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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道而驰-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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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他说,张忠义的女儿跟你一样大,嫁的男人天天赌,气得她天天喊上吊,要上吊也不容易,家里连上吊的麻绳都没有。父亲脸上挂着微笑,眼睛里的自豪溢出来,话里则明显带着揶揄。 
  男怕不识字,女怕嫁错郎。古训还是有道理的。母亲接上话茬。女人的命全靠自己选。 
  这个声称选择自己命运的女人在三十岁时就成了与政府对着干的典型。大队干部对田家的斗争村民们看在眼里,有人说这家人有可能要去蹲牢房、挨枪子。流言经过添油加醋,传来传去,把许多人吓住了。他们不想引来什么误会,
叮嘱自己的孩子离田家的孩子们远一点。他们大队干部什么不知道?没一点本事能当干部?孩子们经过田园家时开始满腹狐疑 
  地探头。昔日笑声朗朗的母亲已经被过多嗷嗷叫唤的女儿揉碎了天性,在生完第三个女儿后用剪刀把一头秀发齐耳剪断,卖给了进村收购的头发贩子。她根本没有时间想,她的 
  没有头发陪衬的拉长的脸更加暴露了自己的不安。因为不照镜子,她看不到已经将自己伤得不轻:身体因为时常的暴躁和营养不良衰老得很快,脸上长出了横七竖八的皱纹。她变得可怕而又充满晦气,验证了大人们在孩子们面前的
评头论足,加速了孩子们的逃离。 
  此时村上的大多数人开始奔赴富裕之路。冬雪初化的初春,村民们开始走出山村,或走家串户,贩卖棉花糖、针线之类的小百货,或拜师学艺,做泥瓦工、木工、油漆工,带着半生不熟的手艺到外地盖房子、打家具,或几家合起伙
来,买一台电锯,到山上去放倒一棵 
  棵千年大树,扛到镇上去换些钱物。一切都在慢慢游动:人的脚步声,笑声,欲望,胆量,树木,石头,甚至是脚下的路。世界越来越大。但田家人的心思不在这里,在儿子到来之前,他们对任何事都提不起精神来。 
  渐渐地,许多邻居的土房换成了砖房,泥巴地换成了水泥地,窗户上挂起了窗帘。有的人家买上了电视机,开始通过电视跟城里接轨了。只有田家还停留在传宗接代的迷宫里,在新时代到来时仍然守着旧生活。他们没有一样家用电
器,仅有的二间草房因为长年失修破旧不堪,一遇梅雨季节就会不断地从各处往下滴雨,所有用来吃饭盛菜的碗或盘胡乱摆开,像是露天杂货市场到了傍晚正要收摊。厨房里的锅一烧,草房里每个角落都能闻到柴火的气味。房顶积了厚
厚的灰,一起风,乌黑的灰尘就随处下落,弄得房里灰蒙蒙的。 
  房间里飘着衣物、劳动工具、杀虫药水以及腌菜的杂味儿。姑娘们没有地方做作业,惟一的一条吃饭的桌子因为桌面剥蚀已经放不平作业本了。她们床上破旧的被单上的补丁层层叠叠,五颜六色,一眼望去鲜艳而令人心酸。随便从
树上摘下来一段树枝她们就当筷子扒饭。她们知道手破了哪里的稀泥可以抹在伤口上,却没有任何穿着方面的经验和同学分 
  享。对此做母亲的一概熟视无睹,就算女儿们一次次因为学费缴不上而被学校赶回来她也照样无动于衷。这个见过大风大浪的女人不屑为这些小事伤神,仿佛生活已经使她脱胎换骨,从绣花纳鞋的小女子走向不拘小节、胸怀大志的
政治家。 
  招摇撞骗,不劳而获的也大有人在,可他们都比这家人活得理直气壮,跟大队干部的人缘也比他们好得多。田家义为此不停地发牢骚:去年鱼塘分鱼,周老三明明偷了一条起码三斤多的揣在棉袄里拿回了家,村长难道眼睛瞎了,从
他跟前过去的,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不管? 
  人家打起架来不要命,暗地里晓得递烟送礼,你呢?妻子乜斜着他。 
  这话稀奇?你拿几毛钱来我也去买包大前门,保准也管用,你舍得?丈夫反唇相讥,一点不客气。 
  你光晓得问我要钱,有本事你自己挣啊?再说了,王家四个光棍从不敬烟不请吃饭,村长不也一样不敢拿他怎么样?这又是什么来头? 
  我哪里晓得?丈夫的声音小了许多。 
  你不晓得?你没看到人家拿着砖头对准村长就砸。村长怕什么?这叫有权的怕狠的,狠 
  的怕不要命的。别人能豁得出去,你为什么豁不出去?你哪一天敢拿块砖头挡在门口,让他们乖乖退回去?哪一次不是你带头跑?剩下我们孤儿寡母的任人作践!说到伤心处,母亲放声大哭,把鼻涕眼泪抹到裤子鞋帮上。一到此时,
父亲只有识趣地闭嘴。 
  姐妹们既没有温饱也没有朋友。十岁的田园听母亲从外婆家回来说,外婆村上的一个女孩子去了美国。田园和盼弟同时把这个新闻带到了学校,同时遇到了各自同学不信任的眼光:去美国?你知道美国有多远?美国是乡下人去的吗?
到美国的路可是好远好远好远呢! 
  “是政府送她去的。” 
  “吹牛!”两姐妹的同学都不屑地撇嘴。任凭姐妹俩红脸直脖子辩解到口干舌燥,同学们仍是满脸狐疑。那一刻,田园突然明白了,他们怀疑的是她们的人,而不是信息本身。 
  有一次,同学们谈到外国,各自列举知道的国家的名字,苏联,美国,日本,还有朝鲜,这时有一位男生像是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个外国! 
  对!许多同学附和着,觉得不应该把这个国家忽略掉。田园忍不住插嘴:外国不是一个国家,是除了我们国家之外其他国家的意思。 
四十七
  大家把眼睛转向她,打量她,考虑应不应该接受她的说法。片刻沉默之后,狐疑出现在某个同学脸上,随即感染到另一个,又一个,最后,她被所有人弃之不信。少数原本默认此说法的同学也莫名其妙地放弃了立场,一致同意“外国”
就是一个跟美国一样的国家。 
  这两件事对田园触动很大。很快她就明白了,正是自己声名狼藉的母亲和家庭,逐渐扭曲了人们对她和妹妹们的看法。她对自己的处境有了客观的认识:因为你身上有着某种烙印,即使你是对的,他们也会藐视你的正确性,哪怕他
们知道自己错了,仍会用加起来的错误力量来对付你,并且能够打败你。此后即便同学们为一些非常浅显的道理而争论不 
  休时,她也不敢随便插嘴了。她成了一个沉默寡言、不爱说笑、不喜欢做游戏的人,以此来维护自己的自尊。在她小小的身体里,早早有了防备之心。 
  田家姐妹并非没有属于自己的骄傲。当别的孩子站在学校门口面对大雨和烂泥不知所措时 
  ,田园和她的妹妹们早已若无其事地冲进了雨里,她们赤裸的双脚奔跑起来比带钉子的胶鞋还平稳得多。学校运动会时,跑步跳绳拔河这些项目,姓田的姑娘们总是第一第二名。那个站在台上领奖的时刻是田家姐妹最值得骄傲的,
她们期待运动会的心情比任何人都迫切。有一次,田园在绕操场十圈中第一个冲到终点,开始想象着到手的铅笔盒时,旁边有个看热闹的妇女大声地说了一句:这丫头这么能跑,长大了肯定也能生! 
  旁边马上响起了哈哈大笑声。那些等待自己的孩子得到铅笔盒的妇女们一听,先前的失落感得到了弥补,立即从议论这个话题当中找到了快感。她们开始转移注意力。站在学校的操场上,面对上百个孩子,她们开始议论起那对声名
狼藉的超生夫妻。她们有声有色地描绘那个女人垂到腰上的奶子,揭她的短,形容她偷花生被逮到时的滑稽相。 
  她们的议论扩展开,从白天延伸到晚上。他们常常算错日子。他们晚上比白天还辛苦。 
  妇女们肆无忌惮地高声交谈,使得操场上的孩子们纷纷把目光转到田家姐妹身上。 
  操场成了刑场,两个姑娘像死刑犯一样低垂着脑袋,可是发令枪迟迟不响,只有“嗡嗡”的杂音一直在飞旋传播。眼看着田盼弟的脸色渐渐发紫,小便快要出来了,田园一把拉着她就往厕所跑。直到外面声息全无,天色全黑她们才出去
。 
  母亲频繁偷窃,田园最初得到意外的收获时曾露出过欣喜的目光,但没过多久她就感到了可耻。做超生户、没有米下锅只是让田园恐惧,当“小偷”成了母亲的代名词时,她才真正感到了羞耻。然而她觉察到羞耻感时,偷盗已经成了生
活的一部分了,她惟一能做的,就是在发现桌上出现了来历不明的香瓜、西红柿后,移开自己的视线,绝口不吃。 
  没有人管她吃不吃。 
  一天晚上,她去一个同学家,进门之前听到了对母亲的议论: 
  “那个女人穷疯了,什么都偷!”这是同学父亲的声音。 
  “是啊,我没有哪一次见她不是鬼鬼祟祟的。”这是同学母亲的声音。 
  他们没有提到任何人的名字,可是田园立即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她立在门口,不知道是进还是退。这时她的同学开口了:田园不像她妈,一点都不像。 
  接着她听到来自同学父母轻描淡写的赞同,全身突然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她忘记了来同学家的目的,一步步后退着离开了人家的门口,在确信听不到任何声音后。她发足狂奔,逃离了令她羞辱的时空。 
  正是这次偷听使她确信自己不应该跟在母亲的屁股后面走。 
  在一次收工时,母亲喊住她,让她等一等,等收工的人走光后,去萝卜地里拔一点萝卜带回去。田园说:我家里哪有什么萝卜地,你自己去拔吧! 
  为什么?做母亲的对于女儿的顶嘴有些茫然。 
  偷人家东西人家会瞧不起,会骂我们不要脸。田园小声地对母亲说。 
  那么,饿死?母亲言简意赅地问她。 
  饿死也不能偷。 
  是脸面重要还是死活重要?母亲对诱导女儿很有一套。 
  脸面不重要你还要生弟弟做什么? 
  母亲愣了一会儿,田园等待她破口大骂,这是她一贯的态度。可是她等了一会儿居然没有等到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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