么样子呢。”余舒自语了几句,搅了搅锅里的粥,压压鼻梁,总觉得昨晚上青铮还交待了她什么事,一时被她忘记了。
……
余舒在泰亨总管待了一个上午,快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才见到了裴敬和行七,她在后院账房里看账本,有下人前来唤她,说是裴总管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