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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昱昭嘴角微扬,轻轻咳了咳,然后才推门而入。
一进得门来,就是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周昱昭大为惊骇,飞过穿厅直入里间,眼前的一幕直令他魂魄俱散。
“父王——”“母妃——”
踉跄着抢到书案前,看着伏于案上血泊中的武王,以及坐倚在案角生死不明的王妃,周昱昭只差狂吼出声。
探探鼻息,他的父王已死去多时,周昱昭腿下一软,全身力气被抽空,他摊坐到武王妃王钰身侧,搂起母妃,感觉她身上还有一些热气,周昱昭颤抖着手指摸向她的脉搏。
“昭儿——”
指尖才触到她的皮肤,武王妃忽地出声轻唤,声音虚弱得狠,气息更是断断续续。
“母妃——母妃,昭儿在!”周昱昭抓起王钰的手,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伸手就从怀中掏出药瓶,不管母妃服的什么毒,死马当活马医地将整瓶药丸悉数灌入王钰的口中,“母妃,父王为什么要这样做?”
无需怎么查探,周昱昭只一眼便看出他的父王是自刎而死,而且还这般静悄悄地,阖府到此刻都还蒙在鼓里。
“昭儿——”王钰试图摆掉周昱昭的药瓶,只是她浑身力气早已流失,动弹不了,听周昱昭这么问自己时,未语先泣,眼眶中滴下两串清泪,低语道,“母妃总算撑到你回来了!”
“母妃——”周昱昭大恸不已,母妃这么说,也即是父王和母妃双双自尽竟是算准时间的,“为何不等昭儿回来!”
什么事逼得父王非要行此一步呢?
王钰苦苦一笑,未施脂粉的脸颊一片惨白,她从身后抽出两封信,一封沾着血迹,一封未沾血迹,递给周昱昭,喘道:“这是你父王临走前留下的两封信,一封明,一封暗!你快先看一下!母妃……母妃的时间不多了!”
周昱昭几欲要崩溃,但他不得不依王钰指示含泪将信一目十行地看完。
“母妃,父王他,他……何以至此?”匆匆看了信,周昱昭沉痛不已,重重泣道。
“昭儿,你须按你父王的指示走下去!这是你父王最后的遗愿!”王钰张嘴,大口吸着气,歇了歇,对儿子微微一笑,接着道,“我负了他的一个遗愿,你万万要一步不差地完成他对你的嘱托!”
武王临死前将两封信交给王钰,并叮嘱她好好活着,辅助昭儿完成大业!
但是王钰一向与武王伉俪情深,武王离去,她又怎愿独活?
“我怕你父王一个人路上会觉得寂寞,我这就过去陪你!你一定要保重自己!替父王、母妃好好地活下去!”王钰气若游丝,嘴角却努力扯出一抹微弱的笑容,“那个李家九姑娘,我同你父王……都很看中她,你们要互相珍重!可惜母妃……没法再瞧她一眼,一年没见,她出落……出落得更标致了吧?”
第二百四十七回 迷雾渐开狼虎现(十四)
听到奄奄一息的母妃提及眠儿,周昱昭心如刀割,父母双亲刚年至中年,还没等到自己成亲生子,更没有来得及抱上嫡亲孙儿,这种感觉让他极度难受。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力感,将他全身笼罩,一种想要爆发却又无从爆发的无奈。
王钰看着愈发坚忍俊气的儿子,已光芒不再的眼睛里流过一抹欣慰。时间无多,她深吸一口气接着道:“太傅府那里,昨夜你大舅舅已经连夜把你外祖等亲眷送出城,前往江南应天府!你大表哥垫后,这会儿恐怕还没走!你今天务必离开京城,一并往应天赶去!”
闻言,周昱昭点头应是,在刚才的第二封信中,武王把将来的规划隐晦地描绘出来,应天府便是他们的一个驻点。
“你父王已把暗里的两万亲卫打散,不日后他们就会陆续到达应天,你从龙州带回的骑兵,也都得到消息,直接驻在京城外接应你,护送你一路南下!”王钰渐渐吸的气少呼出的多,“还有……”
“母妃,昭儿都知晓,您好好歇歇,不必再说这些了!”周昱昭看着母妃越来越没有血色的面颊,心头大恸。
王钰勉力弯出一抹笑容以安慰儿子,其实她何尝舍得自己这个宝贝又懂事的儿子,只是她更舍不得她的夫君,舍不得他一个人在另一个世上孤零零的。
“昭儿,我和你父王走得一点也不怨,相较于秦王一家。咱们武王府和文王府已是很得天佑了,只是昭儿……记住……你只有一天的时间,离开京城!”王钰几次打断周昱昭阻止自己说下去的手势,继续交待。
一天!周昱昭心下冷笑。也就是父王用自身性命还有解散亲兵作为代价,向太宗争取来这一天的时间,好让自己安全撤离么?
太宗皇帝远比他想象得还要心狠,秦王一家几口如今竟是消失得一点痕迹都寻不着。
“我们的后事,你也不必过虑,你父王一并事先安排了!天亮时,宫里会来人!”王钰气息衰弱,却力争着让自己说出的话清晰再清晰一些,“你当着他们的面,将我们入敛葬到王府后山的陵墓中!却在宫人离开后。将我们移至王府秘密地道中。设好机关!然后……库……库房里有两副准备好的灵柩……”
“呒……昭儿明白!”听到这些。周昱昭内心更加痛楚,但为了让母妃少费一些力气,他不得不听。还不得不明白着听,才好让她少费些力气。
父王这么安排,无非是怕将来两下对峙起来,太宗食言,打起陵墓的主意罢了。这样先暂用一计偷梁换柱,待自己回京都时再给双亲厚葬。
王钰点点头,儿子一向七窍玲珑,不点都通,于是她接着下面的事情,不想才开口。就没喘过气来,晕厥了过去。
周昱昭吓得魂掉,低下头一边摇晃王钰的肩膀一边沉声呼唤:“母妃——母妃——”
剧烈晃动下,王钰幽幽回神,只是眸色黯淡如灰,她抬眸看向自己的儿子,顿了顿,挪手指了指周昱昭手中沾满血渍的信件:“这封信记得放桌案上,留在明处!另一封你把内容记下后,即毁掉!”
周昱昭低头看看手中的信,信中鲜红的血印是那般扎眼,现在他根本不敢回身,他不知该如何面对伏于案上已然到了另一世界的父王,感觉身体内流动的每一滴血液都充斥着难以忍受的痛意。
见儿子神情坚忍的痛苦,王钰使出最后一点力气对儿子抿嘴一笑:“昭儿,你不要自责自怨,我们三口能作一家人,便是时间短了点……也是值的,你父王以你为傲,母妃更以你为豪!将来的路,会有人陪你走!还有你外祖父的那些旧部忠将,有他们相助……我和你父王走得也放心!记住……记住……不要耽搁,天黑前必须出城!七煞……天黑前!”
对暗处七煞所说的最后五个字,王钰耗上了全部心力,说完便没有气息,只是她实在太舍不得儿子,实在想多看他一眼,哪怕一眼,所以她不愿闭上眼睛,不愿闭,定定地看着儿子因为隐忍着极度悲痛而略显变形的脸庞,直到……直到他的脸凝成一团沉沉的黑幕。
怀中的人一点一点冰冷,一点一点僵硬,周昱昭的心也在同时一点一点冰冷,一点一点僵硬,直到阴沉的窗外透进来的光越来越亮,直到远处一声清脆的鸡鸣打破书房的死寂。
周昱昭轻轻放下怀里的母妃,拿起他父王留下的两封信从头至尾仔细又看了一遍,看完,便将第二封信狠狠捏碎。
瞥了眼窗外,宫里人应该快到了。
没有时间沉浸悲痛,也没有时间沉浸愤恨,更没有时间埋头后悔,接下来的一天里,他必须依着父母遗命做完在京都的所有事情。
又有什么理由不这么做呢?难道冲进皇城大开杀戒以泄恨吗?将父母双亲用性命换来自己的这条命去碰那块已经稳如大山的石头吗?
周昱昭闭目,按下心中即要喷涌而出的愤恨,也按下与之交织一起的痛彻心痱,良久后,他对着虚空冷冷地道:“苍鹰,你速去一趟皇宫,打探里头的情形!”
太宗是与父王拟好约定没错,但不代表这样就能保证他不会行小人之事,何况他的身侧还有一个深得他真传的四皇子陈王。撤出帝都前,必须谋划好每一步,他不会容许任何差池,他不会容许父母白死一场,所有的账,他会一笔一笔算回来的!
“枭鹰,你速去太傅府,寻到表兄,看他那里进展,再告知他若能够分开走,最好分开行动!沿路可以互通消息!事毕之后,你就给我布置出城路线以及南下路线,不得有误!”
“是!”“是!”
周昱昭盯着窗外,想到李眠儿前日无端流下的血泪,果然是一个极凶极凶的凶兆,比之自己所担心害怕的还要残忍,他宁愿死的是自己!至少不用尝到这般痛不欲生的滋味。
既然那场血泪在自己这里得到应验,太师府那里应该是平安无事的。穆蕊娘长年居在后宅深院里,几乎与世隔绝,疏影又有表兄照应,眠儿的这两位至亲理应是无碍的。
那么,她本人便没有必要一个人在那种地方多做逗留。无论如何,眠儿不可以再有什么意外,若她生出不测,那他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的理由就只剩下一个了,就是一个恨!
“雀鹰,你去一趟国公府,将穆姑娘接到我这里!”周昱昭果断命道。
“是!”
雀鹰走后,周昱昭只身把书房梳理一遍,不想,表面能看到的东西都是一些无关紧要,不关痛痒的物件,原先摆着的或是武王府的重要什物都被列于一页纸上,这张纸是他整理暗格时发现的,正是武王留给他的。
上面列有详细的清单,以及物件保管人还有如何与保管联系汇合的方法方式。
父王果然是早就准备好的,自己早就该想到,依太宗的野心,他是不会乐意自己回到京都然后与父王联成一片的。而在接到召回圣旨时,自己就该想到其中的玄