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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妈妈去度假了,所以把地方腾给我住,”我补充道,“他们挺慷慨大方的。”
我平静下来。总不能在一个极端论者面前气馁。我大胆地迎着他的目光,那目光也就不再兴趣盎然并软了下去。我刚才被看成了堕落少女一个,所以抵抗也无济于事。
回到特拉维尔后,我对得到马克斯的音讯几乎不抱希望。然而我错了。当天晚上电话就来了。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愉快,这给我吃了点定心丸。
“这么说你也来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你会喜欢的,这儿的生活太有意思了!明天中午我们一起吃饭好不好?”
“没问题。去哪儿?”
“你能再来耶路撒冷一趟吗?”
“行……不过我得先取消明天下午这边的约会……”
“这不太好,还是我过来吧。”
他的声音渐渐没那么兴奋了。我担心会不会给他带来什么麻烦。虽说有些吃醋,艾尔戴德还是以他以色列人的细心帮着我“破译”对方所传递的信息:“如果你那哥们是个虔诚的教徒,到特拉维夫这种遍地婊子的城市来大吃大喝他会焦虑不安的。”
我耸耸肩。这不该是理由。如果说马克斯热衷过宗教,那也是中学时代的事了。他是个生性活泼的人,绝非能在耶路撒冷正统教区深居简出的家伙。
可是第二天,我发现和我面对面的马克斯整个儿一个《黑色是美丽的》版本。艾尔戴德说对了。我目瞪口呆。
“你看到我好像很吃惊?我变化真有这么大吗?”马克斯好奇地问。
“应该说,我找不到那个穿着百慕大短裤(一种齐膝短裤),和我说要一天到晚打篮球的朋友了……”
“我随心所欲地玩过。但责任让我对这块土地有了神圣感。这才是真正的寻根……”
这顿饭在沉闷的对话中吃完了。马科斯说的言谈简直就是洗脑。他对事物的看法令我失望。我觉得失去了一个朋友。我感到孤独。我本指望他带我走进一个“年轻又快乐”的以色列。下一个约会的时间到了,我不能再耽搁了。我们向车站方向走去,而他依然在不停地向我灌输。他自顾自地说,好像没什么能打断他。最后还是他自己伤心地发觉我们之间隔得越来越远。
到了公共汽车上,好些人对他侧目而视。从餐馆出来后,他就不说法语而改用希伯来语跟我交谈。碍于周围的人,我没有断然拒绝。
显然并非只有我一人被他的“思想”弄得很烦。周围的乘客都向他投去厌恶的眼光。突然一声暴响。车停下了,一个男的冲向马克斯,把他当棵李子树似的推搡着,高声叫骂地将他丢下车去。我连忙跟下车,虽说有点不情愿但毕竟我们是一起的。
那个暴跳如雷的家伙还在嚷嚷:“蠢东西!这儿没你的屁事,给我滚,滚回你的犹太区琢磨你的蠢事去吧!没服过兵役,你甚至连以色列人都不是!你们一伙都是胆小鬼,废物,白痴,寄生虫……”
汽车发动了,带着其他人继续向前,扔下马克斯含泪站在人行道上。几个过路人回头看我们。人在以色列呆着便无法置身事外,辩论随时有可能发生。马科斯飞快地向我说了声再见,一边低声抱怨真不该来,白白浪费时间什么的。他令我很不好受,我追上去,用手扶着他肩膀轻轻地摇了摇,就像小时候试图安慰他或者帮他度过难堪时分那样。他颤抖了一下。我把手拿开。我对他说,即使我不同意他的观点但我还是爱他的。他勉强笑了笑,迅速离开了,轻薄的黑色礼服被风吹裹在身上。我看着他远去,样子伤感而自尊,一如公园里的黑天鹅挥动着受伤的翅膀,一场既徒劳又高贵的飞行。
回到家里,我向艾尔戴德讲述了这突如其来的事件,他听得又是摇头又是耸肩。
“绝大部分以色列人都会指责教士不服兵役。不难理解这些人,生命里去掉三年毕竟不是件小事……不过我并不赞同他们,我认为没必要指责教士。以色列就是这么形形色色。不然的话,这些犹太教士怎么办?太可笑了。”
他停下想了一会儿。我乘机提出一个让我烦恼的问题:“那个叫骂的男人说马克斯不算真正的以色列人……为什么?因为他是法国人,还是因为他是教士?”
“没服过兵役就不算真正的以色列人。”
1994年4月6日:阿富拉市中心一辆公共汽车遭到汽车炸弹袭击。8人死亡。哈马斯声称对事件负责。
1994年4月13日:哈德拉长途汽车站被人体炸弹自杀性攻击。5人死亡。哈马斯声称对事件负责。
最终还是艾尔戴德把我引进了这个城市的时髦圈子。他的那些朋友和我想像的以色列年轻人很是吻合:有着重重的口音和足够的放荡,像是以此宣布他们是活生生的,可以将试图找上门来的痛苦统统赶跑。他们说世上根本不存在公平的地方,这太对了。我轻而易举地就和这帮快乐的家伙混在了一起。
我白天的时间基本上被分割成三部分:到国家机关去排队,和法国团体联络,找工作。当夜色降临,我就去找那帮朋友,他们会慎重其事地在公共汽车上为我恶补现代音乐,俚语,还有甜点——不是甜腻腻的就是油乎乎的,或者两者兼有。
我自认为已经融进了这个国家。可是找工作的时候,服兵役的问题来了。因为入籍晚,我被准许免除兵役。我未来的年轻同事们每每想到上学和工作都比我晚了三年就会阴沉沉地看我几眼。这种年龄的时差变成了难以忍受的折磨。即便我对每个人都表现出最大的善意和全部宽容,他们也无法做到不嫉妒。我没办法把一个念头从他们脑子里赶走——“她没服过兵役所以她不是以色列人” 。这本来也没什么,直到上一次招聘面试。一切都很顺利,除了那些没法回避的充满嫉羡的脸。我再也受不了了。我决心已定,回家后就骄傲地宣布:“决定了,我要去服兵役。”
“你疯了?”艾尔戴德惊呆了,大叫起来。
“不是疯了,是我当够了害群之马。我想做个完完全全的以色列人。再说,这对我有好处。”
“什么好处?简直胡说八道!他们根本就不会要你,一点可能性都没有,”他耸耸肩,十分肯定。“你刚到这儿嘛。”
“走着瞧。他们会觉得我有可取之处,我会让他们信赖我的。”
“你真是个傻蛋。你会白白浪费时间,而你原本有机会马上工作。”
“如果是说我闲话的机会,要它何用?你不是也说过吗:这人不是以色列人除非……”
“你错了。他们不会要你的。”他再次耸耸肩,以此结束了谈话。
我很失望。我本来希望艾尔戴德会认为这是个不错的主意,希望他会祝贺我,鼓励我,给我很多建议,告诉我很多他自己服役的趣事。我安慰自己,过段时间他一定会这么做的。
第二天,我就加入到招兵办公室前的长队之中。我担心要排上一整天队。末了,办好所有手续用了足足两天半的时间。我如愿以偿。我的语言水平用来入伍后随班已经足够了。希伯来语加强班很可能会让我忘掉一些我至今还掌握的古老用法,这对我不能不说是件可惜事。签完合约后,我终于像只骄傲的孔雀一般回家了,相信艾尔戴德这回一定会分享我的快乐。
“可怜的傻瓜!”他没好气地低声抱怨着。“一想到你是来自那样一个拒服兵役者有权要求律师辩护的国家,我就……”
“你别再讲什么犹太复国主义和爱国主义的大道理了,你现在是拒服兵役者吗?你到底是怎么了?”
“你不明白靠武力我们将什么也得不到吗?你具备懂得这道理的常识,必要的让步,民主的教育,而现在你将做的一切却是给那些盲目和轻率的人打气!”
“什么盲目和轻率?那是实干的政治家。军队只是执行者而不是决策者。你不明白,我一直目睹我的母亲在任何制服面前都发抖,因为她无法抹去对战争的记忆。我不想要这种恐惧,我不要,我的孩子也不要。今天我们有一个国家,有一支保护我们的军队,这多么可贵,多么难以置信!我为自己能够加入感到骄傲!”
这一次,艾尔戴德看着我却没有耸他的肩膀。我不厌其烦地重复了一遍:“我入伍,是我需要借此摆脱过去的梦魇,你懂吗?”
“我懂,”他让步了,“但是你会给巴勒斯坦人带去一个和你一样的过去。试想一下他们会怎么做,他们怎么来摆脱这一切?”
“你的左派言论有点过分了。你真的相信要用解除军队的方式来维护和平吗?你很清楚这行不通!如果各有阵营的人真能像你说的那样各自退让那当然再好不过,Tsahal并不希望只用战争的电闪雷鸣来组建。”
“你说什么了,能让他们录取你?”
“实际上也没说什么。考试结束的时候他们把我单独留了下来,做了四次言谈泛泛的面试,还有很多其他的测试比如说逻辑。”
“四次?他们没说什么特别的吗?”
“一句也没有。”
“奇怪。”
“别胡说八道了,走吧。我请客。”
这就算是最后的结论了。熟悉的耸肩意味着一切恢复常态,艾尔戴德穿上夹克衫跟我出了门,临了还不忘埋怨一番,说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第四章 特工训练
1994年3月,以色列:Tsahal
大白天。我成了新兵部队一员,被一帮二十一岁的老兵指挥。以我二十三岁的“高龄”,觉得他们比我小太多了。面前是一望无际的沙漠平原,上面有几座两层楼的建筑,靶场,帐篷,大家基本上鱼贯而入,然后就没完没了的分发东西。这边领外套、内衣、鞋子,那边领背包、装备,还有在一过道里飞快地打疫苗,最后给我们发武器和子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